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匪首面容竟與身后兇神惡煞的嘍啰大不相同。此人眉清目秀，偏生一雙鷹目陰鷙狠毒，此刻正森然掃視著葉塵等人。

“本座數三聲，若無人答話......“他陰冷一笑，“一、二......“

“諸位好漢，“老里正顫巍巍上前，“山野小村無甚招待，只有些野豬肉和自釀米酒......“

話音未落，馬上匪徒已哄笑成片。

“頭兒！這老東西叫咱們好漢！“

“老不死的！可知我們這一路屠了多少村落？筑了多少人頭塔？“

村民聞言俱是面如土色。老里正身形一晃，強撐著挺直佝僂的背脊：“既如此，還請明言，要如何才肯放過我們這些老弱婦孺？“

那清秀匪首取下鐵胎弓，搭箭虛引，箭尖在村民間游移不定，似猛禽戲弄獵物。

“記好了，“他冷笑道，“本座楚楓，地煞十九騎之首。若答得令我滿意，或可賞你們全尸。“

“今日黃昏，百里外可見此地紫氣東來，天降祥瑞。說！可是有什么異寶現世？“

老里正還未答話，葉塵已掙脫老人阻攔，昂首而出：“楚首領，這些獵物確是我今日所獲。不瞞你說，我今日還認了位父親大人。“

場中霎時一靜，繼而爆發出震天狂笑。

“認爹？“

“這傻子莫不是嚇瘋了！“

連村民都面露困惑。這群亡命之徒，便是抬出皇帝老兒也嚇不住啊！

“壞人！“三歲女童突然脆生生喊道，“葉哥哥的爹爹是大官！把你們都抓起來！“

匪徒們笑得前仰后合。楚楓卻似來了興致，策馬上前，弓弦直抵葉塵太陽穴。

“小崽子，“他陰森道，“本座最恨官吏，見一個殺一個。不如說說，你那干爹是何方神圣？“

箭簇寒芒映照下，葉塵面不改色：“楚首領怕是......不配知曉。“

“找死！“楚楓怒極反笑，“好！本座也不問了。你現在跪下叫十聲爺爺，或許饒你不死！“

葉塵眼中忽現異色：“楚首領當真要當這個爺爺？那我叫一聲，你可敢應？“

“有何不敢！“

“爺爺？“

“乖孫......“

“轟隆——！“

九天之上一道紫雷劈落，正中楚楓天靈蓋。待雷光散去，只見一具無頭尸身栽落馬下。

全場死寂。

“老大......老大死了！“

“屠村！給老大報仇！“

千鈞一發之際，葉塵咬牙劃破手掌。染血的玉符驟放金光，籠罩整座村落。剎那間，萬物凝滯——

婦人緊摟孩童的面容定格在驚恐瞬間；

漢子們高舉農具的身影凝固成抗爭的雕塑；

連飛濺的血珠都懸在半空，宛如赤色珍珠。

葉塵的視線穿透金色光幕，看見——

匪徒們猙獰的面容凝固在嗜血狂笑中；

鋼刀折射的寒光凍結在半空；

一滴將落未落的血珠懸在刀尖。

少年毫不猶豫地拾起地上玄鐵弓，搭箭拉弦。弓弦震顫間，一支支利箭破空而出，精準洞穿每個匪徒的咽喉。

“嗖——嗖——“

箭矢穿透血肉的聲音在凝滯的時空里格外清晰。待金光散去，十九具尸首已橫陳在地。而葉塵也因失血過多，倒在血泊之中。

這一夜——

少年弓開如滿月；

箭去似流星；

滿腔赤誠化作了誅邪鋒芒。

?

日影西斜，葉塵猛然驚醒。簡陋的木屋映入眼簾，窗外蟬鳴聲聲。他忽然想起什么，慌忙對著虛空叩首：

“父親大人恕罪！孩兒昨日情急之下口不擇言，絕非有意辱沒天威！“少年指天立誓，“從今往后，不到生死關頭，絕不再用此招！“

話音未落，木門“吱呀“開啟。老里正端著藥碗進來，皺紋里夾著擔憂：“塵哥兒，可是魘著了？方才與誰說話？“

“沒...沒事。“葉塵慌忙擺手，“做了個怪夢罷了。“

老人坐在床沿，將一本泛黃簿冊并輿圖塞進他手中：“昨夜從那匪首身上尋得的，你且收好。“枯瘦的手掌輕拍少年手背，“村里淺塘養不住真龍，是時候出去見見世面了。“

葉塵摩挲著簿冊，想起系統離去時說的話。十五歲的少年忽然心頭滾燙——連個系統都想去看看混沌星空，他豈能困守山村？

晨霧未散，全村老少已聚在村口。

“這驢......“老里正盯著少年牽的灰毛驢，欲言又止。那驢子仿佛聽懂人言，不滿地“嗯啊“直叫，直往葉塵懷里拱。

“黑子跟我五年了。“少年笑著揉搓驢耳朵，“那些戰馬留給鄉親們趕集用吧。“

包袱里塞滿心意——

王嬸熏的野豬肉脯；

趙叔打的精鐵短刃；

連小虎妞都塞來了心愛的桃木彈弓。

當目光掃過一張張熟悉的面孔，葉塵忽然鼻尖發酸。這些皺紋里夾著風霜的臉，這些生滿老繭的手，都是養育他的恩情。

老里正突然從懷中掏出個紅布包：“你娘留下的。“打開竟是半塊蟠龍玉佩，“當年她說，若你有朝一日出門遠行......“

驢蹄聲“嘚嘚“響起時，朝霞正染紅天際。少年不敢回頭，生怕看見虎妞哭花的小臉，更怕看見大嬸們抹淚的粗布衣袖。

山道轉彎處，葉塵終于回首。透過朦朧淚眼，他看見——

炊煙裊裊的村落；

揮動的粗布汗巾；

還有那株他常乘涼的老槐樹，枝椏間似乎還掛著他兒時綁的秋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