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與冬的奏鳴曲(2版)
- (日)麻耶雄嵩
- 6613字
- 2025-04-09 18:18:54
4
“真是的,換個衣服這么久。”
烏有站在餐廳門口不停地看表,很著急……六點五分了,桐璃卻仍然沒有出現。十分鐘前敲她房門時,聽見她慌慌張張說:“馬上好,你先去吧。”為了晚宴想盡量打扮得漂亮點,這可以理解,但凡事得有個限度啊。村澤夫人已早早到場,都入席坐下了。
“那位小姐還沒來呢?”
或許是看出烏有在著急,尚美在座位上問了一句。銀燭臺上的蠟燭已經點燃,道代開始往餐桌上擺放銀制餐具和雪白的餐巾了。
“是的。讓大家久等,實在抱歉。太不像話了!”
“沒關系。年輕女孩穿衣服講究點好。當然,講究也跟年齡沒什么關系。”
結城笑著看向尚美。村澤夫人身穿一件深藍色的晚禮服,質地輕薄,款式簡單大方,不僅與她的氣質相符,也很適合嚴肅的場合。首飾方面,只在無名指上戴了一枚戒指,項鏈和耳飾都沒戴,不過她本來也沒有耳洞。結城的話可能是專門說給尚美聽的,但烏有感覺就今天的晚宴來說,比起在吊燈下閃閃發光的晚禮服,還是尚美這身打扮更合適。
“還不如說講究與性別無關。”尚美輕聲回了一句。
她之所以這么說,大概是因為結城比她的著裝時尚得多吧。村澤和烏有都穿著深色系的西裝,神父身穿純黑色長袍,只有結城穿了一套白底黃條紋的阿瑪尼套裝,襯衫則是淺粉色的。看來經營和服店的人(盡管風格迥異)都很追求時尚啊。
“我沒有刻意在講究,覺得不錯就直接穿身上了,離講究差得遠呢。”結城朝烏有望去,“……年輕人總對自己的表現不夠自信,經歷多了就好了,得對他們寬容些才行。”
大概不想一直關注一個年輕女孩吧,尚美只是冷淡地回了聲“是呢”,就不作聲了。
結城可能沒察覺到,繼續往下說道:“要是放一曲優雅的音樂就好了。如果在窗邊配置一支四重奏樂隊就更像回事了,讓他們彈奏一曲海頓或莫扎特。本來以為水鏡會親自演奏呢。”
餐廳很大,像個宮殿。墻上有一個壁爐,壁爐前是一張很長的餐桌。墻壁和天花的凹凸處與大廳的設計很像,簡單流暢。但餐廳的設計偏洛可可風格,給人以華麗感。最華麗的地方就是從天花板垂下的枝形吊燈,卡扣和燈罩的玻璃工藝都極其精致優雅。
餐廳位于和音館的一樓,就在大廳隔壁,幾乎看不出歪斜。邊緣鍍金的天花板也是正方形的。
“結城也聽莫扎特?”坐在尚美旁的村澤調侃似的問道,“人哪,真是善變。以前對古典音樂不屑一顧,感覺像老年人念經。你也老了啊。”
“是啊,我也改變了些。不止是音樂的喜好。”
“啊?還有什么地方變了?我看你還是喜歡花哨的東西。”
“不是外表,是內心。”結城用右手拍著胸口說,“接下來的幾天我會讓大家看到一個嶄新的結城,到時你們就明白了。”
接下來結城立刻換了表情,一下子嚴肅起來,好像突然回過神似的,自言自語道:“不過咱們也不能總是這么開心。”他可能想起了真宮和音,想起大家是為了紀念和音二十周年忌日才聚到了一起。這點連烏有都察覺到了。
“一味沉溺在悲傷之中也不是辦法。對了,那幅畫竟然還在呢。”
村澤聲音低沉地應道:“啊,你說那幅對吧?看到了。沒辦法……”
“那幅畫”應該是指樓里掛著的立體主義風格畫作中的一幅吧。烏有不知道是否在自己看過的那幾幅之中,不過他對此不感興趣。因為這一連串對話無非是他們感傷的流露,沒有注解根本無法理解畫的內容。
眼下烏有關心的是桐璃。時間在眾人的閑談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簡直沒有自知之明……”
桐璃肯定不懂自己的難處。原本打算在接下來的一周里順利完成采訪,沒想到開局就不順利。都怪桐璃,她肯定在精心打扮,想以主角的姿態出現在晚宴上,竟然完全不顧及他人、尤其是村澤夫人可能會產生反感。
自己為什么會因為桐璃的遲到如此焦躁呢?
站在餐廳門前,烏有心煩意亂,他覺得自己像個傻瓜。好在主人水鏡三摩地還沒出現。可能他還沒忙完吧。烏有暗自祈禱,桐璃至少趕在水鏡先生之前出現吧。可就在這時,東邊的電梯門“叮”的一聲向兩側打開,只見身穿深藍色西裝的水鏡坐著輪椅從電梯里出來了。他的雙腿照例用長毛毛毯蓋著。
“怎么了?站在那里。”
“實在抱歉,桐璃還沒到……我現在就去喊她下來。”
烏有致歉后立刻走向大廳。早知道不在餐廳門口等,直接上去叫她就好了。烏有一邊爬樓梯一邊懊惱。
“怎么了?慌慌張張的。別摔了!”
在二樓到三樓的轉角處,有個慢吞吞的聲音傳來,一副事不關己的語氣。
“桐璃!”
烏有抬頭一看,桐璃正在下樓。只見她身穿一套黑色正裝,腳踩高跟鞋,白皙的脖子上掛著一根銀項鏈,原本扎起的頭發放了下來,垂在肩上,劉海完全遮住了額頭。她涂著深紅色的口紅,畫著淺藍色的眼影,拇指大小的黑寶石耳墜在臉頰兩側輕輕晃動,胸前別著一枚百合花狀的銀色胸針。
烏有還是第一次看到桐璃打扮得如此端莊。可能是妝容的緣故,感覺比實際年齡大了十歲,根本不像個高中生。原本以為她會穿一條時尚的連衣裙……烏有有些意外,不禁停下了腳步。他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真是桐璃嗎?
就連下樓的動作都那么優雅從容,好像換了個人似的。仔細端詳后,的確是桐璃。
“你別問我怎么了,你知道現在幾點嗎?”
“嗯?”
“已經六點十分了。”烏有指著手表說。
“不會吧。我遲到了?”
“趕緊去吧!大家都到了,包括水鏡先生。”
“你怎么不早點來叫我呀?”
桐璃穿著包臀西裝裙,行動不便一般一步一步走下樓梯。無論打扮得多像大人,這種時候還是像個孩子。烏有有些放心了。
“你沒戴表嗎?”
“表……啊,我忘戴了。”
“別說這些了。你這套衣服是怎么回事,那個包里還裝著這些東西?”
“怎么樣?挺好看吧?”桐璃輕聲笑道。
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鞍,這么一穿,連笑聲都變得優雅了。
“這是媽媽留給我的,偶爾穿一下。你是第二次見吧?”
“第二次?”
“啊?你忘了。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也穿的這一身。”
看著桐璃孩子氣的表情,烏有總算想起以前確實見過。對,第一次在河邊打招呼時她就是這身打扮。自己竟然完全不記得了,那時他還想,一個高中生怎么看起來這么成熟。
“啊……沒有。”烏有一下子不知該說什么才好,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敗下陣來,但還是逞強說了句,“妝化得有點濃吧。”
“說什么呢。你就只有這個感覺?”桐璃看著烏有追問。
“趕緊走吧!”
烏有支支吾吾地催促。經過大廳走到餐廳門前時已經六點十五分了。
“實在抱歉,我們遲到了。”
烏有先道歉,桐璃也在后面低著頭說:“真是對不起,讓大家久等了。”
本以為會迎來一兩句嫌棄、批評、玩笑或安慰的話,奇怪的是,眾人沒有任何反應。寬敞氣派、洋溢著貴族氣息的餐廳像被潑了一盆冷水,一片寂靜。空氣中似乎只飄蕩著大家屏住呼吸的聲音。
好尷尬!烏有戰戰兢兢地抬起頭,想窺視大家的反應。看到在椅子上僵坐著的諸位的表情后,他立刻明白了。他們不是不想說什么,而是驚訝得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只見他們個個臉色蒼白,表情僵硬,都坐著一動不動,好像剎那間凍住了似的。結城張著嘴,整個人都愣住了;平時從容淡定的村澤則一直舉著紅酒杯,像被鐵鏈拴住了般定在椅子上;村澤夫人和神父亦如此;甚至連坐在輪椅上的水鏡也……不過他們都齊刷刷地盯著烏有和桐璃兩人。
不,他們盯著的不是烏有。烏有沒有和他們任何一個人的目光交匯。他們銳利而熾熱的目光越過烏有,全部傾注到了站在身后的桐璃臉上。每個人都注視著桐璃,表情驚駭,好似正目睹從未見過的奇跡一般。他們甚至不敢眨眼、喘氣或吞咽口水。
桐璃似乎也感受到了氣氛的緊張,以及投向自己的熱烈目光。她不知所措地看向烏有,可烏有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桐璃怎會如此強烈地引起了他們的關注?事態怎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就這么過了大概一分多鐘——實際可能沒這么長,但烏有覺得特別漫長——水鏡像從夢中驚醒一般,叫了聲“和音”。
“和音?”
聽起來的確像是。在寂靜的餐廳里聽得再清楚不過了。沒錯,就是這個名字。
“和音”,是那個真宮和音嗎?可為什么會在此刻喊她的名字呢?
“哐”,一聲金屬碰撞的聲音響徹整個餐廳。原來是擺在神父面前的叉子掉在了地板上。下一瞬間,大家都像觸電了似的動了一下。可能是回過了神吧,他們都難為情地從桐璃臉上移開了視線,隨即望向彼此。沒有交談,也毫不掩飾不知該如何收場的困窘,之后又都默默地低下了頭。然而,烏有比他們更加困窘。究竟是什么情況?為什么每個人都沉默不語?
“失禮了。”
姜還是老的辣。年齡最大的水鏡從胸前取出手帕,掩飾尷尬似的咳了一聲。
“沒關系。請入席吧!”
他強裝鎮定,但聲音很不自然。烏有當作什么事都沒發生,緩緩走向空位。桐璃跟著烏有,在他旁邊靜靜地坐了下來。千萬別惹什么麻煩……烏有暗自祈禱,但他也感覺到自己錯過了了解事態發展的最佳時機。
“那就開始用餐吧!”
“啪”,水鏡拍了下手,朝道代使了個眼色,擺著前菜和紅酒的銀色小推車隨即就從廚房推了出來。
“為各位上拼盤。”
身穿女仆制服的道代面無表情地逐一介紹菜品。晚餐是俄羅斯料理。面前擺放著好多小碟子,盛著沙拉和烤牛肉等。烏有取了一塊熏鮭魚,很好吃,不,也許很好吃。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他沒有心情細細品嘗。
結城不時地瞄一眼桐璃,村澤則不停地喝紅酒,每喝一口就朝桐璃望一眼。村澤夫人雖然已經將視線從桐璃身上移開,但仿佛時刻強忍著不再次望向桐璃。切餡餅時她的手在顫抖,小刀在碟子上直打滑。水鏡面無表情,一直默不作聲。神父也努力不去看桐璃,也許太刻意了,視線反倒經常與烏有撞在一起。
大家都吃得心不在焉,炸包子之后上的是羅宋湯,深紅色的甜菜上是純白色的酸奶油。只有女仆道代沒受任何影響,熟練地擺放著菜肴。
“真鍋來這里之前是Vinicia的大廚呢。”
水鏡說的“真鍋”應該是指道代的丈夫——真鍋泰行。他得意地在道代面前夸贊泰行,直白的贊美讓道代有些惶恐。他可能想用夸張的言辭調節現場氣氛,這一點連不擅察言觀色的烏有都感覺到了。主菜還沒上,但前面的菜品足以證明泰行的高超廚藝,真的不是一般仆人能做得出來的。烏有做美食專欄時曾去高級餐廳采訪過,也去過俄羅斯料理老店Vini cia,今天的味道絲毫不遜色于Vinicia。
“……味道真不錯!就算現在也可以去做主廚。”
村澤隨聲附和,聲音卻有些不自然。
“確實是Vinicia的味道。一模一樣……”
“你常去Vinicia ?”
“也不是。十年前才開始去的,出差到京都時常去。不過真鍋是二十年前在那里工作的對吧?味道竟然和現在的Vinicia沒什么兩樣。真鍋的廚藝真不錯,Vini cia二十年來一直保持著這個味道。”
“我偶爾會去,那里恪守傳統,味道多年不變,炒牛肉更是一絕。”
“變化容易堅守難啊。”
村澤得意地說。這話的意思模棱兩可,似乎另有所指。村澤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索性不開口了。
主菜不是結城盛贊的炒牛肉,而是掛著濃厚醬汁的牛腰肉排。入口即化的和牛,味道也調得很別致。結城將餐刀插入俄式牛排,一臉掃興,看似有些尷尬。看到這一幕,水鏡溫和地說:“明天的主菜是炒牛肉,好吃的在后面呢。”
“是吧……不過這道菜一點也不遜色。”
也許是緊張吧,他的語氣有些夸張。
真鍋夫婦是在四人離島之后才受雇來到這里的,所以他們也是第一次見識真鍋的廚藝。七人共同生活的那段時間,島上只有他們,據說飲食起居都是自己負責。只是不知道是通過什么途徑購買食材,沒有記錄,這點烏有也不清楚,有可能是某個人到本州島去采購吧。只要問一下就能馬上知道答案,但這種情況下烏有不敢隨便說話。還是耐心等等吧。
好像填補彼此間的嫌隙一般,新的菜品被端了上來。刀叉碰撞碗碟發出的聲音特別刺耳,聽起來就像對對方的無端指責。椅子上的坐墊十分柔軟,可總覺得坐著不舒服。
桐璃同樣感到困惑,本來用餐時可以跟人隨便聊聊天,現在只能窺探著周圍默默進食,也不能像平時那樣塞得滿嘴都是東西。桐璃內心深處可能深感遺憾——好不容易換上正裝竟然無人夸獎。
“好遺憾!武藤君不在了。”就在這時,水鏡突然嘟囔了一句。
“是、是啊!”村澤把刀叉輕輕放在碟子上,聲音沉重地回應。難道對追隨和音共赴黃泉的朋友的悼念意味著對茍且偷生的自己的嘲笑?
“事到如今,證明咱們當時的選擇是正確的吧?”神父低聲說,眼睛一直盯著桌面,雙手不知何時已經交握在胸前。
“二十年后再來這里,這是我們當時的約定,還是……”
結城沒有再說下去。雖然話沒有說完,其他人卻好像都心知肚明。
“雖說有過約定,但實在沒想到我們還能再相聚。”
“人,真是格外強大的物種啊。”村澤冷不防冒出一句,那份漫不經心不像是裝出來的。
“離開這里時我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了。”像是受到了村澤的啟發一樣,結城嘟囔了一句。他停下正在切牛排的手,接著說:“后來不知何時開始專心經營和服店了,想想真可怕。”
“我也是。”村澤點點頭。
結城聽后回懟他道:“那是因為你有了新的目標。”隨即看向村澤夫人。
“是嗎?”尚美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她的牛排幾乎沒動。也許是不勝酒力的緣故,她的雙頰已經微微泛紅了。
“結城后來怎么樣了?”
“啊,我啊……最終還是沒能逃脫孤身一人的命運。”結城低聲回答,再次望向村澤夫人。
不知道他們互相了解多少,資料顯示結城在離開小島三年后結了婚,但婚姻僅僅維持了兩年。短短兩年間不知道他得到了什么,或失去了什么,之后的十五年里一直單身。當然,帕特里克也一直單身。
“……水鏡你一直在這個島上生活?”
“這雙腿,沒辦法。”水鏡隔著淡紫色的毛毯敲著兩條腿,“那之后我連離開的勇氣都沒了。而且我不像你們那么年輕。不過,在這里生活反倒格外輕松。”
雖然他這么說,但二十年前和音死去時水鏡也才三十幾歲,說年老還為時尚早。即便現在已經五十多歲,他看上去也算不上衰老。
“水鏡你的變化很大,二十年真是一段漫長的歲月。”
“在我看來大家都變化很大,倒是結城,說話的方式一點沒變呢。”
可能結城以前說話就很隨便吧,不過水鏡沒有責備他的意思,聽語氣反倒像在調侃調皮的小弟弟。
結城輕輕撓了下頭說:“這點真是沒辦法啊。”
“結城不積口德,這點一輩子也改不掉了。”村澤夫人在一旁插嘴。
“沒有啦,我面對客人還是很講究說話方式的。”
“看來長大了……村澤你現在在做什么?”水鏡接著問村澤。
大家之間的對話看似漫不經心,但依舊能感到些許生硬。餐桌周圍飄浮著的沉重氣息非常明顯,烏有感覺自己被拖入了萬丈深淵,幾乎窒息。他想向搜救船求救,卻完全看不到鸚鵡螺號[1]的影子。
盡管如此,為了搞清楚桐璃在入席前給眾人帶來如此大震撼的真正原因,烏有只能放緩呼吸,強迫自己集中精力聽他們交談。可一直聽下去后他又不禁疑惑,原因果真就只是那個嗎?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他們根本就話不投機。
二十年未見。這段漫長的歲月帶來的隔閡固然會妨礙他們歡聚一堂,但二十年前他們關系如何呢?相處得自然嗎?難以想象。想必也不算和睦吧。他們的對話仿佛在互相刺探對方的內心,讓人聽了無法喜歡。尤其是結城,看上去就像在挑撥離間。對此,村澤就只是冷眼旁觀,并未試圖阻攔。這些都是烏有模模糊糊感覺到的,無法用語言清晰表達,也可能只是他想多了。
當然,即便背后藏著什么秘密,也是他們的事,跟烏有沒有任何關系。烏有只是一個記者,來和音島一周只是為了完成采訪任務而已。他沒看過《春與秋的奏鳴曲》,除了工作之外,對在座各位毫不在意,他也沒見過真宮和音這個在他出生時就已死去了的女演員。而且他本就討厭窺探干涉他人的事情,他想盡量無視這一切。
“如月君,我們的這些對話你會寫到報道里去嗎?”
也許是覺得對烏有不理不睬太不禮貌了吧,村澤冷不防地冒出這么一句。他又繼續說道:“在外人看來,這不過是個普通的同學聚會,不,是二十周年忌日聚會。”
“不會。”烏有回答道,他心里確實是這么想的,可他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么。這次采訪有什么意義?如果有什么意義的話,那也像水鏡先生推測的那樣,僅僅因為他是創華社的大股東吧。但是傻愣愣地說出來最后搞到自己丟人,這不是烏有這種小人物會做的事。
“可是,很浪漫啊。二十年前一起生活過的人再次重逢。”
桐璃替烏有回答了這個問題。看來她并未專心吃飯,而是一直關注著周圍。
“浪漫嗎?如果想的話,誰都可以這么做吧。”
“所以能引起共鳴啊。能做卻做不到的事,誰都會向往吧。”
“共鳴?當時被說成魯莽,現在倒被當成青春歲月的美好回憶了。”
“當年從島上回去時,媒體寫的報道都很有趣呢。”
結城突然哼了一聲,滿臉的不耐煩。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水鏡跟了一句,好似在安撫大家一般。
“世人就是這么任性啊!”
“可能吧。不過有浪漫回憶總好過沒有吧。”桐璃應道。
“說得好像什么都懂似的。”尚美在一旁插嘴。她好像心情不太好,也可能是酒精的緣故吧,她變得感性坦率了起來。
“不過……”
“要說得到了什么……好像沒有,不過失去某些東西,本質上也算是獲得了一種人生經歷吧。”神父總結了一句解圍。也許是不在十字架前的緣故,他的話大家似乎并不在意。
[1] 世界上第一艘核動力潛艇,一九五四年由美國海軍建成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