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萬喜宮。

燭火搖曳，鎏金香爐中升起的青煙在殿內盤旋。

萬貴妃斜倚在軟榻上，纖細的手指死死攥著錦帕，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她那雙鳳眸如淬了毒般死死盯著跪伏在地的王德全，眼底翻涌著駭人的殺意。

“你方才所言，可當真？”

她緩緩開口，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王德全額頭緊貼著冰冷的地磚，渾濁的老眼不住地顫抖。

他能感覺到貴妃的目光如刀般刮過他的脊背，冷汗早已浸透了里衣。

“娘娘明鑒！老奴所言句句屬實啊！”

老太監聲音發顫，枯瘦的手指深深摳進地縫，

“若非那巡查的侍衛突然出現，那孽種早已......”

“夠了！”

萬貴妃猛地拍案而起，案上茶盞被震得叮當作響。

她胸口劇烈起伏，那張美艷的臉此刻扭曲得近乎猙獰。

燭光在她臉上投下詭譎的陰影，更添幾分可怖。

霎時間，殿內瞬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中。

王德全兩眼死死盯著地面，面色已經變得一片灰白。

他知道，此刻自己的生死，全在那女人的一念之間！

良久，萬貴妃突然發出一聲冷笑。

她緩步走下臺階，繡著金鳳的裙裾拖過光可鑒人的地磚，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你做得......已經夠好了。”

她俯身在王德全耳邊輕語，溫熱的吐息卻讓老太監渾身發冷。

那涂著蔻丹的纖長手指輕輕撫過他的后頸，如同毒蛇吐信。

“下去吧，待這件事了，本宮自當會獎賞于你。”

“多……多謝娘娘。”

老太監如蒙大赦一般重重磕了磕腦袋，額頭在地磚上撞出沉悶的聲響。

他踉蹌起身，佝僂著身子倒退著退出宮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看著老太監倉皇離去的背影，萬貴妃對著一旁的心腹使了個眼色，唇角勾起一抹森冷的弧度。

后者輕輕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她太清楚自己主子眼中的殺意意味著什么了。

待老太監的身影消融在夜色之中，萬貴妃正欲開口與身邊心腹商議對策，殿外卻驟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砰——”

殿門被猛地推開，守門太監踉蹌著闖入，額上冷汗涔涔，連禮數都顧不得周全，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放肆！”

萬貴妃鳳眸一凜，指尖重重扣在案上，

“何事如此慌張？”

“娘、娘娘恕罪！”

太監聲音發顫，頭也不敢抬，

“錦衣衛百戶沈煉求見！”

“沈煉？”

萬貴妃眉頭微蹙，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腕上的玉鐲，

“他深夜來見本宮作甚？”

太監喉頭滾動，聲音愈發低弱：“回娘娘……他、他懷里……似乎抱著個孩子……”

“什么？！”

萬貴妃猛地站起身，案上茶盞被衣袖帶翻，滾燙的茶水潑灑在織金地毯上，暈開一片暗色。

她眼中寒光乍現，紅唇抿成一條鋒利的線。

“立刻——”

她聲音冷得像淬了冰，

“讓他進來！”

...

...

沈煉抱著襁褓踏入殿內，迎面便對上了萬貴妃那雙似笑非笑的眸子。

殿內燭火搖曳，鎏金香爐中升起的青煙在兩人之間繚繞，襯得萬貴妃那張美艷的臉愈發陰晴不定。

“沈百戶深夜造訪，所為何事啊？”

萬貴妃指尖輕叩案幾，目光卻如毒蛇般死死鎖在他懷中的襁褓上，眼底閃過一絲狠厲。

“來給娘娘送一樣東西。”沈煉單膝跪地，聲音沉穩如鐵。

“東西？”

萬貴妃從軟榻上緩緩起身，繡著金鳳的裙裾拖過光可鑒人的地磚，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她走到沈煉跟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你說的......是你懷中的這個嬰兒？”

“準確地說，是一具尸體。”

沈煉抬起頭，目光如刀。

萬貴妃瞳孔猛地一縮！

她涂著蔻丹的手指微微顫抖，猛地掀開襁褓一角——

燭光下，嬰兒面色青紫，嘴唇烏黑，顯然已經斷氣多時。

那小小的身軀僵硬冰冷，再無半點生機。

“微臣今晚巡查，路過浣衣局后院，聽到動靜進去探查。”

沈煉的聲音冷靜得可怕，仿佛口中所說的只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然后便發現了這個剛誕生的嬰兒。”

萬貴妃死死盯著嬰兒的尸體，紅唇抿成一條鋒利的線。

“然后......你就殺了他？！”

她緩緩開口，聲音像是從冰窟里撈出來的。

“萬千戶對卑職有恩。”

沈煉直視著萬貴妃的眼睛，一字一頓道。

殿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只有燭火偶爾爆出輕微的噼啪聲。

萬貴妃的目光在沈煉臉上來回掃視，片刻工夫，便明白了對方看似毫不相干的話背后的意思。

對方口中的“萬千戶”，自然便是她那執掌錦衣衛的兄長。

這沈煉深夜抱著死嬰前來復命，既是報恩，又是在邀功。

“呵......”

萬貴妃突然輕笑一聲，涂著蔻丹的指尖輕輕撫過沈煉的肩膀。

飛魚服上金線繡著的云紋在她指下泛起冷光，那觸感卻讓她想起毒蛇游過鱗片的窸窣。

“我那兄長也時常在我面前提起你，看來，他果真是沒有看錯人。”

她聲音輕柔似絮，眼底卻閃過一絲銳利的審視，

“改日見到我那兄長，定要好好夸贊你一番。”

“多謝娘娘成全。”

沈煉地聲音低沉而恭謹。

燭火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搖曳的陰影，將那抹幾不可察的冷意掩藏在陰影之中。

萬貴妃指尖輕輕摩挲著鎏金護甲，鳳眸微瞇：“那這嬰兒......”

她的話還沒說完，沈煉已猛地抬頭，眼中寒光乍現：

“交給卑職去做，娘娘盡管放心！”

殿內燭火忽地一顫，將沈煉的身影拉得修長而扭曲，如一把出鞘的利劍，直指殿外濃稠的夜色。

聲音落下，沈煉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掠起。

飛魚服在燭火中劃出一道凌厲的弧度，轉眼間便融入殿外濃稠的夜色，只余下幾縷未散的寒意縈繞在門檻處。

“倒是個懂事的。”

萬貴妃慵懶地抬了抬手，染著蔻丹的指甲在燭光下泛著血色的光澤，

“比那些不長眼的奴才強多了。”

殿內燭火忽地一顫，將她的影子投在描金屏風上，扭曲成一只振翅欲飛的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