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話回家
從那以后，我有一段時間沒有記憶。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正坐在附近公園的長椅上嗚嗚大哭。嗚咽得厲害，完全不記得說了什么，也不記得跟他說了什么話。哭得如此全力。等我停止哭泣的系圍裙的青年，換上便服再次出現在我面前。
他把自己的名字告訴了我。好像叫小田。個子不高，長著一張中學生般的娃娃臉，但實際上是蘇州大學的三年級學生。還告訴我他在“咖啡橋”工作已經三個月了。
“打工也結束了，我送你回家吧。”
我臉上的妝已經剝落，破破爛爛的，看著他的眼睛點點頭。
雖說天色昏暗，但時間還沒到那么晚，我也是個不錯的女人。一開始我是打算拒絕的，但不知為何很自然地點了點頭。也許我也想以自己的方式，接受別人的好意。
我們開始走在行人稀少的人行道上。從最近的車站乘電車10分鐘不到就能到家。但現在又不想坐電車（妝花了，樣子很糟糕——），于是決定徒步回家。
“話說回來，你還記得我呢，明明只去過幾次店里。”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凡是來店里的人，我基本上都記得。雖然我不擅長記名字、血型這些看不見的東西，但只要見過一次就不會忘記——”
“哇，好厲害啊！”
都忘了那個花心男人的臉了。哈哈哈哈。可是我的心理狀態還沒有完全好到可以開這種玩笑的程度。
小田似乎注意到了我臉上陰郁的表情，擔心地皺起了八字眉。
“和你在一起的，該不會是你男朋友吧？”
看來我們一起在橋上的樣子被他看見了。
“啊哈，被看見了啊，真不好意思。”
“怎么了？”他似乎斟酌了一下措辭，“——有點爭執嗎？”
恐怕他也看到了我的鐵拳擊中男友左臉的情景。我仰天長嘆。
嗯，是啊，發生了爭執……是的。”
我開始斷斷續續地講述事情經過。交往多年的男朋友其實有個叫小美的女人，我不知道男朋友劈腿了，給了他很多錢，呃，大笨蛋。
小田說“嗯”或者“誒？”或者“怎么會……”之類的絕妙的附和，我就像從水壩里釋放出來的水一樣喋喋不休。自說自話說了很久，回過神來，我的心情已經舒暢了許多。
“還有一個麻煩，那家伙還有我家的備用鑰匙。”
“啊，是備用鑰匙嗎？”
“對對。不好吧。得讓他快點還我……”
“請房東換鎖怎么樣？”
“那個，有點麻煩呢……”
我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現在我可以說是一時沖動，我甚至考慮過和那個花心男人同居。后悔來不及了。和毆打的對象再次見面，要求對方歸還備用鑰匙，感覺非常尷尬。話雖如此，我還是想盡早結束和那個花心男人的關系。可是——要怎么聯絡呢？
“就算想早點還回來，也沒有聯絡的方法。”不愿回憶起那一瞬間的絕望感。“手機掉河里了。”
啊，小田手托著下巴，小聲嘟囔了一聲，做出思考的姿勢。
“你知道那個男朋友住在哪里嗎？”
“已經是前男友了。大致知道——不想去，大概住在西園寺附近的廉價公寓里。”
“那我去拿吧。”
——誒？我不由得停下腳步。
“等一下，小田用不著這么做——”
“不，不過，我覺得一個女人去還是很危險的。”
我心想，那個像豆芽菜人一樣的臭男朋友能干什么呢，但畢竟是個男人。如果真的動粗的話，輸的一定是我吧。
“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請盡管說。”
“謝謝你，小田，你太溫柔了。”
為什么這個人第一次見面就對我這么親切呢？雖然知道不能撒嬌，但還是忍不住想依賴她。
（該不會是搭訕新手吧……）
但是，對于這個紅著臉害羞的軟弱青年，我絲毫沒有懷疑的意思。
（怎么可能）
也許是因為交往的男人是個真正的人渣，眼前的青年顯得格外純粹耀眼。一瞬間，腦海中閃過這樣的想法——如果這個男孩是男朋友的話……
喂！打住。那不對吧。為了不被他發現自己的想法，我微微搖了搖頭。
“我可以去便利店嗎？”我突然想到。“冰淇淋我請客。不，讓我請客吧。給你添了麻煩，也算是道歉吧……啊，算是謝禮吧？”
“怎么會！我不覺得麻煩。”
小田在眼前揮動手掌。有點可愛。
“好了好了，這是我的心意。”
說著，我快步走進附近的便利店。看了看店內的時鐘，時間剛過晚上九點半。看到那個黃昏的天空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
我稍微猶豫了一下，買了自己最喜歡的棒冰。因為我有一種神秘的自信，認為這種時候應該買自己覺得好吃的東西。小田一臉抱歉地謝絕了，但經過幾次爭論，他終于坦白了自己最喜歡吃的冰淇淋。
風開始有點冷了，但秋夜路上的冰淇淋也別有一番風味。
“很好吃，謝謝。”
小田一邊咬著冰淇淋一邊道謝，我恭恭敬敬地說了句“不客氣”，自己也咬了一口棒冰。嗯，好吃。
從便利店走到自家公寓的路上，我一邊吃冰淇淋一邊走。走著走著，聊著沒什么實質內容的彼此的身世，感覺眼前的景色漸漸明亮起來。
我原以為自己是個拖拉型的人，沒想到我這個生物很單純。原以為自己永遠無法振作起來，現在卻覺得無所謂了。
——不，無所謂是騙人的。
不過只要把備用鑰匙還給我，我就把臭男朋友的行李處理掉。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
從公園慢慢走了一個小時。快到晚上十點了。
我稍微猶豫了一下說。
“小田，要不要去喝杯茶？”
“啊！”他明顯動搖了。“不，那個，那個到底是——”
“沒事，沒事，我又不是要吃掉你。”
說著，小田依然皺著八字眉，似乎想了一下。
“我知道了，那我就去一下。”
老實說，當時我暗自松了一口氣。
那個花心男人有家的備用鑰匙。也有可能為了泄憤，潛入我的房間埋伏著。那個小人物沒有那樣的勇氣——雖然這么想，但還是感到不安。
雖說小田個子小，長著一張娃娃臉，但能有個男人陪著，實在是謝天謝地。
我想他一定瞬間察覺到了我的這種不安。是個相當能干的男人。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喂，小田，你有女朋友嗎？”
我隨口問道。但是，小田的表情突然陰沉下來，露出從未見過的悲傷表情。糟了，是踩雷了嗎？我慌了。
“——對不起，不想說就算了，這是個人隱私。”
不，不好意思。其實，我最近剛被甩了……”
“咦……”我好像踩到了一個特大地雷。“啊，嗯，原來是這樣啊。啊，對不起。”
“啊，不過沒關系。我也有不好的地方，我已經想開了。”
他的表情一點也不輕松。
小田同學明明這么溫柔……其實，人的人生是多種多樣的。
一陣尷尬的沉默。如果不補充點什么的話，就能轉移話題——想著想著，已經到了自己的公寓了。
我的房間在二樓拐角的房間。爬上外樓梯，沿著走廊直走，右手邊的最里面。隔壁房間的窗戶透出燈光。
“哎呀，真少見。工作日的這個時間，鄰居卻回來了。”
“很稀奇嗎？”
“嗯，我完全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晚上幾乎每天都不在家，一般都是早上才回來。”
他好像叫小安，駝背，有點矮胖，戴眼鏡，看起來陰沉。雖然只擦身而過幾次，但他那奇特的引人注目的身姿給我留下了印象。
“晚上工作嗎？”
“嗯，倒沒有那種感覺。”
不，或許人不可貌相。我想象著小安穿著花哨的西裝在牛郎俱樂部工作的樣子，立刻把它從腦海中抹去。沒有沒有。
我站在自己的房前，為了慎重起見，試著擰了一下門把手。
（關得好好的）
我拿出房間鑰匙插進鑰匙孔。咔嚓一聲，鎖打開了。
小田制止了正要握住門把手的我。“我來打開。”謝謝。我小聲說了句“對不起”，后退了一步。
小田緩緩轉動門把手，然后迅速打開門。門口一片漆黑。乍一看和今天早上離開房間時一樣。
他迅速鉆進玄關，我也跟在他身后按下電燈開關。門靜靜地關上了。那一瞬間，我的背脊仿佛被凍僵了，動彈不得。
我們聽見了淋浴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