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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烈士暮年之苦尋親人

  • 班門英烈傳
  • 星河叔叔
  • 5008字
  • 2025-06-25 07:17:54

1

起先,永元三年(91)以來,西域諸國原來的宗主國北匈奴汗國遭受到漢朝廷以車騎將軍竇憲為首的漢軍遠征軍的痛擊圍剿,損失嚴重,就連單于也不知道去向,國力大不如前,對西域諸國的控制力大大減弱。

連一向頑固抗拒漢軍的龜茲國、姑墨國、溫宿國,沒有了北匈奴汗國的庇護支持,也都先后歸降了漢朝廷。

至此,西域諸國大都平定。

朝廷于是下旨,正式任命班超,為新的西域都護,徐干為西域長史,立原來的侍子白霸,為龜茲國新王,派遣司馬姚光護送他前去龜茲國上任。

到了龜茲國以后,西域都護班超與司馬姚光,派兵共同脅迫龜茲大臣,廢除原國王尤利多,而立漢侍子白霸為新的龜茲國王,龜茲大臣不敢拒絕。

順利冊立龜茲國新王以后,班超就派遣司馬姚光,帶領人馬,護送龜茲國廢王尤利多回到東都洛陽朝拜皇帝。

班超獨自留下,西域都護府駐扎在龜茲它乾城,將兵長史徐干屯兵疏勒,相互支援依托。

到了此時,只有焉耆國、危須國、尉犁國君臣,以前曾經出兵,殺害過漢朝前西域都護陳睦,而懷有二心,不敢歸降漢朝廷,其余西域五十多國都平定了。

不久,永元五年年(92年)年末,漢朝廷朝中巨變,以大將軍竇憲為首的竇氏家族覆滅,大哥班固遇害身亡的消息,傳到了西域龜茲國它乾城。

聞聽噩耗,西域都護班超,著實哀痛了很長時間,越發思念東都洛陽家鄉的親人。

駐扎疏勒的長史徐干,也特地派使節前來西域龜茲國它乾城,慰問悲痛欲絕的班超。

然而,焉耆國、危須國、尉犁國還未平定,西域五十余國,也急需和平,休養生息。

哀痛了很長一段時間,班超才漸漸走出了哀痛的陰影,開始把主要精力,放到西域五十余國的安撫與治理之中,但對妻子阿依慕和幼子班勇,家鄉親人的思念之情,更加強烈。

2

永元十二年(100年)的秋天到了,焉耆國、危須國、尉犁國全部平定,西域五十余國也逐漸安定,恢復和平與生機,商陸也徹底打通。

受封定遠侯的班超,終于能夠清閑一些,越發渴望尋找失蹤多年的妻子兒女。

幸遇駐扎疏勒的長史徐干的不懈努力和關心,班超終于知道了一點妻子兒女的消息,心里十分欣慰,但重新見到妻子兒女的渴望,更加強烈。

3

龜茲國它乾城的日頭,把城墻曬出龜裂的紋路,西域都護班超,握著那支斷成三截的玉簪,簪頭的青鳥缺了半邊翅膀。

十七年前,建初八年(83年),因衛侯李邑進讒,班超與妻子被迫分離,妻子阿依慕和幼子班勇,在疏勒國失蹤時,發間戴的正是這支簪子。

此刻,妻子的玉簪在駝絨毯上投下的影子,像極了大漠里迷途的孤雁,班超心里的懊惱與愧悔,也更加強烈。

“都護大人,這是龜茲王白霸送來的葡萄釀,請都護大人品嘗。”

侍衛長班文捧來鎏金壺,壺身纏枝紋間嵌著一顆漂亮的波斯貓眼石。

班超忽然攥住親兵班文的手腕,石頭上那道新月形劃痕,與阿依慕耳墜上的缺口分毫不差。

“班文,這石頭從何得來?”他的指甲掐進駝絨毯,毯上織著的九色鹿,正被餓狼撕咬。

“小子在胡商初購得。都護大人,你怎么了?”班文不解地問道。

睹物思人,班超潸然淚下,不知道從何說起。

4

夜半的篝火將西域都護班超的影子,投在鳴沙山上,他解開貼身皮囊,倒出二十八枚銅錢。

每枚錢孔都穿著不同顏色的絲線,赤為于闐、青為鄯善、白為車師。最后一枚永平錢纏著金線,是妻子阿依慕當年,系在他出征劍柄上的平安結。

“父親又看這些勞什子。”次子班英,提著滴血的野黃羊進來,腰間玉佩刻著漢隸“英”字,邊緣卻鑲著疏勒國特有的火云紋。

班超注意到次子班英束發的皮繩,打著三重結,正是妻子阿依慕當年,教給疏勒女子的獨門系法,心中的思念更加強烈。

5

狂風驟起,沙暴中突然出現了海市蜃樓:年輕美麗的妻子阿依慕,抱著嬰孩,站在疏勒故城的斷垣前。

她耳垂空蕩蕩的,左頰卻多出道蜈蚣狀的疤,那是烏孫騎兵的箭簇擦過的傷痕。

疏勒城外的雅丹地貌在月光下如森森白骨,班超攥著斷簪的手掌被風沙磨出血痕。

十八年前的那一夜,妻子阿依慕就是在奸佞李邑的讒言中,為了夫君的前途,悲傷離去,只留下半幅撕破的面紗,上面沾著龜茲特產的茜草染料,那是妻子阿依慕為剛出世不久,為正在襁褓中的幼子班勇,制作衣物時染上的。

“都護大人,好消息,車師國的斥候有消息了。”親兵班文跪在沙地上呈上羊皮卷,卷軸系著的皮繩打著三重同心結,正是阿依慕教給西域諸部傳遞密信的獨門手法。

班超展開時,一片干枯的胡楊葉飄落,葉脈裂痕拼出“白龍堆”三個漢隸小字,葉背卻用疏勒文刻著“平安勿尋”四字。

6

西域都護班超的鎏金甲胄,內襯里縫著五十六枚銅錢,每枚都對應西域一國。

他將于闐錢貼在烽燧殘壁上,銅銹竟與壁畫的青金石顏料融為一體,畫中胡女耳垂的月牙形墜子,正是阿依慕新婚夜戴的那對。

忽有牧童指著壁畫角落的駝隊驚呼,隊首商人腰間的錯金彎刀,與長子班雄率軍,剿滅馬賊繳獲的兇器形制相同。

“阿爹,你看這個!”次子班英,從沙窩里刨出一個青銅妝匣,匣蓋上的纏枝紋間卡著半片漢式梳篦。

班超用斷簪挑開銹死的機關,內層暗格飄出縷灰白頭發,發絲系著的羊皮紙上,疏勒文字記載著建初八年(83年)某夜,有疏勒王族女子,帶著襁褓中的嬰孩,逃到了龜茲軍營。

7

白龍堆的沙暴來得詭譎,班超的坐騎,突然跪倒在殘垣前。他拔出佩劍掘沙三寸,劍鋒撞上塊溫潤白玉,竟是半枚雕著比翼鳥的玉佩,與他貼身藏著的另一半嚴絲合合。

沙粒簌簌滑落時,露出下方的森森白骨,手骨指節緊緊扣著支小兒銀鐲,鐲內刻著“勇生于建初七年(82年)某月”。

“這是娘親留下的!”次子班英,突然扯開自己的衣襟,露出心口胎記,竟與白骨腕間銀鐲紋樣完全相同。

班英顫抖著捧起地上的骸骨,看見箭孔里卡著半片龜茲箭鏃,禁不住痛哭起來。

8

班超在尸骨旁,點起二十八盞長明燈,火光將他的影子投在殘壁上,恍如當年妻子阿依慕,在帳篷里哄孩兒入睡的剪影。

他取出貼身珍藏的襁褓碎片,發現暗紅色污漬原是血書:

“仲升親啟,兒名勇,漢疏同輝。阿依慕泣告。”血跡暈染處隱約可見牙印,竟是嬰孩吮乳時咬出的痕跡。

“原來你一直在這里等我。我苦苦追尋你十多年,為什么要離我而去呢?

勇兒如今在哪里呢?”

班超將斷簪刺入掌心,血珠滴入燈油,焰心突然竄起三尺青芒。

火光中浮現出妻子阿依慕臨別時的景象:她用一枚利箭在巖壁刻下“疏勒”二字,將銀鐲塞入嬰孩襁褓,轉身引開追兵的身影單薄如紙。

班超忍住哀傷,將妻子阿依慕的遺骨,焚成灰燼,裝入陶甕之中,心中哀痛,久久難以平息。

青銅符節在火光中裂開,露出中空處藏的素絹,竟是阿依慕蘸著茜草、沙棘汁,用隸書寫就的家書:

“駝鈴響處即歸程,莫待孤墳向東風。”

每個字都沿著當年襁褓血跡蜿蜒,末尾畫著歪斜的漢宮牡丹,花瓣里藏著嬰孩的掌印。

9

一天,次子班英興沖沖地回到父親身邊,對父親班超說道:

“父親大人:

這是上月,孩兒和大哥剿滅馬賊時,在頭目帳中發現的。”少年的聲音發顫,“他們說,說這耳環的主人,十年前好像從龜茲奴隸販子手中逃出,躲進了白龍堆。”

班超擦拭彎刀的手頓住了,刀柄暗格突然彈開,掉出枚帶血的耳環,月牙形白玉鑲著波斯琉璃,正是次子班英娘親阿依慕缺失的那只。

穿越白龍堆的第七日,班超的坐騎,突然前蹄刨地。

班超立即下令就地歇息。驛站外沙地上的胡楊林里,老牧羊人阿史那俊逸,蜷縮在篝火旁歇息。

班超看著牧羊人阿史那俊逸手背凸起的青筋,突然注意到這個老人似曾相識,猛地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老人家,你可是當年跟著公主出行的波斯奴?”羊皮卷從阿史那俊逸懷中滑落,露出半幅褪色的繡金紋樣,正是疏勒夫人阿依慕嫁衣上的云雷紋。

“十八年了,都護大人,你早被你們漢人的官印埋了,怎么還記得公主和老奴呢?”

阿史那俊逸渾濁的眼珠,突然亮起來,從懷里掏出個銹跡斑斑的銅鏡。

班超顫抖著舉起鏡子,夕陽穿過龜裂的鏡面,在他臉上投下蛛網般的陰影。

他看著鏡中那個兩鬢染霜的老年男子,喉嚨里發出困獸般的嗚咽,鏡緣刻著的小篆“勇”字,還是當年妻子阿依慕親自刻下的幼子班勇的名字,蠕蠕言道:

“公主和勇兒在哪里呢?難道公主已經死了嗎?班超已經整整尋找了十八年,難道公主還在記恨班超嗎?”

“你才死了呢?公主萬壽無疆,長命百歲!”牧羊老人阿史那俊逸憤怒道。

“公主在哪里呢?請老人家告訴我吧!班超求求你了!”班超緊緊抓住老人不放。

10

“你放開阿史那俊逸!”

沙丘后轉出個戴面紗的女子,深紅色裙裾,在風中翻卷如血浪,依然如年輕時刻那樣風姿綽約,一個英俊的少年,緊緊護衛在娘親的身后。

班超的指尖陷進掌心,卻聽見自己沙啞的吶喊聲道:“阿依慕!你真的活著!”

女子緩緩摘下面紗,左頰那道月牙形的疤痕,刺得他瞳孔驟縮,那是被匈奴騎兵射中時留下的印記:

“我不會死的,我還有重要的事情沒有完成。”阿依慕淡淡地說道。

“他們不是說,您早就死了嗎?”

“來吧!勇兒,你該回到你父親身邊了。為娘已經盡到自己的責任了!”

阿依慕將那個英俊靦腆的少年,退到夫君面前,孩子裸露的小腿上布滿傷痕:

“勇兒,快來拜見你的父親,西域都護班大人!”

班超想伸手觸碰妻子阿依慕,卻在半空停住,他看見了妻子阿依慕決絕的眼神。

那個英俊靦腆的少年,頸間掛著的羊皮玉墜依舊,分明是他當年親自為兒子制作的生肖掛墜。

“娘親,我不要見他,我要一輩子跟著娘親!”班勇突然轉身,掙脫父親的手,撲向母親。

班勇突然轉身的瞬間,班超聞到了一股熟悉的薰衣草香味,那是阿依慕總愛別在發簪上的西域香料,心里一陣痛惜。

他想起初入西域之時,也總愛用薰衣草香味,掩蓋鎧甲的鐵腥氣。

“勇兒,聽娘親的話,回到你父親身邊。你父親年紀大了,離不開你們兄弟!”

阿依慕從懷中掏出發皺的絹帛,卻發現字跡已被風沙暈染,遞給哭泣的兒子班勇道。

阿依慕握住兒子班勇的手,將兒子頭頂的碎發輕輕撥開,對班超說道:

“仲升您看,這孩子的眉眼,多像您年輕時,在燕然山畫的那個箭頭。”

“慕娘,沙漠中的骸骨是誰的呢?”班超依然還有疑惑,突然問阿依慕道。

“是阿史那俊逸妻子阿詩瑪的,她為了保護我與勇兒而死,希望你好好為她找一個安息之所。”

阿依慕依然淡淡地說道。

班勇似乎早已經發現了娘親去意已決,再次對娘親阿依慕說道:

“娘啊,我不要見他,我要一輩子跟著娘親!”

“勇兒,你這么大了,怎么還不聽話呢?難道你想拖累娘親一輩子嗎?趕快回去,陪伴你的父親,跟你的大哥,二哥一起,好好侍奉你的父親,娘不需要你!”阿依慕突然大怒起來,訓斥兒子班勇道。

“娘,你不要勇兒了嗎?為什么不跟我們父子兄弟在一起呢?難道你不想念大哥,二哥嗎?

難道你對舅舅之死,一直耿耿于懷,不肯饒恕父親嗎?”班勇哭泣著,對阿依慕求乞道。

班超終于明白,妻子阿依慕決絕冷淡的神情,仿佛看見了阿依慕兄長疏勒王阿依慕忠那一雙時而真摯誠懇,時而狡詐多變的眼睛,千言萬語,不知道從何說起。

阿依慕推開兒子班勇拉著的手,毅然決然地轉過身子,向遠方走去:

“阿史那俊逸,我們走!我不愿意再看見他們。”

啜泣聲,隨著微風,從遠傳傳來,已經不見了阿依慕和阿史那俊逸主仆的身影。

11

班超自覺久居偏遠的異地,年老了,更加思念故國和家鄉的親人。

永元十二年(100年),班超便上書朝廷請求道:

“陛下:

臣聞太公封齊,五世葬周,狐死首丘,代馬依風。夫周齊同在中土千里之間,況于遠處絕域,小臣能無依風首丘之思哉?

蠻夷之俗,畏壯侮老。臣超犬馬齒殲,常恐年衰,奄忽僵仆,孤魂棄捐。

昔蘇武留匈奴中尚十九年,今臣幸得奉節帶金銀護西域,如自以壽終屯部,誠無所恨,然恐后世或名臣為沒西域。

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門關。臣老病衰困,冒死瞽言,謹遣幼子勇,隨獻物入塞。

及臣生在,令勇目見中土。”

和帝聞奏,潸然淚下,下旨準奏。

12

永元十二年(100年)的初雪落在都護府旗幡上,班超握著磨損的漢節,金漆剝落處露出三道刀痕,恰似他脊背上的舊傷。

使團啟程時,班超將幼子班勇的疏勒式發辮,改為漢家總角。梳篦劃過發絲時帶起星火,照亮英俊少年耳后淡紅的月牙胎記,與妻子阿依慕當年,被箭簇擦過的傷痕位置分毫不差。

“勇兒可知長安的槐花糕?過了陽關,到了西京長安,”班超突然咳出血沫,染紅兒子班勇嶄新的漢家深衣,“替為父聞聞長安扶風郡的槐花,是否還似你娘鬢間香。”

他忽然折斷漢節,竹管里滑出半幅絹畫,畫中少婦,懷抱嬰兒坐在葡萄架下,架子上懸著的錯金鈴鐺與班勇項圈上的配飾一模一樣。

駝隊消失在塵沙中時,班超解開貼身皮甲,露出心口處的刺青,用疏勒文書寫的“阿依慕”三個字,每道筆畫都沿著舊箭傷蜿蜒。

他望著東南方隱約的雪山輪廓,恍惚聽見二十多年前的新婚之夜,新婚妻子阿依慕,用漢話唱的《子夜歌》。

妻子阿依慕高亢嘹亮的歌聲,飄過疏勒國城外的沙丘,驚起一群沙狐。

那些一群沙狐朝著東方狂奔,在月下拖出長長的影子,像極了故鄉牛羊受驚奔跑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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