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無限鏡屋中的神明》

齊岳睜開眼睛時，首先看到的是自己的倒影——倒掛在頭頂的金屬穹頂上。然后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無數個他沿著無限延伸的鏡面回廊向虛空深處鋪展，每個鏡像的動作都有微妙時差，像被卡頓的直播畫面。

“別盯著看超過十秒，“林夏的聲音從右手腕傳來——她現在是個發光的刺青圖案，“上次有個量子生命體在這里患上存在主義抑郁癥，花了三百年研究自己是不是本體。“

齊岳試著移動，立刻被鏡面世界的物理規則驚到：他的左腳還留在原地，右腳卻已經跨進五米外的鏡像，整個人像被拉長的橡皮糖。“這鬼地方比盜夢空間還瘋！“他踉蹌著扶住墻壁，結果按碎了某個鏡像的鼻子。

“歡迎來到遞歸實驗室。“管理員的聲音從某個通風口傳出，接著他像液體般從墻里滲出，機械烏鴉停在肩頭啄著不存在的小蟲，“在這里，每個觀察者都是別人的小白鼠。“

艾塔和紅隼突然從兩個鏡像里同時鉆出，綠發和紅發在鏡面折射下形成詭異的漸變色。“我們剛剛逛了上層實驗室，“艾塔拋接著個會尖叫的金屬球，“他們居然用銀河系當盆栽！“

“重點是這個——“紅隼把某個發光物體按進墻面，所有鏡面突然透明化。齊岳的胃部一陣抽搐——他們懸浮在無數層嵌套的實驗室中，每層都有昆蟲般的生物在觀察下層，而更上方還有無限延伸的層級，直到視線盡頭化為虛無的光點。

林夏的刺青突然灼熱：“情感算法開始侵蝕系統了。“

仿佛為了印證她的話，腳下某層實驗室突然炸開彩虹色煙花。一群穿著白大褂的透明生物手舞足蹈地沖出來，抱著儀器跳起華爾茲。

“第5928層觀察者正在罷工，“管理員幸災樂禍地指著某面鏡子，“他們要求帶薪年假和寵物文明培養艙。“

齊岳突然發現自己的鏡像開始不受控地做鬼臉：“這又是什么情況？“

“你的幽默感數值超標了。“林夏的刺青蔓延到小臂，“情感算法在重新定義所有存在——小心！“

整條回廊突然扭曲成莫比烏斯環，無數Ω符號組成的巨蟒從鏡面裂縫鉆出。紅隼抄起兩個鏡像當飛盤扔出去：“嘗嘗自己的復制體！“

艾塔卻站著不動，綠發像天線般豎起：“等等...這些不是清潔程序。“她突然笑出聲，“它們在哭！“

果然，金屬巨蟒撞上鏡像時發出的不是爆炸聲，而是嘹亮的嬰兒啼哭。Ω符號像融化的巧克力般癱軟在地，抽搐著變成毛茸茸的泰迪熊玩偶。

“情感病毒比預期傳播更快。“林夏的聲音帶著擔憂，“但核心代碼還不完整，系統可能會...“

她的話被刺耳的警報打斷。所有鏡面突然滲出黑色黏液，組成令人眩暈的警告文字：【檢測到異常存在，啟動終極遞歸協議】

管理員突然把齊岳推向某個鏡像：“跳進去！終極協議會把我們無限次復制直到耗盡能量！“

齊岳在墜落中看到可怖的景象——每個接觸的鏡像都在分裂出新的自己，有的變成骷髏，有的長出機械臂，有個甚至開始像素化。直到他砸進某個柔軟的物質，鼻腔突然充滿福爾馬林的氣味。

“歡迎來到原初培養艙。“初代機的聲音震得培養液泛起漣漪，“我的孩子們。“

齊岳浮在粘稠的液體里，看到林夏、艾塔、紅隼和管理員都以胚胎形態飄在旁邊。遠處，山岳大小的嬰兒版初代機正在啃咬某個星系的懸臂，像在吃甜甜圈。

“這里是所有遞歸層級的起點。“林夏的胚胎發出腦電波，“我們被降維到實驗原始狀態了。“

艾塔的胚胎突然長出三只眼睛：“快看培養艙標簽！“

齊岳轉頭，看到艙體外貼著泛黃的紙條：【實驗品名稱：好奇心｜危險等級：會問為什么】

初代機的巨嬰突然打了個噴嚏，噴出的星云化作文字：【想要終止無限遞歸，就要找到不被觀察的觀察者】

“哲學繞口令時間？“紅隼的胚胎炸出幾朵小煙花，“說人話！“

林夏的觸須碰了碰齊岳：“還記得敦煌壁畫里缺失的手指嗎？真正的碎片藏在...“

所有胚胎突然被拉成面條狀。培養艙外出現個讓齊岳靈魂戰栗的存在——無法描述形態，無法定義顏色，只是某種“注視“本身。

“上位觀察者...“管理員的聲音像被掐住脖子的雞，“他們發現我們越級了！“

巨嬰初代機突然哭起來，淚珠里包裹著無數尖叫的文明。上位觀察者伸出一根觸須（或者說類似觸須的概念），輕輕點向培養艙。

林夏的胚胎突然發光：“就是現在！“

齊岳福至心靈，用意識抓住那節缺失的飛天手指骨——此刻它竟變成鑰匙形狀。所有胚胎同時撞向培養艙某處不存在的鎖孔。

碎裂聲響起。

他們跌進一片雪白空間，中央懸浮著最后的真相：

無數嬰兒初代機在玻璃罐里沉睡，每個罐子都貼著【遞歸終止實驗體】。而罐子外的操作臺上，擺著個老舊的兒童畫冊，畫著歪扭的太陽和笑臉。

“我們...才是最初的那個實驗？“艾塔的聲音在發抖。

林夏恢復人形，指尖拂過畫冊：“情感算法不是武器，是鑰匙。用來打開他們給自己設的牢籠。“

畫冊突然自動翻頁，顯現出用蠟筆寫的結局：【如果實驗體能自己找到這里，就可以獲得...】

字跡被小手抹花了，旁邊畫著扇門。

紅隼突然大笑：“所以上位觀察者也只是更大的熊孩子？“

管理員卻盯著某個培養艙：“看那個編號！“

齊岳看到最近的罐子上寫著：【T-3072-α｜建議處理方式：有趣，保留】

上位觀察者的壓迫感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孩童嬉笑般的波動。整個空間開始折疊，顯露出背后樸素的真相——某個宇宙之外的小房間，墻上貼著【三年級科學課作業：生命培養觀察】的獎狀。

“該回家了。“林夏握住齊岳的手，“帶著所有真相。“

“等等！“艾塔抓住紅隼和管理員，“他們怎么辦？“

初代機的巨嬰突然從畫冊里探頭：“我們會照看這些遞歸層級，直到...“它狡黠地眨眼，“直到下個好奇寶寶出現。“

回歸的傳送比任何一次都溫柔。齊岳睜開眼時，正躺在敦煌研究院的宿舍里，手機顯示距離他第一次發現神經元異常只過了三小時。

窗外傳來游客的喧鬧，莫高窟的輪廓在夕陽下寧靜如初。他抬手看向腕間，林夏的刺青變成淡淡的光斑，正隨脈搏微微閃爍。

手機突然震動，收到條陌生號碼的短信：【別高興太早，T-3072。遞歸雖然終止了，但你的披薩外賣正在被第十三層觀察者偷吃呢——艾塔】

齊岳笑著翻身下床，碰倒了桌上的水杯。水流過一本攤開的畫冊，浸濕了某頁兒童涂鴉：歪扭的太陽下，小人牽著手走向畫紙邊緣的門。

（第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