俞晚的公寓比上次來時更加凌亂。古籍和筆記散落一地，有些被撕碎，有些燒焦了一半。墻上的黑色符號已經(jīng)被清理，但仍留下淡淡的痕跡，像是永遠無法完全抹去的傷疤。
我把俞晚扶到沙發(fā)上，她的身體輕得不可思議，仿佛只剩下了一半的重量。左臂上的符號在昏暗的客廳里泛著詭異的紅光，像是有生命般微微脈動。
“水...“她虛弱地說。
我趕緊去廚房接了一杯水，回來時發(fā)現(xiàn)她正試圖用右手去夠書架頂層的一本皮面大書。我放下水杯，幫她取下來。書比看起來重得多，封面上燙金的符號在手心下微微發(fā)熱。
“《守護者禁術(shù)》。“俞晚撫摸著封面，手指微微顫抖，“我父親從不讓我看這本書。說里面的知識太危險。“
“現(xiàn)在看是不是有點冒險？“我皺眉，“你已經(jīng)...“
“已經(jīng)沒多少時間了。“她抬頭看我，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光線中顯得格外明亮，“第五符號會慢慢吞噬承載者的生命力。根據(jù)記載，我大概還有三天。“
這句話像一記重拳擊中我的胃部。三天。七十二小時。我機械地在她身邊坐下，看著她艱難地翻開那本厚重的古籍。
書頁泛黃脆弱，上面的文字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古老語言，夾雜著復(fù)雜的符號圖解。俞晚的指尖小心地劃過某些段落，時而停頓，時而快速翻頁。
“有幾種方法可以消除符號...“她喃喃自語，“但大多數(shù)需要準備時間太長...這個不行，需要滿月...這個需要神圣地點...“
我看著她越來越蒼白的臉色和逐漸急促的呼吸，忍不住按住她翻頁的手：“休息一下。你需要保存體力。“
她搖搖頭，一滴汗從額頭滑落：“找到了。這個可能可行。“她指著一頁上的復(fù)雜圖案，“'雙生契約'。需要兩個自愿者共同承擔符號的能量，然后通過特定儀式將其分散到自然界中。“
“有什么風險？“
“很多。“她苦笑，“最主要是，執(zhí)行過程中兩人必須完全信任對方，思想完全同步。任何雜念都可能導(dǎo)致能量反噬，瞬間殺死兩人。“
我毫不猶豫：“我做。告訴我需要準備什么。“
俞晚盯著我看了很久，眼神復(fù)雜：“你不明白，周沉。這不僅僅是物理上的連接。儀式會...改變我們。古籍上說，執(zhí)行過雙生契約的人會永遠在某種程度上感知對方的存在，即使相隔千里。“
“聽起來不算太糟。“我試圖讓氣氛輕松些，“總比死了強。“
她沒笑，反而更加嚴肅：“還有一點。如果其中一人死亡，另一人也會受到嚴重影響。可能是精神崩潰，也可能是生理上的連鎖反應(yīng)。“
我思考了片刻。三天前，我還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認為世界運行在邏輯和證據(jù)之上。現(xiàn)在，我在考慮和一個符號學家進行某種超自然靈魂綁定，以對抗來自異世界的威脅。生活有時候就是這么瘋狂。
“我還是做。“我說，“告訴我具體步驟。“
俞晚的眼睛亮了起來，但很快又暗淡下去：“還有一個問題。儀式需要特定的地點——兩個世界的薄弱點。通常這種地方都已經(jīng)被我的祖先封印了，最近的開放點在...“
“在哪兒？“
“警局地下室。“
我愣住了：“什么？為什么是警局？“
“不是現(xiàn)在的警局大樓。“她解釋道，“是舊址。十九世紀時，那里發(fā)生過一系列離奇自殺事件，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地下有個天然洞穴，是遠古時代的祭祀場所。后來警局搬遷，新樓就建在那個地點上方。“
我想起警局地下室那扇永遠鎖著的鐵門，上面貼著“設(shè)備間閑人免進“的標牌。偶爾有新來的同事好奇詢問，老警員們總是含糊其辭。
“所以我們需要潛入已經(jīng)被黑暗力量滲透的警局，進入一個可能充滿超自然威脅的地下室，進行一個可能殺死我們倆的古老儀式。“我總結(jié)道，“聽起來像是個愉快的周末計劃。“
俞晚終于笑了，雖然很虛弱：“差不多。但我們至少需要一天準備。而且...“她猶豫了一下，“警局現(xiàn)在太危險了。我們需要確認哪些人還可以信任。“
我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小李的短信：「周隊，你在哪？局長召集緊急會議，關(guān)于林修文案的新發(fā)現(xiàn)。全員必須到場。」
我把短信給俞晚看：“陷阱？“
“很可能。“她皺眉，“但也是機會。我們可以借機查看警局情況，為明晚的儀式做準備。“
“明晚？為什么是明晚？“
“月相。“她指向書上一段模糊的文字，“雙生契約必須在月缺之時進行，能量流動最適合分散符號。明晚正好。“
我回復(fù)小李說我會到場，然后轉(zhuǎn)向俞晚：“你需要休息。我去弄點吃的，然后我們研究具體計劃。“
廚房里幾乎沒什么可用的食材，只有幾包泡面和半盒雞蛋。我盡可能做了頓像樣的飯，端著兩碗面回到客廳時，發(fā)現(xiàn)俞晚已經(jīng)靠在沙發(fā)上睡著了，那本古籍還攤在膝上。
在睡夢中，她看起來年輕而脆弱，完全不像那個面對超自然威脅毫不退縮的守護者。她的左臂垂在身側(cè)，那個符號的光芒在黑暗中像心跳一樣有規(guī)律地閃爍。我輕輕拿走書本，給她蓋了條毯子，然后坐在對面的椅子上，開始研究那本《守護者禁術(shù)》。
書上關(guān)于雙生契約的部分詳細記載了儀式步驟：需要特定的符號排列、古老語言的咒語、兩人的血液混合，以及最重要的——完全的信任。一幅插圖展示了兩人的手交握在一個復(fù)雜符號中央，周圍環(huán)繞著五種元素代表物。
翻到下一頁時，一張舊照片從書頁間滑落。照片上是一個英俊的中年男子站在某個洞穴入口，身邊是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顯然是年幼的俞晚。男子穿著考古學家的裝束，胸前掛著一個與我護身符相似的符號。照片背面用褪色的筆跡寫著：“最后的純凈之地，1999年秋“。
我將照片放回原處，繼續(xù)閱讀。后面的內(nèi)容越來越晦澀，涉及到能量轉(zhuǎn)移和意識融合的概念。正當我試圖理解一段關(guān)于“靈魂共振“的文字時，手機再次震動——老陳的短信：「小心。局長不對勁。技術(shù)科數(shù)據(jù)被篡改。別相信任何人。」
我盯著這條信息，胃部緊縮。老陳是我在警局最信任的人之一，但如果連局長都被控制了，誰能保證老陳還是他自己？
窗外，夜色已深。城市的燈光在窗簾縫隙間閃爍，像是遙遠星火的微弱呼應(yīng)。在這看似平常的夜晚，有多少人知道黑暗正在蔓延？有多少人察覺那些細微的不對勁——鏡子中稍縱即逝的異常倒影，熟人眼中一閃而過的陌生眼神，夜晚夢中聽到的低語？
俞晚在睡夢中輕輕呻吟，符號的光芒突然增強。我趕緊走到她身邊，發(fā)現(xiàn)她額頭滾燙，呼吸急促。古籍上提到過這種情況——符號開始加速吞噬生命力的征兆。
“俞晚？“我輕輕搖她的肩膀，“醒醒。“
她猛地睜開眼睛，瞳孔擴大，一時間似乎不認識我。然后意識慢慢回歸，她虛弱地笑了笑：“多久...我睡了多久？“
“四小時左右。“我遞給她一杯水，“符號在加速。我們可能沒有三天了。“
她慢慢坐起來，查看左臂的符號，現(xiàn)在它已經(jīng)蔓延到了肩膀：“確實比預(yù)計的快。“她聲音干澀，“我們得加快計劃。“
“老陳發(fā)來警告。“我給她看短信，“警局情況可能比想象的更糟。“
俞晚沉思片刻：“我們需要確認還有多少人未被影響。你的那個技術(shù)員朋友，小王，他怎么樣？“
“不確定。但他之前幫我查過監(jiān)控，似乎還正常。“
“聯(lián)系他。“俞晚掙扎著站起來，“我們需要警局內(nèi)部的幫助。還有...“她猶豫了一下，“我們需要更多武器。不只是短劍。“
她從書架后面拖出一個古老的木箱，打開后里面是幾個小瓶子和一些奇怪的金屬工具。“守護者的裝備。“她解釋道，“這個可以暫時屏蔽符號感應(yīng)。“她遞給我一個小銀瓶，“涂在太陽穴和手腕。這個...“她拿出一個裝著黑色粉末的小袋，“能制造煙霧干擾它們的視覺。“
我們花了一小時準備裝備和計劃。俞晚雖然虛弱，但思維依然敏銳，對警局的每個出入口和監(jiān)控死角都了如指掌——顯然她早就研究過這個地方。
“儀式最關(guān)鍵的部分是同步。“她指著古籍上的圖示，“我們必須完全信任對方，思想一致。任何懷疑或保留都可能導(dǎo)致能量反噬。“
“怎么測試我們是否準備好了？“
她猶豫了一下，然后伸出右手：“握住我的手，閉上眼睛，試著...感受我的存在。不是物理上的，而是更深層的。“
我照做了。她的手冰涼但柔軟，掌心有長期握筆留下的繭。閉上眼睛后，世界只剩下觸感和呼吸聲。起初什么特別的感覺都沒有，只有尷尬和自我意識。然后，慢慢地，我似乎感覺到一種微弱的脈動，像是非常遙遠的心跳。
“我感覺到...某種節(jié)奏。“我低聲說。
俞晚的手微微收緊：“我也能。這...這很好。說明我們已經(jīng)有初步連接了。“
睜開眼睛時，我發(fā)現(xiàn)她正看著我，表情復(fù)雜。有那么一瞬間，我以為她會吻我。但下一秒她就松開了手，回到專業(yè)的語氣：“明天我們分頭行動。你去參加那個會議，評估情況。我去準備儀式需要的材料。傍晚在警局后門匯合。“
“太危險了。“我反對，“你現(xiàn)在這樣...“
“我必須去。“她打斷我，“有些材料只有守護者知道如何準備。而且...“她摸了摸左臂的符號，“時間不多了。“
我們爭論了一會兒，但最終我不得不接受她的決定。凌晨三點，我們勉強睡了幾個小時。我躺在客廳地板的臨時床鋪上，半夢半醒間似乎聽到俞晚在夢中低語著什么，像是另一種語言的詩句。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照進來時，俞晚已經(jīng)起來了。她看起來比昨晚好些，但符號已經(jīng)蔓延到了鎖骨位置，在晨光中顯得更加不祥。
“我列了清單。“她遞給我一張紙，“警局里可能還正常的人。試著接觸他們，但別冒險。“
我掃了一眼名單：老陳、小王、檔案室的張姐。都是我認為最可靠的人。
“小心。“我出門前，俞晚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如果感覺不對勁，立刻離開。護身符變色或變熱都是警告。“
我點點頭，想說什么告別的話，但最終只是輕輕捏了捏她的手。太多未說出口的話懸在我們之間，但現(xiàn)在不是時候。
走出公寓樓，陽光刺眼得讓人流淚。街上行人匆匆，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完全不知道這座城市正面臨著怎樣的威脅。我的手機響起，是小李催促我快去警局，會議馬上就要開始了。
警局門口，我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護身符貼在胸前，冰涼但平靜。這可能是最后的常態(tài)時刻了。今晚之后，無論成功與否，我的世界將永遠改變。
推開門，迎面走來的是小李，笑容燦爛得不自然：“周隊！就等你了！局長很著急。“
我注意到他的眼睛——瞳孔略微擴大，眼白上有幾乎不可見的紅色細紋。護身符微微發(fā)熱，警告著我。
“馬上來。“我假裝整理文件，“先去趟洗手間。“
小李的笑容僵了一瞬：“會議很重要，周隊。局長說...“
“五分鐘。“我繞過他，向洗手間走去。
走廊上，我遇到了老陳。他看起來疲憊但正常，眼睛清澈。當我們擦肩而過時，他低聲說：“別去會議室。地下室。小王有發(fā)現(xiàn)。“
護身符保持冰涼。我微不可見地點頭，繼續(xù)向前。洗手間里，我用冷水洗了把臉，盯著鏡中的自己。黑眼圈深重，胡茬凌亂，看起來像個連續(xù)加班一周的普通警探。誰會想到這個人正準備進行一場對抗超自然力量的戰(zhàn)斗？
鏡中的我突然笑了——一個我絕對沒有做的表情。
我猛地后退，撞在洗手臺上。鏡中的“我“繼續(xù)笑著，嘴唇不動地說出話，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時間快到了，周沉。你會加入我們。所有人最終都會。“
我掏出俞晚給的銀瓶，將里面的液體潑向鏡子。鏡面立刻起了反應(yīng)，像被強酸腐蝕一樣冒泡融化。那個扭曲的影像發(fā)出無聲的尖叫，然后消失了。
走出洗手間，我避開主走廊，從側(cè)樓梯下到技術(shù)科。門鎖著，但我有鑰匙。里面空無一人，電腦全部黑屏，只有角落里一臺備用終端亮著，上面貼著一張便簽：“地下。緊急出口C。“
我正要看個仔細，突然聽到門外有腳步聲。我迅速躲到文件柜后面，看著局長——或者說那個占據(jù)局長身體的東西——走進來。他的動作比昨天更加不自然，關(guān)節(jié)像是沒有正確連接。他直接走向那臺亮著的終端，開始快速鍵入什么。
護身符突然變得滾燙，我咬緊牙關(guān)不發(fā)出聲音。局長突然停下手，頭轉(zhuǎn)向我的方向，鼻子抽動著，像是在嗅聞空氣。
“周沉。“他——它——說道，聲音里帶著那種多重重疊的詭異音效，“我們知道你在這里。加入我們吧。俞晚活不過今晚了，何必陪葬？“
我屏住呼吸，手放在涂了銀粉的槍上。局長等了一會兒，然后突然笑了：“沒關(guān)系。我們會找到你的。畢竟...“
他轉(zhuǎn)向那面墻上的鏡子，鏡中映出的不是局長的倒影，而是一團模糊的黑影：“第五符號已經(jīng)準備好了。今晚，當月亮升起時，大門將敞開。守望者將歸來。“
說完，他——它——離開了技術(shù)科，腳步聲漸漸遠去。我等了一分鐘才敢移動，渾身被冷汗?jié)裢浮Ｗ叩侥桥_終端前，我發(fā)現(xiàn)局長剛才在查看地下室的監(jiān)控畫面。畫面顯示小王和老陳正在那扇永遠鎖著的鐵門前布置著什么。
終端旁的抽屜微微開著，里面是一把古老的鑰匙，上面貼著標簽：“僅限緊急情況使用——馬“。
我拿起鑰匙，最后看了一眼監(jiān)控畫面。小王和老陳看起來還正常，但誰知道呢？護身符沒有反應(yīng)，但這不能完全保證。無論如何，我必須冒險。為了俞晚，為了這座城市，為了所有還不知道危險臨近的無辜人們。
離開技術(shù)科，我選擇了最少人走的路線前往地下室。走廊上的燈光閃爍不定，投下長長的陰影。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每一次轉(zhuǎn)角都可能面對敵人。
但最可怕的不是已知的危險，而是那些看起來完全正常的人——同事、朋友、鄰居——他們中可能已經(jīng)有多少被那個存在控制了？這個想法讓我不寒而栗。
地下室的樓梯盡頭，那扇鐵門就在眼前。上面奇怪的符號標記在昏暗燈光下幾乎看不見，但我知道它們存在——守護者留下的封印，現(xiàn)在即將被打破，不是為了釋放黑暗，而是為了最終戰(zhàn)勝它。
鑰匙在鎖孔中轉(zhuǎn)動的聲音異常響亮，像是開啟了一個世紀之久的秘密。門后，未知的命運等待著我和俞晚。無論結(jié)果如何，今晚，一切都將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