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了！

這是鄭泰心中唯一的念頭。

要么是陛下瘋了。

要么是董卓瘋了。

要么……就是我自己瘋了。

今日的朝議，實在有些過分精彩了。

先是董卓欲廢天子，改立陳留王劉協(xié)為帝。

繼而天子被污，卻自承失德。

最后更是當眾宣布遜位——

要禪讓給董卓？！

這哪里是行伊霍故事，這是要學(xué)王莽篡漢吶……

可哪怕是王莽，也是做足了充分的準備，行事之前，稱他一句圣人都不為過，可謂天下歸心。

即便如此，他仍經(jīng)歷極為繁瑣的流程，從安漢公開始，加號宰衡，加九錫，再到假皇帝，最后才成為名副其實的真皇帝。

而反觀董卓，不過一邊鄙武夫，位列三公已屬僥幸，安敢有此心？

這不僅是鄭泰一個人的想法，更是廟堂之臣的集體共識。

你要當權(quán)臣，咱也就捏著鼻子認了，畢竟都是一個圈子的。

可你董卓今日若是想稱帝，那就徹底越線了！

就算是后來難度低了幾個檔次的司馬篡曹魏，其承受的壓力都不是現(xiàn)在的董卓擔得起的。

更遑論歷經(jīng)近四百年的漢室，如今還沒有在士人心中崩塌，仍是心中首選的白月光。

“董賊，汝敢篡漢？！”

盧植沉聲怒喝。

然而面對盧植的質(zhì)問，董卓直接選擇了無視。

說到底，盧植不過是官秩六百石的尚書，這廟堂之事本輪不到他發(fā)聲。

局面尚在掌控之際，還有心思陪他做做戲。

如今還敢跳出來……若不是忌憚盧植海內(nèi)大儒的影響力，早將其處死了。

最該發(fā)飆的明明是我！

董卓不是袁術(shù)，他很清楚皇帝不是單憑一塊玉璽或者一封詔書就能覬覦的。

大殿之中，沒有人比他對這突如其來的禪讓之事更為震驚，現(xiàn)在的他簡直比吃了蒼蠅還難受。

偏生他還不便解釋，所有人都咬定是他逼宮天子退位，不然難道是天子自愿的不成？

好一招以退為進！

董卓面沉如水，猶如即將爆發(fā)的火山，肥碩的身軀隱隱顫動。

天子那邊出了問題……

不論發(fā)生了什么，之前談妥的一切，如今都不做數(shù)了。

這孺子自己還沒有這樣的膽量，會是誰呢？

不遠處的丁宮和自己一樣，處于震驚之中，況且他剛被免去司徒之位，現(xiàn)下不過是尚書，也沒有那么大的能量。

如此說來，很大可能是袁隗了……

此刻這位“盟友”眼觀鼻鼻觀心，看不出一絲波動。

老狐貍！

怪不得如此輕易便舍得袁氏一族士人魁首的位置，以自己馬首是瞻，聯(lián)手廢帝，原來在這等著。

恐怕一開始，袁隗的目標就是自己吧。

董卓冷哼一聲，不愿過多糾纏，自己本無篡漢之心，誰能指鹿為馬？

“陛下……”

“臣心向漢室，絕無二心。”

董卓沉聲開口，卻收斂了先前的輕慢之意，眼下他也有意暫避鋒芒，起碼不能被坐實篡漢之名。

否則到時不僅是這朝堂之上，更將面對天下人的怒火。

轉(zhuǎn)眼之間攻守易形，現(xiàn)在輪到董卓自證了。

可劉昪卻不打算如他的意——

董卓不當皇帝，朕怎么成仙，你得支棱起來呀！

看著腦海中的道果逐漸膨脹，劉昪突然覺得自己比董卓更像一個大反派。

看來自己成仙之后，要找機會了卻這樁因果，最不濟也不能讓無辜的百姓承擔。

不過現(xiàn)在嘛……

誰也別攔我，道爺要飛升！

“董公勿須如此。”

劉昪緩步走向董卓身前，徑自抓起他的佩刀就要抽出。

“朕聽聞，董公所配，乃傳說中的項羽斷刃？”

董卓心有猶豫，卻也不愿僵持，勉強將佩刀送了出去。

這孺子還敢當朝砍殺三公不成？

待熬過了這一關(guān)，必要將其與袁隗一起收拾了……

“然也?！?

劉昪聞言，嘆息一聲，目露悲愴。

“昔高祖于西楚霸王手中奪下大漢江山，至朕已近四百年矣?！?

“今四海困窮，三綱不立，靈祥并見，此新主當立之象也，而董公持項羽斷刃，此非天意乎？”

說罷，劉昪陡然抬眼，直勾勾盯著董卓，目露兇光。

董卓暗道不妙，輕咳一聲。

這孺子真要殺人！

殿門外，立即傳來甲士刀戟碰撞之聲，呂布早已嚴陣以待。

他目光灼灼，毫不掩飾地以極富侵略性的眼神射向大殿，計劃有變，他這個備胎，可能要有用武之地了。

“董公鋒芒，冠絕天下，這天下新主非汝莫屬……”

“朕愿為董公試刀！”

霎時之間，異變陡生。

劉昪暴喝一聲，抬刀而起，目標卻非董卓，而是向自己面首砍去。

他想得很清楚，機會只有一次，今日若是被廢，失去皇位的他就再與成仙無緣了。

今日你董卓要么接受禪讓，要么弒君，別無第三種選擇！

糟了……

董卓的頭發(fā)噌地立起來了，這一刀比砍在他自己身上還嚇人。

自己篡漢的污名還沒洗清，皇帝就在眾目睽睽之下，當著自己的面，用自己的刀自盡了——

這踏馬說出去有人相信和自己無關(guān)嗎？！

袁隗究竟給這豎子灌了什么迷魂湯，竟連命都不要了。

這下董卓是真的怕了。

天子可以死，但絕不能是現(xiàn)在！

千鈞一發(fā)之際，董卓近乎本能地迅速出手，瞬間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堪堪用雙掌夾住了斷刃。

然而下一刻，他卻看到了劉昪那得逞的笑容。

等的就是你啊……

劉昪能清晰地感知到，隨著董卓雙手搭上斷刃的一刻，逆賊道果竟然以驚人的速度在劇烈生長！

道果的裂縫中隱隱透出猩紅之光。

果然，系統(tǒng)判定這是自己成功的幾率大增，董卓已經(jīng)動搖了！

“董卓要弒君——”

盧植目眥欲裂，發(fā)出了絕望的悲鳴，響聲貫徹天地。

此刻他似乎已隱隱知曉了劉昪的意圖，默契地開始打配合……

殿后眾人看不真切，只聽得盧植的怒吼，不由情緒上涌，跟著嘶喊起來。

一時悲響齊鳴，場面頗令人動容。

劉昪卻沒有絲毫意動。

董卓的力氣大得驚人，不愧是曾經(jīng)雙帶兩鞬，左右馳射的男人。

可你能擋得住斷刃，卻擋不住自己啊……

劉昪伸長了脖頸，放松身心，就要靠向斷刃。

這一瞬間，兩人幾乎是面對面，劉昪能明顯看到董卓的嘴唇微動，就要妥協(xié)。

董卓確實撐不住了。

他已決定權(quán)且答應(yīng)下來，只要天子此時此刻不死在自己跟前，一切都有回旋的余地。

“陛下，臣……”

【警告！警告！】

【要素缺失，道果即將崩潰！】

就在董卓開口的剎那，道果突然紅光四溢。

什么情況？！

劉昪慌了。

董卓明明正要接受禪讓，怎么道果反而要崩潰了？！

要素缺失……

他快速回憶道果的描述——

王莽……

堯舜……

董卓無疑是堪比王莽的逆賊，問題出在自己身上！

莫非成仙的要素之一……

是要自己從一個傀儡，成為堯舜那樣的帝君？！

這怎么可能！

道果的表面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裂隙，眼看就要徹底潰散。

來不及了。

劉昪目露絕望，轉(zhuǎn)而化為憤怒的兇火——

董卓，我仙緣既斷，你也別想……

……

嗤！

一聲悶響打斷了劉昪的思緒。

他低頭望去，在自己的頸脖和斷刃之間，竟憑空出現(xiàn)了一塊——

笏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