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深處，幽暗如墨。

白無塵的劍尖抵在尸傀王的咽喉處，冰寒的靈力順著劍身流淌，壓制著對方體內翻涌的黑氣。尸傀王眼中的狂暴紅光如風中殘燭，忽明忽暗，最終褪去，露出一雙渾濁卻清明的眼睛。

“......劍？“尸傀王的聲音嘶啞破碎，像是多年未開口的銹鐵摩擦，“你......不是黑風寨的人？“

白無塵眉頭微蹙，手中長劍稍稍收回一寸，劍鋒上的寒光映照著尸傀王那張半腐半骨的面容。“什么黑風寨？“

尸傀王——或者說，趙明遠的殘魂——怔住了。他低頭看著自己森白的骨爪，他的指節微微顫抖，仿佛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黑氣如蛇般從骨縫中鉆出，又被白無塵的靈力逼退。

“我......我做了什么......“趙明遠的聲音顫抖著，骨骼上的血色符文開始剝落，化作點點猩紅塵埃，消散在水中。

白無塵能感覺到，眼前這個“怪物“的靈力正在迅速潰散，仿佛支撐他的執念突然崩塌。他沉聲問道：“你是何人？“

趙明遠的骨爪緩緩松開，他跪倒在寒潭底部的淤泥中，仿佛一瞬間失去了所有力量。他的頭顱低垂，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青林村......一個窮書生罷了......“

**（回憶）**

青林村的春日，桃花開得極盛。

趙明遠站在鎮上的私塾外，手里攥著一封皺巴巴的信，心跳如擂鼓。信是柳家小姐柳如眉偷偷塞給他的，上面只有一行娟秀的小字：

**“今夜子時，后山桃林，我們一起走。“**

他的指尖微微發抖，將信紙貼近胸口，仿佛這樣就能讓那顆狂跳的心安靜下來。柳如眉是鎮上柳員外家的獨女，自幼飽讀詩書，琴棋書畫無一不精。而他，只是一個靠著替人抄書勉強糊口的窮書生。

他們相識于一次詩會。柳如眉女扮男裝混入其中，被他的才學吸引，而他也為她的聰慧傾心。兩人常在私塾后的桃林相會，吟詩作對，互訴衷腸。

可好景不長，柳老爺早已將女兒許配給了縣太爺的公子。聘禮已下，婚期已定，這門親事，不容拒絕。

“明遠，我們逃吧。“那日，柳如眉抓著他的衣袖，眼中含淚，“我不嫁他，死也不嫁。“

他本該拒絕的。私奔意味著她將失去一切，榮華富貴，家族名譽，甚至父女親情。可當他看著她那雙決絕的眼睛，所有理智都化作了沖動。

“好。“他聽見自己說，“我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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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月明星稀。

趙明遠背著簡單的行囊，在桃樹下焦急等待。遠處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柳如眉穿著一身粗布衣裳，發髻松散，顯然是匆匆打扮。

“走！“她抓住他的手，掌心冰涼。

兩人沿著山間小路疾行，夜風拂過桃林，花瓣紛飛如雨。趙明遠回頭望了一眼燈火漸遠的青林鎮，心中五味雜陳。

“我們去南邊的江城，“他低聲說，“聽說那里的書院缺個抄書先生，我能養活你。“

柳如眉緊緊握著他的手，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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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沒想到誤闖寒潭黑風寨的山賊正在寒潭邊“處理“尸體。

寒潭是當地的禁地，傳說潭底沉睡著千年尸王，活人入水，尸骨無存。山賊們將劫殺的路人拋入潭中，毀尸滅跡。

趙明遠和柳如眉誤入此地時，正撞見山賊頭子“黑牙“將一具尸體推入潭中。水花濺起的瞬間，尸體的手腕上露出一只翠綠的玉鐲——那是鎮上李掌柜夫人的飾物。

“喲，這大半夜的，還有小娘子送上門？“黑牙咧嘴一笑，滿口黃牙在月光下森然可怖。

趙明遠將柳如眉護在身后，聲音發顫：“各、各位好漢，我們只是路過......“

“路過？“一個獨眼山賊怪笑，“這深更半夜的，小兩口跑到荒山野嶺，莫不是要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眾山賊哄笑起來。柳如眉臉色煞白，手指死死掐進趙明遠的胳膊。

黑牙走上前，一把推開趙明遠：“小子，滾一邊去！“他的目光在柳如眉身上來回掃視，盡管她穿著粗布衣裳，但那通身的氣度，絕非普通村姑。“這小娘子，細皮嫩肉的，怕是哪家的大小姐吧？“

趙明遠撲上去阻攔，卻被獨眼山賊一腳踹翻在地。他掙扎著爬起來，嘴角溢出血絲：“放開她！你們這群畜生！“

黑牙冷笑，一把扯住柳如眉的衣襟：“畜生？老子今天就畜生給你看！“

衣帛撕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

柳如眉不堪受辱，竟然掙脫開來，眼帶著淚珠，望著被在地上掙扎的趙明遠

寒潭深不見底，傳說掉進去的人連尸骨都找不到。可比起被凌辱，死亡反而是解脫。

柳如眉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不舍、決絕、愛意，還有深深的遺憾。然后，她縱身一躍。

“如眉——！“趙明遠的慘叫回蕩在山谷。

黑牙暴怒，一腳將趙明遠踹向潭邊：“找死！“幾個山賊一擁而上，拳打腳踢。

“老大，這小子怎么處理？“

黑牙啐了一口：“一起扔下去！省得夜長夢多！“

冰冷的潭水淹沒趙明遠的瞬間，他最后的念頭是——

**“如眉......等我......“**

寒潭底部，趙明遠的骨骼開始崩解。

“我......以為帶著兇器來這里的......都是山賊......“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像是風中殘燭，“我控制那些尸骨......想殺光他們......“

白無塵沉默。難怪尸傀王見到他持劍會如此狂暴。這些年，但凡有攜帶兵刃的人靠近寒潭，都會被尸骨拖入水中——那是趙明遠對黑風寨的仇恨，化作了不分敵我的殺戮。

“如眉......“趙明遠的頭骨微微抬起，空洞的眼窩“望“向寒潭深處，“我......沒找到她......“

他的骨骼開始化作飛灰，一點一點消散在水中。那些被仇恨凝聚的怨氣，此刻如同退潮般離去。

“是我......害了她......“

最后一句話落下，趙明遠的殘魂徹底消散。寒潭底部，只剩下一具普通的白骨，安靜地沉在淤泥中。

白無塵站在原地，久久未動。潭水冰冷刺骨，但他的心更冷。修仙之路漫長，如此刻骨銘心的執念令他久久不能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