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飛龍在天之疏勒驚變
- 班門英烈傳
- 星河叔叔
- 3789字
- 2025-05-28 10:23:35
1
建初九年(84年)秋,疏勒國都城盤橐城外黃沙蔽日,將兵長史班超,立于盤橐城城頭遙望西方形勢。城內軍營里,數千余名漢家兒郎的刀劍出鞘聲此起彼伏,卻難掩將士們眼底蔓延的焦灼。
數月前,莎車王羅伯茨,以重金誘惑疏勒王阿依慕忠,這位被班超親自從匈奴軍隊手中奪回的疏勒君主,曾經與班超心心相印,發誓生死相依的西域城邦國王,竟然經受不住金銀珠寶、美色醇酒的誘惑,率親信將士連夜西逃,背信棄義,占據疏勒烏即城(今喀什市西),公開反叛大漢朝廷,與班超為敵。
將兵長史班超,握緊腰間佩劍,劍鞘上“漢威”二字,在陽光下灼灼生輝,閃閃發亮。
他想起當初,奉車都尉竇固臨行前,握住他雙手時的敦敦囑托和新君章帝的殷切希望,越發感到責任的重大:
“仲升啊,西域五十余國安危,系于仲升一念,切莫沖動行事,因小失大,誤了國家一統西域大業。”
這位年輕有為的君王章帝,不僅撤回了此前質疑班超的衛侯李邑的彈劾,更加封班超為西域將兵長史,增派假司馬和恭率八百精兵,馳援駐扎疏勒盤橐城的將兵長史班超,發動對叛軍的反擊,徹底打通南道。
2
疏勒城外的暴雪,壓斷了百年胡楊,將兵長史班超,獨坐盤橐城甕城箭樓,擦拭著衛侯李邑臨行所贈寶劍。
刀刃映出城下蜿蜒火把,竟是本該在東都洛陽侍奉皇帝的烏孫王國侍子阿多斯,去而復返。
少年烏孫侍子阿多斯,肩扛斑駁漢旗,身后八百援軍鐵甲結霜,假司馬和恭的凍傷面容,從風雪中浮現:
“將兵長史大人,陛下命我等四將,率領八百魚鱗鎧壯士,護衛王子阿多斯,聽候將兵長史大人調遣!”
3
假司馬和恭,正立于將兵長史班超的身側,年輕英俊的面龐上寫滿焦躁:
“將兵長史大人既知疏勒王阿依慕忠與莎車王羅伯茨暗通款曲,何不趁其立足未穩,發兵直取疏勒王忠叛軍占據的烏即城,給叛賊一個下馬威呢?”
司馬徐干,也十分焦急,突然劈手,拿起調兵虎符,符身冰棱割破掌心,不滿地對班超說道:
“將兵長史大人,你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難道去年李邑之事,還要在疏勒王阿依慕忠身上重演么?”
將兵長史班超,卻轉身走向案牘堆積的中軍大帳,從竹簡中抽出月氏王阿廖沙,上月遞來的密信。
信中言及,康居國王新與月氏王聯姻,互相親善,建議若以重禮相贈,或可說服康居王退兵,則疏勒王阿依慕忠,必成孤家寡人,敗局已定。
將兵長史班超,看著竹簡,忽然輕笑起來,對司馬徐干、和恭說道:
“兩位司馬大人可知,擒賊擒王,不戰而屈人之兵之理。本將兵長史已經立疏勒國府丞阿依慕成大,為疏勒國新王,斷了疏勒官吏百姓士大夫,繼續擁戴阿依慕忠,為疏勒王的念想。
疏勒王阿依慕忠鼠目寸光,不識時務,不過是一個利令智昏,不曉體恤部屬百姓的庸人昏君罷了!怎么可能凝聚人心,與漢使作對?很快就會成為孤家寡人!
當初,先帝駕崩,本使被迫東歸回朝,疏勒國就有兩個城池,不服阿依慕忠統轄,反叛疏勒王阿依慕忠。在這之后,又有疏勒都尉番辰之亂。
由此可見,疏勒王阿依慕忠,志大才疏,不得人心,缺乏恩威并用,約束部屬的能力,何足道哉。
本長史心中,疏勒王阿依慕忠,失去疏勒官吏百姓的擁戴,沒有漢使支持,不過是一小撮找死的蟊賊,行走的腐尸而已,殺雞焉用牛刀。莎車王羅伯茨,才是我們的大敵。
莎車王羅伯茨,以重金誘惑疏勒王阿依慕忠,反叛大漢,不過是擔心大漢王師,討伐莎車王國,先發制人,自保之策而已,何足掛齒!
諸君,昔日我做出放走李邑的決策之時,何嘗不是這般煎熬呢?”
帳內燭火搖曳,映照出將兵長史班超鬢角滲出的銀絲。自永平十六(73年)年,班超受奉車都尉竇固舉薦,奉明帝之命,率領徐干、田慮、甘英等三十六位勇士,出使西域諸國,已過去了十數年之久。
4
當康居使者捧著班超送來的錦緞與絲綢,踏入疏勒國烏即城時,疏勒王國叛王阿依慕忠,正對著莎車王羅伯茨的使者維克多獰笑:
“維克多大人:
康居王派遣的精兵五萬,即刻抵達烏即城,爾等漢將,縱有通天之能,也難逃甕中捉鱉之局!”
5
莎車王的使者維克多,在烏即城頭升起十二面莎車王國的狼頭纛,疏勒王阿依慕忠的新佩刀,在月光下泛著詭譎金芒。
疏勒王阿依慕忠,割開裝滿波斯金幣的皮囊,獰笑著對疏勒國烏即城城下昔日的子民威脅道:
“你們這伙不識時務、忘恩負義,背叛主子的惡賊!要不了多久,你們就會嘗到,本王鐵拳的滋味。
漢使不過是異鄉之人,本王才是疏勒的真正主人。何況本王,有英明睿智的莎車王、威震天下的康居王的強有力支持。
要不了多久,這伙漢賊,就會成為異鄉之鬼,身首異處,懸首宮闕的。
回頭是岸!你們認清形勢,棄暗投明,背棄成大,這個漢人的傀儡,現在回來,重新擁戴本王,還來得及。
漢人許諾的屯田減稅,和平安定,比得過本王的真金白銀嗎?
漢使背信棄義,喜新厭舊,不守諾言。孤心愛的王妹,你們大家一直崇敬仰望的阿依慕母子,如今究竟在哪里呢?這不是漢使鮮明的罪證嗎?
不自由,寧愿死!本王要為王妹阿依慕報仇雪恨,以血洗血,親自手刃班超這個負心漢,洗雪漢使長期占據疏勒國土的屈辱。”
6
疏勒國新王阿依慕成大,畢恭畢敬地跪在疏勒國列祖列宗的宗廟前,行禮祭祀。將兵長史班超,將疏勒國王的印綬,系在疏勒國新王阿依慕成大,襤褸的麻衣上。
這個昔日疏勒國府丞的背上,布滿鞭痕,最新一道傷口,還滲著金瘡藥粉和血水,是疏勒國王阿依慕忠,逼他簽署降書時留下的。
“本王只要三百死士。”疏勒國新王成大,撕開衣襟,露出心口處的漢字刺青,“愿為漢使,充當先鋒,奪回我們的烏即城!”
7
漢軍夜襲烏即城開始,假司馬和恭,改良的蹶張弩,齊射火鴉箭。
燃燒的苜蓿籽,在城頭爆出青煙,疏勒王阿依慕忠親衛的西域大馬,聞煙驚厥四走,不聽驅使。
疏勒國新王阿依慕成大,身先士卒,率敢死隊攀冰墻而上,腰間懸著的銅罐里,裝滿烏孫國的解藥,這是唯一能解金刀劇毒之物。
8
康居王國的鐵騎踏破莽莽雪原之時,班超正用此前衛侯李邑送來的賞賜錦帛,為受傷漢軍將士包扎傷口。
帛上暗紋遇血顯形,露出紋飾,竟是漢朝廷宮廷作坊親制。剩余的八百匹蜀錦,已經由司馬徐干、假司馬甘英,親自護送,送給烏孫王和康居國王,作為賞賜。
9
忽然,將兵長史班超的刀身,映出城外烽燧的異動。班超急忙丟下手邊的傷員,出外查看情況。
三股狼煙竟呈品字形,此乃二十年前班超與徐干早就約定的,成功報捷的信號,不禁一笑,放下心來,轉身吩咐給受傷將士,敷好金瘡藥。
10
疏勒國烏即城里,正在得意洋洋地欣賞康居王國援軍進城的疏勒王阿依慕忠,笑容還未收斂,已經發現了情形不對。
帳外忽有康居金甲武士,破門而入,康居王親信使節查理曼的佩刀寒光凜冽,發出了令人震撼的軍令:
“我王有令,即刻交出叛王阿依慕忠,否則屠城三日,寸草不留!”
康居王親信使節查理曼的軍令,如同晴天霹靂,疏勒王阿依慕忠的瞳孔猛地收縮,霎時受到了一擊重擊。
疏勒王阿依慕忠,定了定眼神,發現康居王親信使節查理曼身邊的武士,竟是由一個漢將統領,頓時癱瘓在地。
那正是班超的親信部屬從事甘英,常常代表大漢朝廷的西域全權大使班超,出使大秦、烏孫、龜茲、大月氏等西域諸國,憑借三寸不爛之舌,攪動西域風云的英雄豪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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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將兵長史班超,率軍進駐烏即城,管理劫后余生的疏勒國城市。
將兵長史班超,命人將疏勒王阿依慕忠押上前來,親自上前,解開疏勒王阿依慕忠的綁縛,將酒盞遞至阿依慕忠的面前,責備道:
“阿依慕忠啊,你本疏勒血脈,又是本使至親至愛之人的兄長,多年與本使同甘共苦,情同兄弟。
你何苦見利忘義,為了一點微不足道的金錢美女誘惑,就背棄疏勒軍民,反叛大漢天使,致使疏勒國生靈涂炭,血流千里呢?阿依慕知曉,該是何等痛心啊!
你的所作所為,反叛行徑,實在有愧于先帝當年,親賜給你的名字‘忠’啊!”
疏勒王阿依慕忠,望著城下疏勒國官吏百姓,跪迎大漢王師的勝景,仿佛明白了什么,喉頭滾動著嗚咽道:
“將兵長史大人,回想王妹阿依慕當年,一心追求的就是疏勒國百姓的安寧,不惜為之犧牲一切!
忠實在糊涂,利令智昏,金錢美色的誘惑,就忘了漢使的恩德,王妹的叮嚀。忠今天,懊悔莫及,知道錯了!
漢使大人,你能夠看在王妹阿依慕母子的份上,再給阿依慕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嗎?忠對天發誓,永不反叛大漢!”
“忠啊,你此次反叛大漢,不僅僅是傷害我這個大漢天使,更大的,是傷害了疏勒國官吏百姓。
你作惡太多,幾個月過去,疏勒國流血漂杵,你對疏勒百姓的虧欠實在太多,疏勒已經留不得你了。即使留下你,你怎么面對家破人亡,失去親人的疏勒國軍民?怎么面對他們責備的眼神?
忠啊,疏勒國已經有了百姓擁戴的新王,沒有了你的位置。但只要你改過自新,發誓不再背叛大漢,本使當然愿意,給你一條生路。
要不,你到康居王國去居住吧!等幾年過去,歲月流逝,平復了疏勒官吏百姓士大夫的憤怒與怨恨,你再回到故國吧!”
阿依慕忠死里逃生,怎么還敢談什么條件,急忙答應道:
“多謝將兵長史大人大人大量,不計較忠的罪責!忠罪惡滔天,全部答應!”
12
城頭飄揚的漢家旗幟,隨著南疆的朔風烈烈舞動,年青英俊的假司馬和恭,突然疑惑不解地請教司馬徐干道:
“司馬大人,你與將兵長史大人多年相知,兄弟情深。你可知曉,將兵長史大人為何不誅滅阿依慕忠九族,鎮壓反側,以儆效尤呢?”
“和大人,將兵長史大人,不僅是肝膽相照的真君子,有情有義的大丈夫,更是卓有遠見的忠誠烈士,非凡夫俗子能比啊!
請假司馬大人,好好看看遠處機括上的幾個字,就明白了。”司馬徐干神秘莫測地笑著,指著遠方的文字道。
假司馬和恭,向遠處望去,只見機括圖,有著將兵長史班超,用硝石寫的幾個遒勁有力的烏紅血字:
“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兵之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