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無塵渾身被冷汗浸透，單薄的衣衫緊貼在脊背上。他盯著自己仍在微微發顫的指尖，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這鬼東西...“他咬牙低語，“差點把我吸成人干。“

丹田內，那團銀白色的靈根此刻安靜得像個乖巧的孩童，全然不見方才瘋狂掠奪靈氣的兇相。白無塵以神識內視，只見靈根表面流轉著細密的光紋，像是吃飽喝足后饜足的野獸。

“吞了我方圓百丈的靈氣，現在倒裝起死來了？“

他越想越惱，神識在丹田中凝聚成虛影，抬腳就朝靈根踹去。就在腳尖即將觸及的剎那——

“嗡！“

靈根突然迸發刺目白光，一道精純至極的靈力洪流逆沖而上，瞬間灌滿全身經脈。白無塵渾身劇震，耳畔響起清越的嗡鳴，仿佛有人在他顱骨里敲響了一口冰晶編鐘。

“這是...反哺？“

靈力流轉間，他驚覺周身毛孔舒張，一呼一吸竟與天地韻律隱隱相合。吐納時，靈氣如薄霧自口鼻涌入；呼氣時，縷縷銀輝自指尖飄散——這正是踏入“靈息境“的征兆！

屋外突然傳來“咔嚓“脆響。白無塵轉頭望去，透過窗紙看見院中那株老梅樹上，昨夜結的冰凌正簌簌掉落。更詭異的是，墜落的冰凌在半空中突然凝滯，而后齊齊轉向窗口，仿佛被無形之手操控著，組成一個模糊的霜花圖案。

“空間靈根...冰屬性靈力...“

白無塵若有所悟，抬手虛握。三丈外的冰凌應聲飛來，在他掌心上方寸許處懸浮旋轉，每一片冰晶都折射出細碎的銀光。他心念微動，冰凌突然分解重組，化作一柄三寸長的微型冰劍。

“嗖！“

冰劍擦著寧小魚的耳畔釘入門框，嚇得剛推門進來的少女差點打翻魚湯。

“你干什么呀！“寧小魚拍著胸口，突然瞪大眼睛，“等等，你會法術？“

白無塵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靈力在經脈中歡快流淌。方才還稀薄如霧的靈氣，此刻竟變得如臂使指。他忽然想起白玄極消散前的囑托，喉間涌上些許腥甜。

“那是自然，我怎么也算個修士。“他抹去唇角血漬，目光掃過窗外看似平靜的漁村，“真正的難題，現在才開始。“

寧小魚蹲在門檻上，雙手托腮，眼睛亮晶晶地盯著白無塵，像只好奇的小貓。

“所以——“她拖長音調，“你真的不會飛？“

白無塵額角一跳，深吸一口氣：“不會。“

“可你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誒！“寧小魚比劃著，“'咻——砰！'，像顆流星一樣砸進海里！不會飛的人怎么會從天上掉下來？“

“……“白無塵揉了揉眉心，“掉下來和會飛是兩回事。“

“那你會不會噴火？“

“不會。“

“隱身呢？“

“不會。“

“穿墻？“

“……“白無塵沉默片刻，忽然勾起嘴角，“這個嘛……“

寧小魚眼睛一亮，湊近了些：“真的會？“

白無塵故作高深地點頭：“嗯，不過有個條件。“

“什么條件？“

“你得先學會閉眼。“

“閉眼？“寧小魚茫然，“閉眼和穿墻有什么關系？“

“當然有關系，“白無塵一本正經，“閉眼之后，你就看不見墻了，四舍五入，等于穿過去了。“

寧小魚愣了兩秒，隨后氣鼓鼓地抓起一根柴火棍丟他：“你騙人！“

白無塵側身躲開，忍不住笑出聲。陽光透過窗欞灑進來，落在寧小魚氣呼呼的臉上，睫毛在光下鍍了一層金邊，襯得那雙眼睛更亮了。

他忽然怔住，心跳莫名快了幾分，耳尖悄悄發熱。

寧小魚沒注意他的異樣，還在嘟囔：“修仙的人怎么連穿墻都不會……“

白無塵別過臉，輕咳一聲：“我才剛入門，以后……或許會吧。“

“那以后你能帶我飛嗎？“寧小魚又湊過來，眼里滿是期待，“就飛一點點高，看看村子全貌就好！“

少年望著她近在咫尺的臉，呼吸微滯，半晌才低聲道：“……等我學會了，第一個帶你。“

寧小魚頓時眉開眼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說好了！騙人是小狗！“

白無塵看著她燦爛的笑容，心跳更亂了。他慌忙站起身，假裝整理衣袖：“我、我去練功了。“

“哦——“寧小魚拉長聲音，忽然狡黠一笑，“白無塵，你耳朵好紅啊。“

“……太陽曬的。“

“可現在是早上，太陽一點都不烈。“

“……我熱。“

“但你剛才還在發抖。“

“寧小魚！“

少女咯咯笑起來，像一串清脆的風鈴。白無塵拿她沒辦法，只能板著臉往外走，可嘴角卻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揚。

——真是，敗給她了。

夕陽西沉，海風裹挾著咸濕的氣息拂過漁村。村口的古榕樹下，一群孩子圍坐成一圈，眼睛亮晶晶地盯著中間的白無塵。

“所以，你們那個世界的人，真的能活幾百年？“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仰著臉問。

白無塵盤腿坐在樹根上，手里把玩著一片枯葉，聞言笑了笑：“修為高的，活上千年也不稀奇。“

“哇——“孩子們發出一陣驚嘆。

“那、那你們吃什么？是不是天天吃仙丹？“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擠上前，嘴角還沾著晚飯的米粒。

白無塵忍俊不禁：“仙丹哪能當飯吃？修士也是要吃飯的，只不過……“他指尖一彈，枯葉“嗖“地飛出，釘在幾步外的樹干上，“我們可以用靈力催熟靈米，或者獵殺妖獸，它們的肉蘊含靈氣，對修煉有益。“

孩子們“呼啦“一下跑過去圍觀那片入木三分的葉子，嘰嘰喳喳地驚嘆。寧小魚坐在白無塵旁邊，托著腮幫子問：“妖獸長什么樣？比我們村的野豬還兇嗎？“

白無塵想了想：“最低階的妖獸，大概……“他瞥了眼不遠處正在刨土的土狗，“比它大十倍，獠牙三尺長，一口能咬斷一棵樹。“

寧小魚倒吸一口涼氣，旁邊的孩子們已經嚇得抱成一團。

“不過，“白無塵話鋒一轉，“在真正的修士眼里，那種妖獸不過是螻蟻。“他指尖凝聚一絲靈力，銀白色的光暈在暮色中格外顯眼，“彈指可滅。“

孩子們又“哇“地圍過來，有個膽大的伸手想摸，被寧小魚一巴掌拍開：“別亂碰！萬一把你手指頭凍掉了怎么辦？“

白無塵失笑：“沒那么夸張。“但還是散去了靈力。

“白大哥，“一個瘦小的男孩怯生生地問，“你能教我們修煉嗎？“

周圍瞬間安靜下來，所有孩子都眼巴巴地看著他。白無塵沉默片刻，搖頭：“你們這里靈氣太……“見孩子們露出失望的神色，他又補充道，“不過強身健體的法子倒是可以教你們。“

于是接下來的日子里，每到黃昏，古榕樹下就會多出一排扎馬步的小蘿卜頭。寧小魚練得最認真，小臉憋得通紅也不肯休息。白無塵有時會偷偷用靈力幫她緩解酸痛，被她發現后，少女就會瞪著眼睛說：“不許作弊！我要靠自己變強！“

某天夜里，白無塵在礁石上打坐調息。潮聲陣陣中，他忽然聽見細碎的腳步聲。

“睡不著？“他頭也不回地問。

寧小魚抱著膝蓋坐到他旁邊，仰頭望著星空：“白無塵，你說……天上那些星星里，真的有別的世界嗎？“

少年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銀河橫貫天際，璀璨得讓人心顫。

“嗯。“他輕聲道，“每一顆星辰，都可能是一方天地。“

“那……“寧小魚猶豫了一下，“你以后會回去嗎？“

海風突然變得很靜。白無塵看著身旁少女被月光鍍亮的側臉，喉結動了動：“等找到辦法……總是要回去的。“

寧小魚“哦“了一聲，把下巴擱在膝蓋上。兩人沉默地聽著潮起潮落，誰都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