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天河傾瀉,地牢鐵窗被雨滴砸出連綿不斷的戰鼓聲。楚明昭的指尖已經掐進掌心,卻止不住握刀的手劇烈顫抖?!把┢恰柏笆椎暮庥持碳苌夏菑埐紳M皺紋的臉——內務府總管李德海,當年冷宮縱火的主謀,此刻正用僅剩的獨眼陰森森地盯著她,另一只眼眶里還插著她的梅花銀簪,血水順著簪尾的東珠一滴滴墜落,在潮濕的地面綻開一朵朵小小的血花。
蕭景珩的胸膛緊貼著她的后背,玄鐵戰甲冰涼的邊緣硌得她生疼。他帶著薄繭的手掌完全包裹住她執刀的手,不容抗拒地引導著刀尖抵上老太監青筋暴起的脖頸:“第二課。“他的呼吸噴在她耳畔,帶著沉水香的氣息,“剝皮要從喉結開始,刀尖向上挑三分,不能傷到氣管,否則犯人會立即斃命?!?
刀刃壓入松弛皮膚的瞬間,李德海突然詭笑起來,殘缺的牙齒間滲出黑血:“三公主殿下,您就不好奇當年是誰給先皇后下的蠱?“他故意拖長了音調,“那人此刻...就在這間地牢里看著您呢......“
一道閃電劈開黑暗,慘白的光照亮了四面墻壁。楚明昭的瞳孔驟然收縮——墻上整整齊齊掛著二十七張人皮,每張的左腕處都紋著與她一模一樣的月牙胎記。最舊的那張已經泛黃起皺,邊緣用小楷標注著“永和十二年臘月“,正是前朝覆滅的那個冬天。最新的一張還在滲血,分明是昨日才剝下來的。
蕭景珩的大手突然捂住她的眼睛,但已經晚了。楚明昭的指甲深深掐進他手臂,喉嚨里擠出嘶啞的質問:“這些都是......“
“都是贗品?!八_她僵硬的手指,將匕首重新塞回她掌心,聲音冷靜得可怕,“現在,親手為你的雪團兒報仇。“他帶著她的手腕劃下第一刀,老太監發出凄厲的哀嚎,那聲音與記憶中雪團兒臨死的叫聲詭異地重合在一起。鮮血噴濺在她雪青色的衣襟上,像極了那年冷宮大火中紛揚的火星。
蘭嬪的尖叫聲穿透雨幕傳來時,楚明昭正在擦拭染血的匕首。她跌跌撞撞沖進寢殿,眼前的景象讓她胃部痙攣——母親以詭異的姿勢從榻上暴起,枯瘦如柴的五指成爪抓向自己心口。貼身宮女青竹拼命撲上去按住她,卻被噴了滿身黑血。更可怕的是,那些血里竟蠕動著數十條發絲粗細的紅色線蟲,在錦被上扭動出詭異的符文。
“冰蟾蜍......只有蕭將軍手里的冰蟾蜍能解......“老太醫哆嗦著遞上藥箱,楚明昭敏銳地注意到箱底刻著二皇子府的飛燕紋,“但、但娘娘中的是子蠱,母蠱在......“
楚明昭毫不猶豫地拔出簪子劃開掌心,鮮血滴入藥碗的瞬間,那些蠱蟲突然瘋狂地朝傷口方向竄動。窗外適時傳來一陣詭異的哨音——與昨夜蕭景珩教她辨認的匈奴調兵令一模一樣。她突然明白了這是個陷阱,但為時已晚,腕間的月牙胎記開始滲出細密的血珠。
青竹死死抓住她的手腕:“公主別上當!他們就是要引您去求蕭將軍......“話未說完,小宮女突然瞪大眼睛——那些觸到楚明昭血珠的蠱蟲,竟紛紛爆裂成血霧。更詭異的是,濺到血霧的帷帳瞬間被腐蝕出蜂窩狀的孔洞。
高燒中的楚明昭陷入夢魘。十二年前的冷宮大火在夢中重現,濃煙中有個看不清面容的少年正撕心裂肺地喊著“昭昭“。那人將染血的紅繩系在她手腕上時,她記得自己咬破了他的虎口。而最清晰的記憶,是對方鎖骨處插著的半截斷箭,箭尾的孔雀翎在她眼前晃啊晃,像一只將死的蝴蝶。
“那不是夢。“蕭景珩的聲音突然穿透夢境。楚明昭驚醒時,發現自己正死死攥著他的衣襟,而他鎖骨下那道陳年箭傷恰好抵在她指尖。暴雨已經停歇,月光透過窗欞斑駁地灑在地上,照亮了床榻邊那個打開的烏木匣子。
匣中整齊排列著十二支斷箭,每支箭羽都纏著褪色的紅繩。最舊的那支箭鏃上沾著發黑的乳白色痕跡,旁邊的小箋寫著“昭昭七歲換牙“。最新的一支還帶著血跡,下面壓著半塊染血的梅花酥——正是她上月賞梅時隨手扔掉的那塊。
“這是......“她的聲音哽在喉嚨里。
蕭景珩單膝跪在榻前,手指輕輕撫過那支最舊的斷箭:“您把它吐在我手心里,說'送給你當藥錢'?!霸鹿庀?,他虎口處的齒痕傷疤清晰可見,與十二年前那個雨夜完美重合。
二皇子府的密道深處,林貴妃正將裝有冰蟾蜍的玉盒交給匈奴使者。鎏金護甲劃過使者滿是刀疤的臉:“蘭嬪活不過三日。只要楚明昭去求蕭景珩取藥......“
使者突然發出凄厲的慘叫——他懷中的雪狼幼崽猛地咬穿他喉嚨,落地時竟化作蕭景珩的心腹暗衛。真正的冰蟾蜍此刻正泡在楚明昭寢殿的藥罐里,散發著幽幽藍光。而代價是蕭景珩左臂新添的傷口正泛著詭異的藍紫色,那是狼毒花混著蠱蟲的痕跡。
軍醫剜去腐肉時,蕭景珩盯著窗外明月,嘴角卻噙著笑:“值得?!八笫治罩幻度狙你y鈴——正是楚明昭嬰兒時期戴過的長命鎖上的配飾,鈴芯里藏著的胎發泛著淡金色,與現在的烏黑截然不同。
天光微亮時,楚明昭在妝臺暗格里發現一張字條。推開西偏殿大門的那一刻,二十七個身著素衣的宮女齊刷刷轉身——她們左腕都帶著月牙胎記,臉上赫然戴著與楚明昭一模一樣的人皮面具。
“這是你將來要用的身份?!笆捑扮竦穆曇魪谋澈髠鱽?。見她渾身發抖,他突然捏碎手中茶蠱:“或者全殺了?!?
楚明昭奪過他腰間佩劍的瞬間,認出了站在最前面的柳嬤嬤——那是教她繡花的恩人。寒光閃過,二十七張假面齊頸而斷。面具下的臉,全是這些年她偷偷接濟過的冷宮舊人。
“我選第三條路。“她將滴血的劍插回他鞘中,眼神已淬了毒,“讓該戴面具的人永遠閉嘴。“話音未落,殿外突然傳來整齊的甲胄碰撞聲——二皇子帶著禁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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