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大廳的自動門在我面前滑開，熟悉的嘈雜聲迎面撲來——電話鈴聲、鍵盤敲擊聲、警員們的交談聲。一切看起來如此正常，卻讓我后頸汗毛倒豎。胸口俞晚給的護身符突然變得冰涼，透過襯衫傳來一陣刺痛。

“周隊！“小李從值班臺后站起來，臉色異常紅潤，“局長在等你。審訊室那邊...出了點狀況?！?

我點點頭，裝作不經意地掃視整個大廳?？雌饋硪磺腥绯?，但有幾個細節引起了我的注意——值班臺的花瓶里插著的花全部枯萎了，而早上還是新鮮的；墻上掛著的警徽略微歪斜，而平時絕不允許這樣；最奇怪的是，所有鏡子、玻璃反射面都被蒙上了一層薄布。

“為什么遮住鏡子？“我隨口問道。

小李的笑容僵了一瞬：“什么？哦，那個啊...局長說反光影響監控畫面。你知道的，技術問題。“

謊言。我認識小李三年，他每次撒謊右眼都會輕微抽搐?，F在他的右眼就像跳踢踏舞一樣。

電梯上升時，我注意到角落的監控攝像頭轉動了一下，直直對準了我。通常這些攝像頭都是固定角度的。護身符的刺痛感加強了，像一塊冰貼在皮膚上。

局長辦公室的門半掩著，我敲了敲，里面傳來一聲機械的“請進“。推開門，局長坐在辦公桌后，背對著我，面朝窗外。這個姿勢很不尋常——馬局長是個注重禮節的人，從不會這樣接待下屬。

“您找我？“我站在門口，手不經意地靠近配槍。

局長緩緩轉過來。第一眼看上去沒什么不同——花白的平頭，嚴肅的方臉，永遠筆挺的制服。但當他完全面對我時，我差點后退一步——他的眼睛。眼白部分布滿了細小的血絲，形成一種詭異的網狀圖案，而瞳孔則異常擴大，幾乎占據了整個虹膜。

“周沉?！八α耍旖沁珠_的幅度太大，顯得極不自然，“那個自首者留下的信息，你有什么看法？“

“'第五符號在鏡中'？“我保持聲音平穩，“暫時沒有頭緒。法醫報告怎么說？“

局長——或者說那個占據局長身體的東西——站起身，動作流暢得不似人類。他繞過辦公桌走向我，每一步都精確得像用尺子量過。

“法醫很困惑。“他停在一臂距離外，我能聞到他呼吸中的古怪金屬味，“人體不可能在常溫下液化，除非...發生了分子層面的變化?！?

護身符突然劇烈發燙，我差點叫出聲。局長的目光立刻落在我胸前，那雙可怕的眼睛微微瞇起。

“你戴了新飾品，周沉。“他的聲音帶著某種不懷好意的興趣，“能看看嗎？“

“女朋友送的。“我撒了個謊，后退半步，“不值錢的玩意。關于那個自首者，他還說了什么？“

局長沒有堅持，轉身從桌上拿起一個文件夾：“審訊錄像在這里。但我不建議你一個人看?！八f給我時，手指擦過我的手背，觸感冰涼黏膩，像某種水生生物。

“謝謝。我會找技術科一起分析。“我接過文件夾，急于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空間，“如果沒有其他事...“

“等等?！熬珠L突然提高音量，“關于俞晚教授...她還好嗎？“

我的血液瞬間變冷：“為什么這么問？“

“只是關心?！八致冻瞿欠N夸張的笑容，“畢竟她是案件顧問，最近又經歷了...那么多?！?

“她很好?！拔液喍痰鼗卮穑霸谧鲎约旱难芯?。“

局長的眼睛閃爍著奇異的光：“是嗎？那就好。代我向她問好?！?

走出辦公室，我的襯衫已經被冷汗浸透。走廊上，幾個同事走過，向我點頭致意。表面上一切正常，但我注意到他們走路時步伐過于一致，像是被同一根線操縱的木偶。

技術科的門關著，我敲了敲，沒人應答。正當我準備離開時，門開了一條縫，技術員小王的臉露了出來——是真正的小王，眼睛正常，表情警覺。

“周隊！快進來！“他壓低聲音，緊張地左右張望。

我閃身進入，他立刻鎖上門。技術科里一片狼藉，主監控屏幕被砸碎了，其他設備也被故意破壞。只有角落里的一臺備用電腦還在工作，旁邊站著法醫老陳，臉色凝重。

“老天，你還正常。“老陳看到我，明顯松了口氣，“已經開始擔心整個警局都被感染了?！?

“感染？“我皺眉。

小王調出一段監控錄像：“看這個。昨晚的檔案室?！?

黑白畫面上，一個模糊的人影溜進檔案室，開始翻閱林修文的案卷。當人影轉向攝像頭時，雖然畫面很模糊，但能認出是局長。奇怪的是，他的動作完全不似人類——關節以不可能的角度彎曲，頭部的轉動方式違反生理學。

“這還不是最糟的。“小王切換畫面，“今早的審訊室。“

新畫面顯示一個戴手銬的男子坐在審訊桌前，對面是兩個警員。突然，男子的皮膚開始蠕動，就像下面有什么東西在游走。然后，真的像局長說的，他開始“融化“——皮膚變成液體滴落，露出下面黑色的、瀝青般的物質。兩個警員驚恐后退，但幾秒鐘后，他們的表情突然變得空白，然后同步轉向攝像頭，露出完全相同的微笑。

“之后發生了什么？“我問道，胃部緊縮。

“不知道，那之后的錄像都被刪除了。“小王咬著指甲，“但半小時后，那兩個警員正常出來工作，只是...不太對勁?！?

老陳遞給我一份報告：“那個自首者的'遺骸'分析結果。不是人類組織，更像是某種單細胞生物的集合體，能模仿人體結構但維持不了多久?！?

我翻看報告，上面的數據完全超出了正常生物學范疇：“所以現在警局里有多少...不是人的東西？“

“不確定?！靶⊥跽{出大廳監控，“但注意到沒？所有被感染的都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避開鏡子?！?

我想起俞晚的警告：“那個存在喜歡通過反射面行動。也許被它控制的人不能在鏡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現在怎么辦？“老陳問，“如果連局長都...“

我的手機突然震動，是俞晚的短信：「蘇雯情況惡化。我在圣瑪麗醫院711病房。速來。帶上短劍?！?

“我得走了?！拔沂掌鹗謾C，“你們倆保持低調，別引起注意。如果必須交流，用這個?！拔覐目诖锾统鲇嵬斫o我的小布袋，倒出一些鹽和鐵粉混合物，“撒一點在周圍，能暫時阻擋它們。“

“周隊，“老陳攔住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東西是什么？“

“我不知道全部答案。“我實話實說，“但相信我這個——別相信任何避開鏡子的人。“

離開警局比想象中容易。那些被感染的同事似乎刻意避開我，也許是因為護身符。走到停車場時，我回頭看了一眼警局大樓，發現頂層局長辦公室的窗前，一個黑影正站在那里，目送我離開。

圣瑪麗醫院是城郊的一家私立醫院，環境幽靜，病人不多。711病房在頂層的角落，比其他病房更隱蔽。推門前，我確認了一下腰間的短劍——從紡織廠帶出來后，我一直隨身攜帶著它。

病房里，俞晚站在窗邊，臉色蒼白得像紙。蘇雯躺在病床上，被 restraints固定住手腕，雙眼緊閉，但眼球在眼皮下快速轉動，像是處于 vivid夢境中。更可怕的是，她的額頭中央，那個本已消失的符號又浮現出來，泛著淡淡的紅光。

“發生了什么？“我輕聲問，走到俞晚身邊。

她看起來精疲力盡，眼睛下方是深重的陰影：“我到達時，她正在病房的鏡子上畫畫。不是用顏料，而是...“她指向蘇雯的手指，指甲縫里還殘留著干涸的血跡。

墻上掛著一面被取下來的鏡子，現在靠在角落里，上面用血畫滿了復雜的符號，中心是一個眼睛狀的圖案——與紡織廠墻上的相同。

“她在召喚什么？“我問道。

“或者回應什么?！坝嵬碜呦虿〈?，“看這個?！?

她輕輕掀起蘇雯的病號服，露出腹部。那里的皮膚上浮現出淡淡的符號痕跡，像是從內部透出來的。

“第五符號?！坝嵬淼穆曇艟o繃，“它正在她體內形成。當完成時...“

“會怎樣？“

“她會成為一個完整的通道。那個存在可以通過她完全進入我們的世界?！?

我握緊短劍：“我們能做什么？“

俞晚沉默了很久，最后抬起頭，眼中是我從未見過的決絕：“有一個方法。古老的方法。但風險很大?！?

“什么方法？“

“符號轉移?！八呦虼扒?，背對著我，“將正在形成的符號引導到另一個人體內，然后由那個人...終結自己的生命。符號無法在死者身上完成?！?

我猛地抓住她的肩膀，強迫她轉身：“你在說自殺？絕對不行！“

“不是自殺。“她平靜地說，“是犧牲。我的家族訓練我準備這一刻已經幾百年了。守護者的終極職責?！?

“一定有其他方法?！拔揖芙^接受，“用短劍呢？“

“可以暫時切斷連接，但無法根除。“俞晚搖頭，“符號已經扎根太深了?！?

蘇雯突然劇烈抽搐起來，嘴里吐出一種古怪的語言，聲音低沉得不似人類。病房里的燈光開始閃爍，角落里那面鏡子上的血符號泛出紅光。

“時間不多了?！坝嵬砑鼻械卣f，“周沉，把短劍給我。“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解下短劍遞給她。當她的手握住劍柄時，劍身上的符號立刻亮起藍白色的光。

俞晚深吸一口氣，轉向蘇雯：“無論發生什么，不要打斷我。如果我...失敗了，用這把劍刺穿我的心臟。明白嗎？“

“俞晚，等等——“

她已經開始了。用短劍的尖端在空中劃出一個復雜的符號，同時用那種古老語言吟誦著什么。隨著每一個音節，空氣中的壓力似乎都在增加，我的耳朵開始嗡嗡作響。

短劍的光芒越來越強，照亮了整個病房。蘇雯的身體弓起來，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拉扯。她額頭上的符號變得鮮紅如血，腹部的符號則開始蠕動，像活物般扭曲變形。

俞晚的吟誦聲提高，汗水從她額頭滾落。突然，蘇雯猛地睜開眼睛——但那不是人類的眼睛，完全是漆黑的，沒有眼白。她的嘴張開到一個不可能的角度，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同時病房里所有的玻璃制品同時爆裂。

“現在！“俞晚大喊，將短劍刺向蘇雯腹部的符號。

就在劍尖即將接觸皮膚的瞬間，蘇雯的身體突然僵直，然后一個黑色的影子從她口中涌出，在空中形成一張扭曲的人臉——林修文的臉。

“太遲了，守護者?！澳莻€聲音同時在房間各處響起，“通道已經打開。第五符號即將完成。“

俞晚沒有理會它，繼續她的儀式。短劍終于接觸到蘇雯的皮膚，但沒有刺入——相反，那些符號開始像液體一樣流向劍身，然后沿著劍身爬上俞晚的手臂。

“不！“黑影尖叫起來，“你不能！“

符號在俞晚的皮膚下移動，形成發光的紋路。她的表情痛苦但堅定，繼續吟誦著。隨著越來越多的符號能量轉移到她體內，蘇雯逐漸平靜下來，眼睛恢復了正常，額頭的符號也開始褪色。

但俞晚的狀況越來越糟。她的皮膚變得半透明，下面的血管呈現出不自然的黑色。當她終于完成轉移時，蘇雯腹部的符號完全消失了，而俞晚的左臂上則浮現出完整的第五符號，散發著詭異的紅光。

黑影發出最后一聲憤怒的嚎叫，然后消散在空氣中。病房突然安靜下來，只剩下監護儀的規律滴答聲和蘇雯平穩的呼吸。

俞晚踉蹌了一下，短劍當啷一聲掉在地上。我沖上前扶住她，她的身體輕得可怕，像是只剩下一層皮包著骨頭。

“成功了。“她虛弱地微笑，“符號轉移了?，F在只要...“

“不。“我打斷她，撿起短劍，“一定有其他方法。我不會讓你這么做。“

“周沉，“她的聲音微弱但堅定，“這是我的職責。守護者的誓言就是必要時犧牲自己保護他人?！?

“去他的誓言！“我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在空蕩的病房里回響，“我們才剛...我才剛找到你?！?

這句話讓俞晚愣住了。她看著我，眼中的決絕稍稍軟化：“你不明白。這個符號會不斷生長，最終會...“

“我們會想辦法。“我打斷她，“你的家族古籍里一定有解決方案。我們一起研究。“

蘇雯在病床上動了動，慢慢睜開眼睛。她看起來清醒了，但非常困惑：“發...發生了什么？我在哪里？“

俞晚勉強站直身體，將左臂藏在身后不讓她看到那個符號：“你安全了，蘇雯。一切都結束了?！?

但我知道，遠未結束。警局被滲透，第五符號雖然轉移但未被摧毀，那個存在仍在某處虎視眈眈。而現在，俞晚的生命正在倒計時。

我將短劍別回腰間，扶住俞晚：“我們先離開這里。找個安全的地方?！?

走出病房時，走廊的鏡子映出我們的身影——我扶著一個虛弱但美麗的女人，看起來像任何一對普通情侶。但鏡子里的俞晚左臂上，那個符號清晰可見，像一道發光的傷疤。

而更可怕的是，當我們走過那面鏡子后，鏡中的影像停留了幾秒鐘才消失，而且...它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