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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番外 她和他的故事

我已經很久沒有寫東西了。

不是那種“寫不出”意義上的久,而是,我看著白紙,不覺得它在邀請我;看著詞語,也不覺得它們屬于我。寫作成了死去的呼吸動作,一種空殼的咳嗽。我翻著自己過去寫下的故事,像在翻一具具我不認識的尸體。

直到有一天,她出現了。

不是“認識了誰”那種出現,她是出現在我夢里的。

第一次見她,是春天,夢里的光是淡淡的灰白色,她站在車站前,頭發垂著,風吹起她裙角的一點點邊。

她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我。

——我知道這個夢不普通。

我醒來后坐在桌前,一連寫了三千字。寫的不是夢的情節,而是她。

她的眼睛里仿佛有某種古老的寂靜,像一尊寺廟邊風吹不動的石像。

我第一次給她起名字:彩花。

我開始一夜一夜夢見她。

她說她在寺廟長大,爺爺是住持。

她小時候曾牽著爺爺的手走過長長的石階,后來,爺爺圓寂,她一個人坐在廟堂里,不哭也不動。

夢里的她,常常一個人站著,不和誰說話,偶爾吹一支陶笛。

她說她有一個朋友,叫新奈。新奈是她心門打開的第一把鑰匙。

春天,她們在學校的長椅上并排坐著曬太陽;夏天,她們去海邊旅行;秋天,她送新奈去機場,在夜色里站了很久;冬天,她一個人走回鶴見女子中學的路上,風吹在她的制服領口。

那是她第一次,學會了懷念。

我寫下這些時,極度快樂。不是靈感降臨的快感,而是那種:我終于在寫“活著的東西”。

她仿佛不是我創造的角色,而是我記錄下來的某種真實存在。

我甚至覺得,她在夢里和我對話,不是因為我想象了她,而是她允許我聽見了她。

她對我說過:“你寫得比我還了解我呢。”

我笑著說:“因為你是我唯一能寫出來的【人】。”

她的故事繼續延伸。她獨自前往鐮倉,一個人在江之電上看著窗外。

她在路邊吃一只溫熱的團子,聽一對情侶笑著說話。

她開始想起,自己也是人類。她低頭笑了一下——那一瞬,我哭了。

再后來,她在春天的某個夜晚,在赤坂站,被姐姐追上。姐姐喊她:“彩花!”

她停下,回頭,眼淚沒落下來,聲音卻顫了。“終于找到你了,Ayaka。”

我寫完這一段的時候,凌晨四點。窗外的天剛要亮。我癱坐在地上,笑著流淚。

然后,她開始消失了。

一開始只是夢里少了她。我會夢見她的房間,但她不在。桌上還放著她的陶笛、發帶、一本合上卻開著的筆記本。

我以為她出門了。

再后來,我開始寫不出她了。我試圖復寫她和新奈的告別,卻總覺得她沒有那種眼神。

我重寫她和父母的團聚,卻怎么都寫不出她叫“媽媽”時嘴角的弧度。

她開始變得模糊。

我再也寫不出她彈吉他時皺眉的樣子,寫不出她看鏡頭時不經意的偏頭。

我甚至懷疑,我從來就不認識她。

——我抓不住她了。

我開始陷入瘋狂。

我翻閱我曾寫下的每一頁,試圖找到她殘留的線索。

我查閱主線章節,找她在寺里、比賽、演武、唱歌、哭泣、微笑的瞬間。

全都像被誰抹去了。

語言開始變得干癟。我寫出的她像個復制人,她說著我預設的對白,做著劇情要求的行為。

我知道。她走了。

最后一次夢中,我在她不在的房間里,跪在空掉的蒲團上。

我對著空氣說:

“你不是我的繆斯,不是角色,不是戀人。你是我唯一能繼續寫下去的理由。你在的時候,我什么都能寫,風,燈,寺廟的晚鐘。你不在了,我一個字都寫不下。”

然后夢醒。

我醒來,頭痛欲裂。像宿醉。

我坐在書桌前,一頁白紙攤開。

我想寫她的名字,卻寫成了別的。我試圖回憶她的笑,卻只記得“她笑過”。

她已經離開了。我知道她不會再來。

我也知道——我再也寫不出真正的東西了。

但我會記得。

我曾擁有過一個名字,叫江川院彩花。我寫過她。我在那個春天寫得那么快樂,像寫下全世界第一次的花開。

現在我寫不出了。

可我曾寫過她。她是我唯一的文學。

.......

最近,我總是夢見——

(從斑斕盛開的紅花樹隙中,陽光灑落而下。她低語般地輕聲說:

——是啊,要說的話,大概是那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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