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老六嘴唇哆嗦個不停，臉色青白，腦門上凝著豆大的汗珠，匯成水流沿著額角流下

干蝦一樣弓著的脊背，從破洞的衣服中露出嶙峋的骨節

他的老婆阿秀頭發散亂，懷里抱著兩人的女兒小婉，縮在房間角落

因為恐懼，阿秀的哭泣聲都壓在喉嚨里，生怕惹惱了來人

鄭老六對面坐著個男子，錦衣寬袍，玉冠束發

衣服中編織的錦線折射點點珠光

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男子身量健碩，臉上戴著一副瞠目呲牙的惡鬼面具，形容可怖

“你欠的這180兩銀子，寬限了三天又三天”

“今天可是約好了還錢的日子”

鄭老六嘴唇翕動，似乎想開口說什么

“你難道還敢再張嘴要三天？”

男子背后壯碩的護衛向前了半步，臉色不善

隱隱透漏出威脅的意味

鄭老六抬眼飛快的偷瞄了一眼面具男子，又看了一眼護衛

頭埋的更低了

“我也不逼你，今兒只要你能把利息拿出來，我還可以再寬限你幾日”

鄭老六囁嚅：“利息……利息有多少了？”

男子的聲音帶上了愉悅，像是感受到了魚兒上鉤的釣手

“約好的日息一個點，你欠了21天，利息一共37兩8錢銀”

“如何？”面具男子撣了撣衣襟，好整以暇的看著鄭老六

一般的農戶，就算趕上風調雨順的好年景，一年也就能剩下個五六兩銀

更別提鄭老六壓根不事生產

嘴上天天嚷嚷著自己是做大事的人

不能像泥腿子農民一樣下地干活

更不能進工坊做工，嫌跌份兒

成日里泡在賭坊，幻想著一局暴富

整個家庭的吃穿用度，只能靠老婆阿秀給人洗衣服換點家用

鄭老六每每賭輸了回來，就會像個強盜一樣

把家里所有能換錢的東西都搜刮走賣掉

好在女兒小婉已經十三歲了，能幫阿秀分擔一些活計

這個家才勉強維持的下去

可她們去哪里憑空變出來37兩8錢銀子？

“那，那就像以前一樣……”鄭老六瞥了一眼老婆阿秀

阿秀一愣，忽然瘋了似的爆發出嚎哭

“鄭老六你還是人嗎，你為什么活著，你怎么不去死??！”

她跌跌撞撞的爬向鄭老六

對著鄭老六連抓帶撓，扯著他的衣服搖晃，企圖讓對方給點反應

鄭老六只是沉默的低著頭

站起身，松了一口氣似的，跟護衛一起出門，從外面堵上了房門

一炷香過后，房門被從里面打開

面具男子若無其事的整理衣服，系好了腰帶

房間內，隱隱傳出女人壓抑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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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陽城是個不大不小的邊塞城池，城中百姓約五六萬人

城中僅保濟堂一家醫館兼著藥鋪，由周家經營

城南開設一間總鋪，另在城西城北有兩家分鋪

西柳街尾，保濟堂的城西分鋪

煙囪中冒著輕飄飄的白煙

從門口經過的人們常年能聞到其中散發出來的藥香

周啟明在后堂扇著他的小藥爐

一個小廝從外面跑進來，遞上一封信并一個盒子

「前日沐陽城城北檢測到強大的靈力波動」

「此尋蹤螳螂已記錄現場氣味，可追尋氣味追蹤現場人物」

「為免大事泄密，命汝速去查探」

信的結尾沒有落款，只有一只六腳蛛的徽記

打開盒子，里面果然有只青黃色的螳螂

對著周啟明囂張的舉起了一對鐮刀樣的前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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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墟」廂房，賀息舟已經昏倒整兩天

尚盈盈坐在桌邊，面前擺著幾塊碎銀子，一小堆銅錢

三兩銀子，一百二十四文錢，這就是她目前手頭僅剩的所有積蓄了

經濟危機就在眼前，得趁早想個辦法

尚盈盈用沾濕的帕子輕輕擦拭賀息舟的臉頰

那人的眉頭輕輕皺著，手帕也撫平不了他眉間的溝壑

不知道是因為不舒服，還是做了什么不好的夢

尚盈盈在心里狂敲小和尚

“小和尚，出來救窮啦！”

“救窮？神仙也救不了窮，你找別人吧”清冷略帶嫌棄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不是，你那里就沒有什么點石成金的法術嗎？”

“想得美”

“世界萬物的運行都遵循著法則，有盈就有虧”

“神仙也要遵循這個法則”

“如果讓你一夜暴富，那就一定有人要承擔你暴富帶來的后果”

“好了好了，別上課了師父”尚盈盈沒耐心聽他的哲學課

眼珠一轉，又有了想法

“那有沒有什么能讓茶館生意變好的方法？”

小和尚沉默，小和尚嘆氣

“可以用80功德點兌換靈泉泉眼，放到后院的井里”

“靈泉的泉水四季不凍，味甘清冽，長期飲用還可強身健體”

“用靈泉水烹茶，或許能讓生意變好”

尚盈盈心里盤算，眼下手里應該還剩160左右，等再做一單生意，有了入賬，就買下這個靈泉吧

床榻上的賀息舟有了動靜

尚盈盈看過去，只見對方眉頭緊皺，神情痛苦，手緊緊的扯住被子，用力到指節泛白

尚盈盈從未在這張平靜無波的臉上見過這樣的表情

“爹，娘，你們快走……”賀息舟口中呢喃

看來是做噩夢了

尚盈盈輕輕擦去他額頭上的汗水，猶豫著要不要叫醒他

賀息舟驟然睜開眼，一手擒住尚盈盈的手，一手捏上了她的頸側

動作快到尚盈盈根本來不及反應

“你醒醒……”手腕和喉嚨上扭著的手像鐵一樣，禁錮得尚盈盈動彈不得，呼吸不暢

見對方眼神都不聚焦，知道他還在夢魘中，使勁拍打對方的手腕

賀息舟的眼神逐漸清明，慌忙放開了尚盈盈

“抱歉”

尚盈盈猛喘了口氣，嗆得咳嗽不止

賀息舟環顧四周，知道是又回到了「歸墟」，撐起身子想要離開

“多謝盈盈姑娘收留，可我不值得你費心”

賀息舟身體晃了晃，還是穩住了身形，尚盈盈心里一急，拉住了對方的手腕

“你身體還沒養好，不許走”

尚盈盈很堅決，他這種身體情況，放他回那個小竹屋，跟讓他去死有什么區別

她打定主意，如果對方執意要走，綁也要把他留下來

賀息舟嘆了口氣，回頭看向尚盈盈

“盈盈姑娘”賀息舟忽然頓住，瘦削的手伸向尚盈盈耳邊

“你……”尚盈盈沒料到他會是這種反應，一時愣住，靠近他手的半邊臉不受控制的熱了起來

賀息舟的手收了回來，手上還拿著一片青黃色的枯葉

“這什么？”

尚盈盈疑惑的摸了摸頭發

早上出去的時候不小心沾到了？

那個“枯葉”卻忽然動了起來，在賀息舟手指間掙扎，仔細一看，哪里是什么枯葉，分明是個偽裝得惟妙惟肖的螳螂

賀息舟皺眉，端詳著手中張牙舞爪的螳螂：“是尋蹤螳螂，憑味道尋人……有人在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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鳴鑼巷，鄭老六弓著腰縮著脖，警惕的左右看看

零星的幾個人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沒人注意到他

他按了按懷中的東西，似乎是得到了勇氣，落鎖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