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時的博州水寨籠罩在氤氳的霧氣中，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著血腥與焦糊的氣息。

阮小二站在燃燒的水寨殘骸上，火光照亮了他布滿血污的臉龐，木柵還在噼啪燃燒，將霧氣染成詭異的橙紅色。

“脫紙甲！換鐵甲！”阮小二的聲音穿透了霧氣。

水軍們迅速扒下紙甲，從繳獲的庫存中找出金兵遺留的鐵甲。

金屬碰撞聲在夜色中格外清脆，七百名水軍轉眼間就完成了換裝。

阮小二一把扯住弟弟的臂甲：“小五，你留在這，給你三百精銳，把水寨給我釘死了，敢來奪寨的，一個不留?！?

阮小五咧嘴一笑，森白的牙齒在火光中閃著寒光：“二哥放心，就是完顏亮親至，我也讓他有來無回！”

借著濃霧的掩護，七百水軍如幽靈般向西門摸去。

他們踩著濕滑的青石板，鐵甲下的棉布裹住了金屬碰撞聲。

前方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阮小二抬手示意，眾人立即隱入街邊的陰影。

只見一隊金兵簇擁著個穿官衣的胖子匆匆趕來，那官員的錦袍下擺沾滿泥水，烏紗帽歪斜著，正氣急敗壞地呵斥著身邊的親兵。

“報！同知大人！”一個渾身是血的金兵跌跌撞撞地沖過來，撲倒在官員腳下，“水寨……水寨被賊人攻擊，已經失守了！”

博州同知臉上的肥肉劇烈顫抖著，猛地明白過來，原來賊人真實目標是從水路突破，一拍大腿：“中計了！快調南門東門守軍回防水寨！這些賊子……”

“嗖！”

一把手刀破空而來，寒光閃過，同知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的頭顱高高飛起，烏紗帽在空中旋轉，那張肥臉上還凝固著驚愕的表情，無頭的身軀晃了晃，噴濺著鮮血栽倒在地。

“殺！”

七百水軍從霧氣中暴起，瞬間淹沒了這隊金兵。

阮小二的魚叉如毒蛇吐信，每次刺出都帶起一蓬血花，一個親兵剛拔出彎刀，就被三柄分水刺同時捅穿胸膛。

“守將已死！降者不殺！”

“金兵敗了！金兵敗了！”

吼聲在街巷間回蕩，幸存的守軍丟下鎧甲兵刃四散奔逃。

鐵靴踏過同知的無頭尸體，阮小二沖到城門機關前，飛起一腳踹斷了絞盤的繩索，沉重的吊橋轟的砸在護城河上。

“王都統！”阮小二朝城外大喊，“速速進城！”

王任一馬當先，三千精銳涌過吊橋，踏在橋板上發出陣陣悶雷般的轟鳴。

阮小二顧不上寒暄，轉身對水軍厲喝：“弟兄們，隨我去北門！”

北門城樓上，馮谷正將金兵守將踹下城墻，無頭尸體徒勞地揮舞著手臂，墜地時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見阮小二率軍趕來，馮谷用染血的手抹了把臉，得意地晃了晃手中血淋淋的人頭：“阮家兄弟來遲一步！這功勞可沒你們的份了！”

“少廢話！”阮小二急道，“天王那邊如何救援……”

王任的大笑聲在他身后傳來：“賢弟莫急！”

他大步流星地走上城樓，拍了拍阮小二的肩膀，“天王早有安排，張桐那廝現在怕是已經中計了！咱們給他來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與此同時，金軍大營內。

“報！博州加急！”

傳令兵跌跌撞撞沖進大帳，張桐漫不經心地接過軍報，借著燭火細細展讀。

起初他嘴角還掛著自信的冷笑，水寨鐵鎖連環，城門固若金湯，這些賊寇能掀起什么風浪？

但隨著一封接一封的急報如雪片般飛來，他撫須的手指漸漸僵住了，軍報被他攥得皺皺巴巴，官帽下的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他強作鎮定地整了整官帽，卻怎么也撫不平額角的冷汗，急忙趕往臺答藹的軍帳，希望低聲下氣的請求能帶著兵馬回援。

臺答藹收到博州求援信是寅時，大感震驚，急忙起床布置防守。

“臺答藹大人……”張桐掀開簾門，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在下請求領一支兵馬回援……”

“蠢材！”臺答藹突然暴起，一腳踹翻案幾，“你看不出來這是賊人奸計？博州肯定丟了，賊人正向著我軍趕來，現在惟有全殲賊人，才能救回博州！”

張桐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何嘗不知是計？丟城之罪或許對臺答藹來說不痛不癢，但對于他可是死罪！

想起完顏亮處置喪師失地者的手段，弓弦、鐵籠、梳洗之刑……

他突然厲聲暴喝：“臺答藹！你個小小猛安，安敢在此耀武揚威，博州兵馬，我現在就帶走！”

說完一揮衣袖向帳外走去，滿帳將佐都被這聲怒喝震住。

“你一個人也帶不走，攔住他！”臺答藹的怒吼如驚雷炸響。

四名帳內的親兵如狼似虎地撲向張桐，卻見這位文弱的漢官突然袖中寒光一閃，匕首如毒蛇吐信，精準刺入當先親衛的咽喉。

鮮血噴濺在帳幕上，張桐趁機抽出親兵的彎刀，刀鋒橫掃逼退剩余親兵，官袍翻飛間已沖出大帳。

帳外晨霧彌漫，張桐披頭散發地躍上親兵牽來的戰馬，聲嘶力竭地吼道：“博州軍！隨我回援！”

三千鐵騎聞風而動，馬蹄聲如悶雷滾過平原，臺答藹追出帳外時，只看到漫天煙塵中飄蕩著半幅被馬蹄踏碎的官袍。

“廢物！都是廢物！”臺答藹暴怒，一腳踹翻跪地的親衛，戰靴在對方臉上留下深痕。

親衛隊長剛要請命追擊，卻被他厲聲喝止：“追什么追！現在應對賊軍才是大事！”

鐵騎卷起的煙塵還未散去，戴宗如鬼魅般出現在營門外，又給他帶來了新消息：“這位大人，梁山兵馬將在辰時于運河方向發起突襲！”

臺答藹頭昏腦漲，張桐帶走了三千騎兵，讓他本就捉襟見肘的兵力雪上加霜，現在既要圍困晁蓋殘部，還要在兩個方向都設伏……

他忽然盯著戴宗平靜的面容，會不會是這廝做內應被發現了，或者這廝不是真心歸順，故意給他送來假情報？

“你若敢騙我……”臺答藹鐵鉗般的大手猛地掐住戴宗咽喉，將他提離地面。

戴宗面色漸漸發紫，艱難地擠出話語：“在下句句屬實，愿以性命擔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