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卷著碎雪拍打窗欞，燭火在密室里投下晃動的陰影。蕭景珩赤膊立在案前，背肌上交錯的傷疤隨著呼吸起伏，像盤踞著幾條猙獰的蜈蚣。他手中的狼毫筆尖懸在宣紙上方，墨汁滴落在畫中女子的頸間——那是三公主楚明昭倚在冷宮梅樹下讀書的模樣，連袖口磨舊的蘭草紋都分毫不差。

“主上，圣旨到了。“親衛蕭沉在門外低聲稟報。

筆尖突然戳破宣紙，墨跡在畫中人咽喉處暈開一道猙獰的“傷口“。蕭景珩扔開筆，扯過玄色錦袍披上時，銅鏡映出他腰間半截褪色的紅繩——十二年前冷宮大火那夜，小女孩用染血的手指編的如意結，如今已被他的體溫焐得發亮。

他伸手撫過畫旁題字：“昭昭如月“，指尖在最后一個字上停留片刻，突然抓起案上匕首將整幅畫釘穿在墻上。畫布撕裂的聲音驚動了窗外寒鴉，撲棱棱飛向鉛灰色的天空。

楚明昭跪在御花園的冰面上，素白裙裾浸透了雪水。她面前蜷縮著發抖的小宮女春桃，管事太監趙德全的藤條正抽在那血肉模糊的背上。

“三公主還是讓開的好。“趙德全尖笑著揚起藤條，“這賤婢打碎的可是一整盒螺子黛，夠買她十條賤命！“

藤條破空聲響起瞬間，楚明昭突然前撲護住春桃。預期中的劇痛卻沒落下——梅林深處飛來一枚金錁子，將藤條釘入三丈外的樹干，余勁震得樹梢積雪簌簌落下。

“本將倒不知，內侍省如今能代行宮規了。“

玄色大氅掠過雪地，楚明昭抬頭時，正撞進一雙鷹隼般的眼睛里。那人劍鞘上未干的血滴在她手背，燙得她猛地縮手，發間銀簪順勢墜地。簪頭的梅花在雪地上彈了兩下，滾到來人靴邊。

鎮北將軍蕭景珩。這個名號閃過腦海時，楚明昭本能地往后挪了半步。傳聞中這位殺神上月剛屠盡匈奴一個部落，連三歲孩童都沒放過。

蕭景珩彎腰拾起簪子，指尖擦過她掌心時，兩人同時僵住——他虎口有道齒痕狀的舊傷，而她腕內側恰有一枚月牙胎記。雪光映照下，那彎青色的月牙仿佛在跳動。

“公主的簪子。“他遞還銀簪時，拇指有意無意蹭過她指尖。楚明昭觸電般縮回手，沒看見對方眼底翻涌的暗色。

麟德殿燈火通明，楚明昭坐在最末席，看著蕭景珩獻上匈奴單于的首級。那顆頭顱滾到御前時，她發現死者瞪大的眼眶里塞著梅枝——正是白日她碰過的那株。

“愛卿想要什么賞賜？“醉醺醺的皇帝突然指向楚明昭，“不如把朕這個女兒賜你？“滿殿哄笑中，她攥緊袖中藥瓶，指甲掐進掌心。瓶里是準備了三個月的鴆毒，足夠讓一個人在三個呼吸間無聲無息地死去。

“臣求娶三公主。“

玉盞砸碎聲里，兵部尚書劉巍猛地站起：“陛下明明答應將三公主許配老臣續弦！“楚明昭看著須發花白的求娶者，想起他虐死三任正妻的傳聞，喉間泛起苦腥味。去年冬宴時，這位劉大人還當眾點評她“瘦得像柴，不如她二姐豐腴“。

蕭景珩突然踹翻案幾，酒水濺濕了劉巍的紫金官袍。“不如這樣——“劍尖挑開輿圖劃出一道血線，“若臣三日內攻下匈奴王庭，請陛下收回成命。“他目光掃過楚明昭慘白的臉，補了句：“當然，公主若愿嫁劉大人，臣現在就可卸甲歸田。“

滿殿死寂中，楚明昭看見二皇子楚宸把玩著她的銀簪，簪尖正對著蕭景珩的后心方向。她突然站起身，酒樽在案上磕出清脆聲響：“兒臣愿等將軍三日。“

子時的更鼓聲中，楚明昭踩著冰棱翻進將軍府西墻。她貼著陰影前行，突然被一截斷指絆倒——月光下，花園泥土里半埋著七八具尸體，看裝束都是各府派來的探子。

書房窗欞透出暖光，她舔破窗紙，看見蕭景珩正在擦拭佩劍。劍身映出他眉骨上一道新傷，血珠順著臉頰滑到下顎，被他隨手抹去。當他的目光突然轉向窗戶時，楚明昭險些驚叫出聲，卻見他只是抬手熄了燈。

黑暗中，她摸到暗格里的半枚虎符。銅虎入手冰涼的瞬間，鐵箍般的手臂突然勒住她的腰，天旋地轉間后背狠狠撞上兵器架。一柄長槍的尖刃擦著她耳際劃過，削斷幾根發絲。

“公主可知偷盜軍符是何罪？“蕭景珩掐著她下巴逼視，另一只手卻護在她后腦，掌心貼著方才撞到的木架凸釘。

“將軍可知逼婚該當何罪？“她屈膝頂向他胯間，被他用大腿抵住。這個動作讓兩人呼吸同時亂了——他聞到她衣領里的梅香混著冷汗，她則感受到他胸腔下失控的心跳。

窗外傳來羽箭破空聲，蕭景珩旋身將她護在懷里。箭矢穿透他左肩時，楚明昭的指尖正按在他頸動脈上，那里有根褪色的紅繩，串著顆小小的乳牙。

“虎符給你。“蕭景珩突然掰開她手指，將冰涼銅符塞進去，“北門守將是我的人。“他肩頭的血浸透她前襟，“但公主記住，踏出這道門，你就得學會殺人。“

楚明昭在晨光中奔向北門時，懷中虎符發燙。她不知道：

蕭景珩書案下藏著十二幅她的畫像，最早那幅標注著“昭昭七歲冬“，射箭的刺客是他親自安排的死士，她袖中藥瓶早被換成安神散——昨夜他抱她撞上兵器架時就調了包

宮墻陰影里，二皇子楚宸摩挲著楚明昭遺落的銀簪。當發現簪頭暗藏的機關時，他瞳孔驟縮：“前朝皇室的七星鎖？沒想到最不起眼的三妹，竟藏著這樣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