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

兩步.....

任安眉頭緊皺，走在這充斥著血水血漬的院落。

踏在平地上傳來的那種“噗呲——”的血漿凝動聲，以及空氣中直沖鼻腔的腥氣，讓他的心情持續走低。

“怎么了？你不覺得這味道很好嗎？”“喬遠山”走在一旁，看到任安皺著的眉頭，像是難以置信般張開雙手，疑惑道。

【美妙！美妙！真的美妙！】

“太臟了，你不覺得惡心嗎？”任安聽著他那尖嚎的心聲，不著聲色的皺皺眉頭，輕聲說道。

簡直像是個瘋子。

“哈哈！還有更好看的！”他笑了笑，似乎是很滿意任安的譏諷。

來到這里之后，他的腳步就變得輕快了很多，像是很久沒有接觸大自然的小孩子一樣，這邊晃蕩一下，那邊蹦跶一下。

可還是頂著那張威嚴老臉，讓人惡心的不行。

‘忍住，暫且忍住。’任安眼皮子直跳。

等走到距離后院正中房門十幾步的距離，他忽覺耳邊好似傳來了一道微弱的呻吟之聲。

不對，并不是一道。

好像是很多道聲音被匯聚在一起，發出那種重疊的朦朧之音。

這些被捉過來的牲畜材料.....還活著？

任安不由得想到。

“聽！細細的聽！多么美妙！”“喬遠山”哈哈大笑道。

“嘔啞嘲哳。”

“居士怕是只喜歡聽誦經念佛之音，不懂得欣賞美樂啊！”他哈哈一笑。

“喬遠山”像是故意似的，將腳步放慢，閉眼負手，體會著“音樂”。

盡管慢了些，可也越發靠近房門，那種動物的悲鳴之音也更為清晰。

吵得任安心煩意亂，心底也莫名開始煩躁起來。

他深吸一口濁氣，在心里告誡自己：“就算再看他不爽，也要忍住，莫要打草驚蛇......”

可就在距離房門五步遠的時候。

他忽地從悲鳴之中分出了一道好似“救命”的聲音。

任安愣住了。

他心里忽地一咯噔。

是.......人？

事實上，在來到這個院落之后，他一直在哄騙著自己。

并蒂血花需要的血肉，牲畜血肉也是血肉，而且更易收集。

可作為臭名昭著的邪教......他們怎會將宰豬殺羊的活計看顧的那么嚴重。

也就是說，這院中血肉......盡數都是人類身上的.......

任安額頭上的青筋忽地跳動起來。

‘忍住......忍住......’

他再一次告戒著自己，壓抑著越發粗重的呼吸。

只是，拳頭不知何時起，已然握緊。

“喬遠山”已經無暇顧及著旁人的不爽，一想到自己的藝術品被同行者觀看，他就不自覺的激動起來。

他自顧自地開口道：“養花之人，想要制作好看的花卉，你知道需要做什么嗎？”

任安壓了壓心跳，盡量讓自己的言語淡漠一些：“不知。”

“不是施肥，不是澆水，也不是育種！這些全都是尋常人的作為，對于藝術家來說，這簡直是太簡陋了。”他亢奮的開口。

任安忽地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那應該是什么？”

“是接木，我翻閱了前朝各代農樹，發現了一種特別好的技術，能讓不同的樹種結合在一起，一同開花！一同結果！”

任安有些不明白。

為什么......他要扯上這種不相干的東西？

他腦中【降魔錄】像是預感一樣，微微亮了一下。

“不過.....”“喬遠山”話音一轉。

道：“接木的技術最好在幼苗時候開展，因此，對人也一樣.....”

任安沉冷開口：“你什么意思。”

“喬遠山”隱秘的笑了笑：“放輕松，這些都是牲畜。”

“牲畜——”

任安忽地松了口氣，原來是自己剛剛聽錯了。

原來只是幻聽......

本來就是幻聽........

他眼中忽的展了些喜悅。

“剛剛聽到了一聲救命，原是貧僧剛剛聽錯了。”

“喬遠山”看著任安放松的神色，有些疑惑的說道：“你沒有聽錯啊。”

任安一時沒搞懂情況時，他猛地打開房門。

........

“滴答——”

“滴答——”

一滴滴血液從房間正中滴落，沿著磚縫，緩緩地觸碰到任安的腳底。

任安愣住了，真真切切地愣住了。

他抬著頭，似乎是在探究著血液是從何處滴落。

血液不是從牲畜身上流下來的......

也不是從傷者身上流下來的......

是人？不是人？不！是人！

屋內是一株血樹.......

由人類做成的樹......

在那血肉模糊之中，任安不錯、甚至稱得上很棒的視力讓他能分清楚血樹上每一個人的肢體。

樹干是細瘦軀干，枝椏是四肢，果實是一張張有著青澀面孔的頭顱.......

那一張張本該在父母懷中依偎的面孔之上，好似都在說著：

“好痛.......”

“救命.......”

“媽媽......”

悲戚的聲音卻像是被無邊的黑暗包裹......永遠不能抵達親人的耳畔。

“怎么樣？他們可......都還活著哦。”“喬遠山”愉悅的說道。

濃厚到宛若固體的血腥味直塞口腔，任安只覺腹中翻江倒海。

人對同類最基本的同理心在發出震顫。

他的大腦在預警，心跳越發加快，連帶著血壓也迅速飆升，呼吸原本的節奏被打斷，渾身上下的肌肉緊張的像是一塊鑄鐵。

到了一個臨界點之后，周圍的一切好似都變得暗淡。

任安忽地感覺周圍好冷。

冷到骨子里，冷到靈魂里。

他機械的張開嘴巴，干涸的喉嚨發出沙啞的聲音：

“這......是什么？”

“漂亮嗎？我把他們，不把它稱之為......人之花，簡直美極了！”

任安卻是好似沒有聽到這個回答。

或者說，他已經什么都聽不到了。

耳朵里永久的回蕩著慘叫，直至刺進耳膜，刺進大腦。

就在這時！

降魔錄忽地從腦海深處發出極致的亮光。

它瘋狂的展開著自己的書頁。

直至獨屬于任安的那一頁。

一行行好似梵文的金色字體在上面急速的印刷起來。

........

【平天之道】

【行關：斬除此等人禍妖邪，為生靈還怨。】

【道途漫漫，行關已開，通過行關可獲得：大威天龍咒言·地藏篇】

.......

在幾行金字馬上就要截止之際，最后忽地出現了些許錯亂。

一行有如手寫的文字緩緩浮現：

【請記得，不要僅用冷酷來降妖除魔，要追根，要究底，剛硬的同時亦要有細致，若非如此，極易傷天和，若是生靈心懷善意，或人或妖，皆謹記：我佛慈悲。

若是有惡者傷人傷天，請遺忘懷救之心，還望怒面，望冷心，望斬盡殺絕，乃至望以虐還殺，打入十八層地獄以熾烤其體心。

記得：我佛怒目......】

.......

任安已經縮成針狀的瞳孔微微偏轉，盯著身旁的瘋子：“你......把生命當成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