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敦煌熱得能烤燒餅，萬里蹲在河沿幫王大嬸洗磨盤，忽聽見上游傳來孩子哭嚎。抬頭看見村西頭虎娃抱著塊木板在水里撲騰，褲腰上還拴著根斷了的風箏線——準是偷爬樹摘槐花時掉下來的。
“憨貨快救人！”清風老道舉著半拉西瓜在樹蔭下喊。萬里把磨盤往水里一丟，三步并作兩步往河邊跑，腳下打滑“撲通”摔進淺灘，濺起的水花比虎娃的哭聲還響。他抹了把臉，突然想起三天前在石窟里生吞的兔膽——當時為了練變化之術，逮著只野兔就挖膽，結果苦得吐了半宿。
“變個能游水的！”老道在岸上直跺腳。萬里一著急，腦門磕在石頭上，突然覺得渾身冒毛，低頭看見雙手變成虎爪，指甲縫里還卡著沒洗干凈的麥秸。“成了！”他咧嘴憨笑，露出兩排白生生的虎牙，卻忘了自己剛吃完二斤羊肉，肚子比平時圓了兩圈。
虎娃抱著木板漂到河中央，看見一只大白虎“噗通噗通”往水里撲，虎尾巴甩得水花四濺。“虎爺爺救命！”虎娃哭得直抽氣。萬里張嘴想應，卻發出“嗷嗚”一聲，驚得岸邊洗衣的村婦們抄起棒槌就跑。他顧不上解釋，四爪往水里一探——壞了，虎爪在泥里打滑，圓滾滾的肚皮卡在河床凸起的石頭中間，像塊被沖上岸的肥羊肉。
“卡住了？”老道湊過來瞅，只見白虎屁股撅在水面上，尾巴有氣無力地拍水，爪子還保持著刨地的姿勢。村民們舉著撈魚的網兜圍過來，王老漢指著虎背上的太極胎記直樂：“這虎咋比俺家老黃牛還敦實？”虎娃他娘靈機一動，回家端來剛烤好的羊肉串——肉香剛飄到河面，白虎鼻子就開始抽動，喉嚨里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
“吃貨本性！”老道氣笑了，搶過羊肉串在虎鼻子前晃悠。萬里口水滴答滴答掉水里，爪子扒拉著石頭想往前，奈何肚子卡在石縫里動彈不得。“嗷嗚——”他委屈地嚎了一嗓子，驚飛樹上的烏鴉，卻把烤肉味吸得更猛了。虎娃趁機游到虎背，揪住虎耳朵當船槳劃，惹得圍觀人群笑出眼淚：“虎娃騎虎過河嘍！”
等村民用木板撬石頭、拿葫蘆瓢往虎身上潑水時，萬里突然“嗷”的變回人形，光著屁股蹲在河灘上，手里還攥著半根烤焦的木簽——原來烤肉太香，他忍不住用虎嘴叼了一串，結果變回人形時木簽還在嘴里。“好你個憨貨！”老道趕緊脫道袍給他裹上，“變白虎能變胖三圈？你當是吹豬尿泡呢？”
河邊石碑上，不知誰刻了幅“憨虎救童圖”：一只圓滾滾的白虎卡在石頭中間，嘴里叼著烤肉，爪子底下還護著個哇哇大哭的虎娃。后來這石碑被路過的商隊看見，竟當成“河神顯靈”，每逢旱季就來河邊烤全羊——當然，烤全羊最后都進了萬里的肚子，他摸著肚皮說：“這是河神賞俺的耕地補貼。”
當晚在破廟，釘耙對著萬里的虎紋褲衩直犯嘀咕：“天蓬元帥變野豬都顯瘦，你這白虎咋像頭熊？”萬里正往嘴里塞烤紅薯，含糊不清道：“胖點好，卡石頭縫里能當橋使。”老道望著他肚皮上若隱若現的虎紋，突然想起石窟壁畫里楊戩變的嘯天犬——那狗瘦得能穿針，再看看自家徒弟，嘆了口氣：“罷了，至少這虎不會偷吃供桌上的燒餅。”
話音未落，萬里突然指著窗外：“老道！有老虎！”眾人回頭，卻見河灘上蹲著只圓滾滾的生物，正對著月亮練習“嗷嗚”——正是白天被烤肉香勾住魂，現在蹲在河邊舔爪子的萬里。釘耙“當啷”掉在地上：“完了，這傻子把變身體驗當成加餐了……”
河灘上的“虎嚎”聲驚得宿鳥亂飛，清風老道抄起掃帚就往外沖，卻見萬里正蹲在淺灘上，用虎爪在沙子里畫歪歪扭扭的太極——原來他變不回人形，急得直哼唧。“笨蛋！想想兔膽的苦味！”老道吼道。萬里猛地想起生吞兔膽時的惡心勁兒，渾身一哆嗦，虎毛“唰”地褪成光溜溜的后背，屁股上卻還粘著片虎紋胎記，像塊沒洗干凈的墨漬。
“明日起禁肉！”老道叉腰瞪眼，卻看見萬里正偷偷把村民剩下的烤全羊骨頭往釘耙齒縫里塞。釘耙突然發出嫌棄的嗡鳴：“憨貨！我是兵器不是泔水桶！”話雖這么說，齒尖卻自動卷起骨頭上的肉渣——天蓬元帥的殘魂在耙柄里嘀咕：“當年在高老莊，俺變豬時也饞烤羊腿，這小子倒隨我。”
三日后，敦煌來了隊西域商客，領頭的波斯人盯著河邊石碑上的“憨虎圖”直磕頭。“河神顯靈！”他捧著琉璃瓶往河里倒香油，“求虎神保佑商隊平安！”萬里蹲在旁邊看得眼饞，琉璃瓶里的香油香得他直咽口水——自從老道禁肉，他只能啃烤紅薯，嘴里淡出鳥來。
“虎神大人，收下貢品吧！”波斯人將整只烤駱駝推過來。萬里眼睛一亮，虎皮褲衩還沒系緊就撲過去，啃得滿嘴流油時突然想起什么，含糊不清地對老道說：“要不…讓俺再變次白虎？反正卡石頭縫里能當橋，還能騙烤駱駝吃。”老道氣得拍他后腦勺：“再敢用八九玄功騙吃的，老子把你釘在石敢當雕像上！”
當晚，虎娃抱著個布老虎來找萬里，布老虎身上歪歪扭扭繡著太極圖。“虎爺爺，給它起個名吧！”虎娃仰著小臉。萬里撓頭：“就叫‘卡石’吧，跟俺那天卡的石頭一個名！”布老虎突然眨了眨眼睛——釘耙偷偷往里面塞了粒天河沙，日后竟成了能吐水的靈物，當然這是后話。
更熱鬧的是，長安的游方道士路過敦煌，聽見“憨虎救童”的傳說，竟畫了幅《白虎耕河圖》帶去京城。畫中白虎屁股卡在石縫里，尾巴掃出的水痕竟形成了八卦陣，不知情的百姓紛紛傳說：“河神顯靈，用虎尾犁地呢！”
萬里對這些渾然不覺，正蹲在牛棚里研究怎么讓耕牛長出虎紋——他覺得虎爪刨地比牛蹄快多了。釘耙躺在草堆里裝死，耙柄上的天蓬殘魂卻笑出了聲：“這小子，變白虎卡河是偶然，可這股子憨勁，倒真像當年敢把南天門當谷倉的俺。”
月過中天，萬里突然摸著肚皮喊餓，悄悄溜進廚房。灶臺上擺著老道剛烤的胡餅，他剛要伸手，忽聽窗外傳來狼嚎——正是三天前被他嚇跑的狼群，頭狼站在沙丘上，對著月亮練習“嗷嗚”，竟學了個十足十的憨氣。
“老道！狼學俺叫！”萬里扒著窗戶喊。清風老道往窗外一看，只見七八只狼蹲成一排，對著月亮扯著嗓子嚎，尾音還帶著烤紅薯的甜膩味——定是萬里變白虎時，把“吃貨憨氣”傳染給了狼群。
釘耙突然“當啷”掉在地上，耙齒指著萬里：“快收了你的憨氣！再這么下去，連長安城的麻雀都會學你啃燒餅練劍！”萬里卻渾然不覺，掰著胡餅往嘴里塞，含糊道：“學就學唄，等俺進長安，教它們用翅膀犁地……”
次日清晨，村民發現河灘的石頭上全是虎爪印，每個爪印里都長著株小麥——原來是萬里變白虎時，體內的玄黃之氣滲入石縫，竟讓千年不毛之地長出了莊稼。波斯商客見狀，當場跪下叩拜：“虎神用爪子犁地，石頭里都能長麥子！”消息隨著商隊傳遍西域，從此“憨神犁石生麥”的傳說，成了絲綢之路最離奇的典故。
清風老道摸著石頭上的麥苗直嘆氣，他想起師傅曾說：“真正的八九玄功，從不是變龍變虎，而是讓神仙的本事接上人間的煙火氣。”看著遠處扛著釘耙追烤駱駝的萬里，老道突然笑了——這傻子，不正是把上古神功，煉成了最接地氣的“耕地仙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