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霧隱之谷后的第二天清晨，塔林一行人穿過了黑松林的邊緣，來到一片開闊的荒原。風在這里肆虐，卷起塵土和枯草，像無數無形的手拍打著他們的臉。天空灰蒙蒙的， off-white，遠處灰巖山脈的輪廓隱約可見，像一排沉默的巨人蹲伏在地平線上。

塔林拉緊斗篷，試圖擋住刺骨的寒風。他手里的星辰之核被裹在一塊布里，塞在腰間，但那股微弱的暖意依然透過布料傳來，像個不安分的小生命。艾瑞絲走在最前，目光不時掃視四周，像是隨時準備拔矛迎敵?？柨烁谒竺?，嘴里哼著不知哪來的粗俗小調，時不時停下來灌一口酒。莉瑟拉落在最后，木杖輕輕點地，似乎在感知什么，眉頭緊鎖。

“風里有股怪味，”卡爾克突然停下腳步，皺著鼻子嗅了嗅，“像死魚，又像燒焦的皮子。”

“別瞎扯，”艾瑞絲回頭瞪了他一眼，“不過是荒原的味兒，習慣就好。”

莉瑟拉卻沒笑。她蹲下身，手指拂過地面的一片焦黑痕跡，低聲道：“不是風。是魔法殘留?！彼痤^，目光穿過荒原，“有人在這兒斗過法，時間不長。”

塔林感到一陣寒意，和風無關。他握緊星辰之核，問：“影王的人？”

“可能，”莉瑟拉站起身，拍掉手上的灰，“也可能是流浪的法師。不過這痕跡……太強了，不是普通貨色?！?

“管他是誰，”卡爾克揮了揮彎刀，“撞上了就砍了，省得麻煩?！?

艾瑞絲沒接話，只是加快了腳步。塔林跟在后面，心里卻像塞了塊石頭。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用那塊石頭驅散敵人，上次在霧隱之谷像是意外，他甚至不確定那是他的力量還是石頭的意志。

他們走了大半天，太陽偏西時，荒原的地勢開始起伏，露出一些低矮的丘陵。就在他們翻過一個土坡時，艾瑞絲突然停下，舉起一只手示意安靜。塔林探頭一看，差點沒站穩。

坡下是一片淺洼，里面橫七豎八躺著十幾具尸體，有的穿著破爛的皮甲，有的裹著斗篷，武器散落一地。血跡已經干涸，風吹過時，空氣里多了股鐵銹味。幾只禿鷲蹲在尸體旁，啄食著殘肉，發出低沉的咕咕聲。

“見鬼，”卡爾克低罵一聲，“這是怎么回事？”

艾瑞絲走近一具尸體，蹲下檢查?！安皇怯巴醯谋?，”她說，手指撥開死者斗篷，露出一塊刻著彎月圖案的徽章，“是月刃傭兵團，專干臟活兒的家伙。”

“誰干的？”塔林問，盡量不去看那些空洞的眼窩。

莉瑟拉走過來，目光掃過地面，停在一片燒焦的草上。“魔法，”她冷聲道，“一道強雷擊，瞬間燒穿了他們。出手的人沒留活口?！?

“影王？”塔林又問。

“不像，”莉瑟拉搖頭，“影王的軍隊更喜歡用刀和箭，這種魔法……太精妙了，像個大師的手筆。”

“那咱們得小心了，”艾瑞絲站起身，拍掉手上的血污，“不管是誰干的，他們不遠?！?

話音剛落，遠處傳來一聲低吼，像野獸，又像風聲。塔林轉頭一看，只見土坡另一邊揚起一片塵霧，一個龐大的身影從塵中走出。那是個巨型生物，足有三米高，渾身覆著灰褐色的硬毛，頭部長著兩根彎角，嘴里露出獠牙。它拖著一根粗木棒，棒子上掛著干涸的血跡。

“食人魔！”卡爾克大吼，舉起彎刀，“老子最恨這玩意兒！”

“別沖動！”艾瑞絲一把拉住他，“這不是普通的食人魔，看它脖子上的鐵環——有人馴服了它。”

塔林順著她的話看去，果然，那怪物的脖子上套著一個粗糙的鐵圈，上面刻著模糊的符文。還沒等他們商量對策，食人魔已經發現了他們。它咆哮一聲，揮起木棒沖了過來，每一步都震得地面發顫。

“散開！”艾瑞絲喊道，長矛一橫，迎了上去。食人魔的木棒砸下時，地面像是被巨錘敲中，塵土飛揚，碎石四濺。艾瑞絲一個側滾躲開，矛尖劃過怪物的腿側，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她動作快得像風，但那怪物皮糙肉厚，毫不在意，咆哮著又是一棒揮來。

“別硬拼！”莉瑟拉喊道，木杖一揮，一道光環在她腳下展開，迅速擴展到眾人身上。塔林感到一股暖流涌入體內，腿上的疲憊減輕了幾分。他不知道這是什么魔法，但顯然給了他們喘息的機會。

卡爾克沒管那么多，他大吼一聲，矮身沖向食人魔，彎刀砍在它的膝蓋上，火星四濺，像砍中了石頭?！斑@畜生比我家老爐還硬！”他罵道，跳開躲過一記橫掃。

塔林站在后方，手足無措。他想幫忙，卻不知道該干什么。星辰之核在他腰間微微發燙，像在催促什么。他咬了咬牙，抽出腰間的小匕首——他唯一會用的武器——沖向食人魔，想至少分散它的注意力。

“別過去！”艾瑞絲喊道，但已經晚了。食人魔轉過身，血紅的眼睛盯上塔林，木棒高高舉起。他本能地舉起手臂護頭，卻忘了自己根本擋不住。

就在木棒落下的瞬間，一道雷光從側面炸開，正中食人魔的胸口。它慘嚎一聲，踉蹌后退，毛皮上冒出焦煙。塔林抬頭，看見莉瑟拉站在不遠處，木杖前端還跳躍著電弧。她喘著氣，顯然這魔法耗費不小。

“別愣著，跑！”她喊道。

塔林還沒動，食人魔已經穩住身形，怒吼著撲向莉瑟拉。艾瑞絲見狀，長矛一甩，刺向它的后頸，想引開注意力。矛尖扎進肉里，卻被卡住，她用力一拔，帶出一股黑血。

卡爾克趁機繞到側面，彎刀連砍三下，終于在怪物腿上砍出一道深口。它單膝跪地，喘著粗氣，但仍揮舞木棒，逼得卡爾克連滾帶爬躲開。

塔林看著這一切，心跳如鼓。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站著不動。他摸向腰間的星辰之核，深吸一口氣，扯開裹布，高舉起來。“停下！”他大喊，連自己都不知道在喊什么。

藍光再次爆發，比在霧隱之谷時更強，像一團怒放的火焰。食人魔被光籠罩，發出一聲痛苦的嚎叫，捂住眼睛踉蹌后退。塔林感到一股熱流從手臂涌向全身，像有什么在拉扯他的意識。他咬緊牙關，強撐著沒倒下。

“現在！”艾瑞絲抓住機會，長矛全力刺向食人魔的胸口，矛尖穿透硬毛，直沒至柄?？柨颂饋?，彎刀砍向它的脖子，一刀接一刀，直到血噴如泉。莉瑟拉舉杖，一道細小的雷光精準擊中怪物的頭顱，它抽搐了幾下，終于轟然倒地，震得地面一顫。

戰斗結束了。塔林喘著氣，手里的星辰之核漸漸暗淡。他膝蓋一軟，差點摔倒，幸好艾瑞絲及時扶住他。“你沒事吧？”她問，語氣里少有的柔和。

“還……還好，”塔林勉強擠出幾個字，肩膀的傷口又開始疼了。

卡爾克走過來，踢了踢食人魔的尸體，啐了一口?！斑@玩意兒真他娘的硬。”他蹲下，檢查那鐵環上的符文，“這不是普通的馴獸環，瞧這刻痕，像北邊那些瘋法師的手藝?！?

“北邊？”莉瑟拉皺眉，走近細看，“灰巖山脈附近有幾個法師塔，聽說他們最近不太平?！?

“不管是誰干的，”艾瑞絲拔出長矛，擦掉上面的血，“他們知道我們在哪兒了。這頭食人魔只是探路的，后面還有大麻煩?！?

塔林低頭看著星辰之核，藍光已經完全熄滅，像塊普通的石頭。他突然覺得它沉得像塊鐵?！斑@東西……我是不是該扔了它？”

“扔了？”卡爾克瞪他一眼，“你瘋了？這是咱們的王牌！”

“也是影王的靶子，”莉瑟拉冷靜地說，“但扔不扔，不是你說了算。它選了你，塔林，你甩不掉。”

艾瑞絲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想太多，走一步看一步。我們得趕到灰巖山脈，在他們再派東西來之前。”

塔林點點頭，心里卻像壓了塊巨石。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得住，但看著這群人——艾瑞絲的堅韌，卡爾克的豪爽，莉瑟拉的智慧——他覺得自己至少不是一個人。

遠處，風聲又起，像在低語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