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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山，玄都觀丹室之內。

晨光透過雕花窗欞，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八卦光影。

一座丈余高的青銅丹鼎矗立中央，鼎身饕餮紋在光線中泛著幽藍光澤。

蕭恒靜立于丹臺前，靛青道袍的廣袖被爐火映得透明，露出腕間若隱若現的青色脈絡。

“徒兒，開始吧。”

藍道行蒼老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下一刻，

童子纖細的指尖輕觸鼎耳，鼎內沉寂的真火突然竄起三寸，將他的眉間朱砂映得如同滴血。

景泰帝端坐于不遠處的茶案旁，全神貫注地打量著這道童的一舉一動。

但見蕭恒指尖掐訣如蝶穿花，每一次起落都暗合呼吸韻律。

鼎中真火隨著他手印變化而明滅不定，時而化作青蓮綻放，時而凝作龍虎相爭。

蕭玄的臉色隨著丹爐中火焰的起伏劇烈變化，

若不是親眼所見，他萬萬想不到不及半人高的童子，居然可以將火候控制到此等程度。

當然，這一切僅僅只是開始，更讓他詫異的畫面，還在后面。

隨著最后一味材料投入丹爐，

小道童突然咬破食指，一滴殷紅血珠順著瑩白的指尖墜落。

血珠觸及丹液的剎那，整座青銅鼎發出龍吟般的震顫。

鼎身纏繞的九條蟠龍紋路次第亮起，龍目處鑲嵌的明珠迸發出刺目光華。

爐中翻滾的丹液竟化作一條三寸金龍，在氤氳霞光中騰挪翻轉，每一片鱗甲都清晰可見。

“轟隆！！！”

丹爐劇震，爐蓋應聲而啟。

霎時間，數道瑞氣自其間噴薄而出，如朝霞破曉般照亮整個丹室。

那璀璨霞光流轉不定，竟將天子驚愕的面容映照得須眉畢現。

“這......這......”

蕭玄瞳孔驟縮如針，喉間似被無形之手扼住，連呼吸都為之一滯。

他下意識地向前探身，龍袍廣袖拂翻了案上茶盞猶不自知，只是死死盯著那霞光深處若隱若現的丹影。

“圣上明鑒，此乃‘血煉成丹’之法。

我這劣徒雖年幼，卻天生道骨，其精血蘊含先天靈氣，故而能引動丹鼎異象。”

身旁的藍道行適時開口解釋。

說話時，臉上還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仿若眼前的發生對于一切對他而言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嗡！！！”

老道的聲音剛剛落下，丹爐突然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三寸金龍竟沖破氤氳霧氣，在爐口上方盤旋三周。

每一片龍鱗都折射著七彩霞光，龍須拂過天子面頰時，蕭玄甚至嗅到一縷混著藥香的凜冽血氣。

待他驚惶后退半步，那金龍卻已化作九道金線，如流星墜地般重新沒入丹液之中。

“凝！！！”

伴隨著童子稚嫩的聲音響起，

霎時間滿室光華盡斂，唯余三顆金燦燦的丹丸在爐底滴溜溜旋轉。

每顆丹藥表面都天然浮現龍紋，細看竟與鼎身蟠龍紋路一般無二！

蕭恒自爐底取出丹藥放到一旁的玉盤中，而后將玉盤恭敬呈到天子面前。

“陛下，此丹喚作‘蟠龍抱元丹’，需以先天精血為引，方可激發藥材十成靈性。”

童子捧起玉盤的手穩如磐石，稚嫩嗓音卻帶著超脫年齡的沉靜。

蕭玄小心翼翼地探出右手，指尖顫抖著懸在丹丸上方。

他的手指尚未觸及，那丹藥竟似有靈性般微微顫動，龍紋在日光下流轉如活物。

見到這般模樣，這位煉丹數十載的帝王再難維持鎮定，聲音里透著前所未有的急切：

“不知，小道長今年...幾何？”

“過了年就五歲啦。”

童子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答得天真爛漫。

“五歲......五歲......”

天子低聲呢喃，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玉盤邊緣。

他望著眼前這個尚不及他腰高的童子，心中翻涌起驚濤駭浪。

區區五載春秋，竟已能煉就此等靈丹，若是再給他十年、二十年......此子丹道造詣，怕不是還能遠在身側的老道士之上！

一時間，一個想法突然出現在這位帝王的腦海。

他正欲開口，藍道行卻似已洞悉其意般，搶先一步拂袖道：

“好了，恒兒，此處無需你伺候了，且退下吧。”

“弟子告退。”

童子執禮甚恭，廣袖輕振間已悄然退出丹房。

唯余天子獨立原地，望著那道漸行漸遠的瘦小身影，竟覺掌中玉盤重若千鈞，心底沒來由地空了一塊。

踏出房門門的剎那，蕭恒唇角微不可察地揚起一抹弧度。

山間晨風拂過他尚顯單薄的道袍，將方才刻意維持的稚氣盡數吹散。

到目前為止，所有的一切都按照師徒二人事先的謀劃按部就班地進行著。

眼下，他能做的一切都已經做完，接下來，便該是自己師父發揮的時候了。

回想剛剛發生的一切，讓蕭恒有些沒料到的是，

那個平日里仙風道骨的老道士，居然會有如此絲滑的演技。

對剛剛一套欲擒故縱的把戲，玩的那叫一個渾然天成。

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都做的是恰到好處，甚至完全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刻意。

自己這個師父，不去演戲倒真是可惜了。

蕭恒嘴里輕輕嘟囔了一句。

...

...

更漏聲聲中，銅爐香篆漸短。

丹房內，蕭玄與藍道行論道多時，案上茶湯已換了三巡。

就在檀香將盡之際，帝王忽然指節輕叩案幾：

“說來慚愧，朕此番前來，除問道之外，尚有一事相求。”

藍道行廣袖微振，拂塵斜倚臂彎：

“陛下但講。”

“半月前，朕命人在紫宸殿西側新辟了座清虛觀，”

蕭玄指尖摩挲著青瓷茶盞，

“如今萬事俱備，獨缺一位...掌觀真人。”

藍道行聞言，白眉微蹙，手中拂塵無意識地輕掃過案幾，在香灰上劃出幾道凌亂的痕跡。

“陛下明鑒，貧道閑云野鶴數十載，這宮墻之內，怕是......”

“真人的性子朕豈會不知？”

蕭玄抬手截住話頭，指尖在龍紋扶手上輕輕敲擊，

“朕是說——”

鎏金燭臺突然微微一晃，映得帝王眸色幽深，

“道長可否推舉個適合的人選代替你入宮修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