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萬年于觀中靜靜看著,哪怕夜幕徹底降臨,目光也依舊未曾自那一幅興盛之景當(dāng)中挪開。
終于某刻,黑白在他懷中抬頭輕‘喵’一聲。
此聲雖輕,但卻將齊萬年從那種難以自拔當(dāng)中喚醒。
他低頭看去,目光恰與黑白那雙異色眼瞳對上。
“黑白,你說,我可要下山去看看?”
“喵!”
黑白眼中疑惑浮現(xiàn)。
此次,齊萬年聽懂了,黑白的意思只有短短幾字,想去就去呀!
“哈!即如此,那就去吧!”
他心情舒暢,當(dāng)即便抱著黑白一步踏出,往山下而去。
經(jīng)道觀大門時,始終臥在門口的黃狗一看見齊萬年便立馬起身開口。
“汪汪汪……”
“這次且不與你計較了……”
聲音落下時,道袍衣袂飄起,在半空劃出道弧線后才落下,只留了黃狗在那兒獨自守著山門。
黃狗聲音漸遠。
齊萬年嘴邊含笑。
雖說他依舊帶了許多防身之物,但畢竟山下邪修已除,他心下也放松了許多。
心境不同,所觀事物也俱不相同。
林間偶有野獸自草木間俯身摸出,準備捕食獵物,但下一刻,齊萬年便抱著黑白越過,于其顱頂點下一腳借力。
這一腳不輕不重,但卻正好足夠打斷野獸動作,警醒被其盯上的獵物。
而那些已然獵得口糧的野獸,齊萬年則并未擾其進食。
一路下山,此番嘉善鎮(zhèn)外無人守著。
齊萬年自也樂得如此。
他將速度降下,真正開始一步一步走入鎮(zhèn)子。
不過二三十步,路邊便有人走上前來:“見過小道長。”
“見過居士。”
齊萬年回禮,后又笑著詢問:“敢問居士,鎮(zhèn)上可是生了什么好事?”
“道長來得正好!”
“若再早上兩日,恐怕還要擔(dān)驚受怕……”
“哦?為何?”齊萬年反問,同時在心中點頭,早兩日……可不是么!那邪修未死時,他哪一刻沒有擔(dān)驚受怕?
好在眼下邪修已死,他倒也可以松快許多。
提及此事,路人便來了興致:“小道長你是不知啊!前兩日,咱鎮(zhèn)上來了大魔頭,一連殺了許多家人……”
“于是朝廷便派了緝魔司來。”
他越說便越是身材飛揚:“……小道長你是不知,那位緝魔司的大人只出了一刀,便將那魔頭給砍成了兩截在地上爬。”
“一邊爬還一邊慘叫,說什么【你給我等著!】云云。”
“緝魔司的大人卻不慣著那魔頭,又接連幾刀,直接將那魔頭給斬成了渣……”
齊萬年眼睛瞪大,一直撫摸著黑白的手緩緩?fù)O拢瑵M臉不可思議。
不是?連祖師相助的一劍都沒能斬滅那邪修?
最后還是那些緝魔司人合力才將之徹底夷滅?
后面的事,齊萬年本就不知,他只憑氣機感應(yīng),就連那邪修的尸體都未見到便走了。
按理說,氣機感應(yīng)絕對不會出錯。
這是遠比一具尸體更能證實其人存亡的東西。
萬事萬物所存,必有其獨特的氣機存在,一旦滅亡,那獨屬于其的氣機便也會隨之消散,其所錨定的,便是存在之根本。
這也是齊萬年為何不執(zhí)著于看到尸體便走的原因了。
但眼下聽到這些,他則想到了另一可能。
或許那邪修是有什么遮蔽自身氣機的辦法?
不過也好……不管最后是誰,只要那邪修被徹底滅掉便好了。
以后若再遇到這種事情,必須等見到尸體,仔細辨別,最后徹底滅掉這段因果!
齊萬年在心中警醒幾句之后便重新將注意放到了面前路人臉上,只見這路人還滿臉意猶未盡之色。
“可鎮(zhèn)上死了好幾戶人家的話,如此張燈結(jié)彩,會否有些……不對?”
他斟酌著開口,將心中所想說出。
黑白在他懷中呼嚕著,目光也隨齊萬年落到眼前路人臉上,似乎要將之盯出花兒來。
路人臉皮瞬間僵硬,也不知說什么才好,只訥訥了一陣:“這個……那個……”
“畢竟那是大魔頭!”
而后他就不知再應(yīng)該說些什么了,站在原地,腳下卻躊躇著,頗有些焦灼韻味在身。
直到不遠處一婦人開口:“當(dāng)家的快來!這燈籠掛不上去了!”
路人才松了口氣:“小道長,我那兒還有點事……”
“居士盡管離去。”齊萬年也沒有死咬一路人的想法,畢竟他倒有幾分能聽懂路人的意思。
邪修若是未滅,恐怕屆時不止嘉善鎮(zhèn),就連他也安生不了。
若如此想,那倒也值得一賀。
就是可惜了牛家那些受害之人。
齊萬年輕嘆一聲,抱著黑白轉(zhuǎn)身,往他所知的牛家眾人停尸之處而去。
對這些亡者,他也做不了什么。
但上一炷香倒也能夠做到。
死得如此凄慘,卻連一炷香都不能享受,那也著實太落魄了些。
這一夜,嘉善鎮(zhèn)上各商鋪也都未關(guān)門,齊萬年路過香燭店時腳下一頓,而后便走了進去。
他身上尚有幾十錢在。
“店家,替我拿一副香燭,三套裱紙,需裁疊好的。”
“得嘞!您稍候!”
店家本是打著瞌睡的,在聽到齊萬年出聲那刻,一下便來了精神。
“這位客……道長,您這是要祭拜人?”
“這大半夜的,可不興啊!”
“無妨。”齊萬年遞上十枚錢去:“若我不去,怕日后也無人再給他們上一炷香火了……”
店家于是不再去勸,接過錢后未曾去數(shù),而是將之徑直丟入了錢盒。
香燭店的慣例便是這錢不能去數(shù)。
生意賺虧,全憑買賣雙方良心。
“多謝。”齊萬年道謝一句,用裱紙將香燭卷了,就那樣拿著走出了香燭店。
而后他又循記憶一步步在街上走著。
街邊各人有各人要忙的事,或掛燈籠,或點燭火,那些小孩子也是少有未被家中長輩趕著去睡,于是便偕伙伴一同打鬧著,眼中除了彼此也就只剩了些他們較感興趣之事。
僅有偶爾一兩人才會在看到齊萬年時停下手中活計,笑著打聲招呼。
齊萬年也回以一笑,而后便繼續(xù)踱步在人群當(dāng)中。
此夜,嘉善鎮(zhèn)極為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