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峰行事雷厲風行。

心中惦記著三千斤山精肉，不愿多做耽擱。

命張狗兒、李七斤騎乘夜不收的軍馬，一路北進，星夜兼程，終在第三天午夜子時趕到譚縣。

百豐鎮。

這里十室半空，比不得周縣青云鎮，但終歸算得上人煙稠密，夜不收早已得到消息。

可迫于種種原因，無法告知這些懵懂百姓。

百姓知道發生大規模逃離，那夷族牛錄便會自查，查不出就去找妖神祭祀，釘子會很快拔出。

得不償失。

沒錯，幾百上千條人命，不及一個混進夷族的探子珍貴，這并不是諷刺，而是事實。

“這三支牛錄駐扎在何處？”

陳峰滿臉風霜，途徑幾次夜不收，軍馬都換了一匹，但他依舊精神奕奕。

不愧是武者。

張狗兒忍不住羨慕，但還是拖著疲憊的身子，報道：“百豐鎮游哨白日在西北二十里外的拐子林見到一支牛錄隊伍埋鍋造飯。”

這時。

李七斤風塵仆仆，駕馬從一旁趕來，急報道：“索真牛錄跟多羅牛錄在離此十里處聚集，圖額牛錄未按原計劃趁夜繞后，反而領著另一隊牛錄跟這倆只隊伍匯合！”

張狗兒聞言色變：“百總！夷族上千人聚集，四個牛錄同營，今夜不宜襲殺，需暫避鋒芒啊！”

“我避他鋒芒？”

陳峰沉吟片刻，確實有些猶豫。

但此時機又十分難得，平常若殺四個牛錄，少說得來回奔波數百上千里。

就連迫切的李七斤都覺得應該暫避鋒芒，擇日再尋找時機。

“你們說這支夷族極其尊重蛇類是吧？”陳峰忽然問道。

“這……不錯，那柳神便是一條大蛇，而夷族視妖神為主，蛇與族群信奉的妖神同類自然會多有尊敬，但他們只是不吃，身上纏蛇他們還是會砍！”

張狗兒解釋道。

陳峰大致明白又問道：“那口吐人言的蛇類呢？”

口吐人言的蛇？

那與山精何異？

云州邊境的夷族除了柳家還有口吐人言的蛇嗎。

張狗兒斟酌道：“屬下不清楚，不過以這支夷族的狂熱信仰，怕是會以為是柳神化身。”

“懂了。”

陳峰縱馬北上。

“百總？百總！咱們還是避其鋒芒是好啊！”

張狗兒急的直吼。

但胯下軍馬奔波數日，早已疲憊不堪，與陳峰那匹新換的馬比不得，只是眨眼功夫便消失在北邊。

想追都追不上。

李七斤沉默數息，粗重的聲音都在顫抖：“速回鎮上換馬，我要隨百總同生共死！”

那并不是害怕。

而是前所未有的激動！

張狗兒繃不住了，破口大罵：“瘋子！真他娘的是瘋子！你要去便去，你們兩個打一千多人是吧？怎么不上天啊！啊？”

李七斤不語。

只是駕著累馬，往鎮上奔襲。

看模樣去意已決。

“……”

張狗兒張了張嘴：“七斤啊，要不是你當初給我一口飯吃，老子現在還好生生的乞討呢！至于跟你找這個死啊！？”

他現在有點后悔吃那塊黃面饃饃了。

最終還是一咬牙，跟了上去。

……

四支牛錄合兵。

規模很大。

即便小一些的縣城，猝不及防之下，也能被拿下。

夷族特有的皮制軍帳內。

“百豐鎮有一千多人，等于一千石糧食，凜冬將至，務必不能放跑任何一石糧食！”

圖額牛錄頭頂光滑，身披獸皮甲胄，背上一柄五石巨弓，小些的城門都可射穿，正在同其余三位同等裝束的夷族人探討。

皮帳內八盞昏黃色燈燭冒著絲絲縷縷的黑煙，時不時伴隨著一聲輕微炸裂聲，以至光線忽明忽暗。

有一牛錄不耐道：“那群神徒真是酒囊飯袋，帶走吾神賜下的幾十件神物，竟只有寥寥幾人生還，甚至周縣右千戶所的神徒，還搞成了全軍覆沒！”

“否則咱們幾位，至于這么辛苦夜襲掠奪糧食嗎？”

“未必是苦差事。”

多羅牛錄咧嘴道：“雖然只準制成糧食，但咱們放跑幾個肥嫩的女羊，再追回來不就任意享用了？”

頓時。

其余三位沉悶的牛錄眼睛都亮了，鼻腔里喘著膻臭的粗氣，都不再覺得這次行動苦悶。

“多羅，天聰的人。”圖額粗獷的大笑。

索真道：“最近幾夜月亮太大，今夜過半會遮月一個時辰，咱們有夜明草涂抹，夜越黑越好，那時吃羊。”

“好。”

“我忍忍吧。”

“也好，免得動作太大再招來營兵，又得死傷不少兒郎。”

幾人意見一致。

忽然。

外面的營火好似加了油，更加明亮璀璨，映的皮帳通紅一片。

有聲音開口：“你們之中，有一個牛錄暗投人族。”

唰！

四位牛錄齊刷刷看去，立刻神情大變退至角落，緊張的互相死死掃視。

外面的營火映出一條巨大的蛇形輪廓，嘴巴開闔，吐出人言。

神跡指引！

幾乎沒有任何牛錄懷疑。

也不存在懷疑的可能。

多羅在三人臉上掃過，只有圖額有冷汗滴落，不由厲喝道：“圖額，沒想到你竟敢背棄神靈！”

我？

“？”

圖額大罵：“多羅！愚蠢的人！”

下一刻。

三人齊齊動手，四人幾乎都是同等實力，相差并不懸殊，這才能達成合作。

這也導致三人圍攻，讓圖額根本難以招架，只用大弓倉促擋了索真幾錘，便被多羅一個彎刀劃開腹部。

負傷之下，只抗片刻，便被幾人砍殺！

三人連粗氣都來不及喘，立馬雙膝跪地，雙手向前平鋪，恭敬高呼道：“無上的神靈，背棄者是否已被殺伐！”

他們微微抬起頭顱，眼里滿是期待之色。

隨著黑色蛇影上下顎開闔，那低沉的話語如常：“你們之中，有一個牛錄暗投人族。”

幾人再次拉開距離。

那位圖額帶來的牛錄忍不住指責：“多羅！你害死了忠心的圖額牛錄！”

“不對！”

多羅恍然大悟，立刻道：“索真，今晚本來就我等三個牛錄，只有他蒙恩是突然加入，背棄者一定是蒙恩！”

見索真目光掃來。

蒙恩牛錄頓時慌了：“你放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