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歷史唯物主義與生命政治
- 馬俊峰 馬喬恩主編
- 6476字
- 2025-04-28 11:10:21
導讀
近年來,生命政治成為學界研究的熱點,國內對生命政治理論的研究發端于20世紀末21世紀初,并經歷了從譯介國外具有代表性的生命政治學者的著作、進而對他們的思想展開深入研究,到逐漸開始從馬克思主義視角出發對生命政治進行批判研究的發展過程。為了更集中地展示當代中國學者關于生命政治的研究,特別基于馬克思主義理論對生命政治所做的批判研究,本書選錄了19篇文章。這些文章雖然視角不同,但從整體來說它們在理論基礎、現實觀照、學術脈絡上相互關聯、彼此支撐,較為全面地呈現了當前國內生命政治批判研究的最新成果。
胡大平的《解放政治學·生命政治學·無為政治學——現代性批判技術視角的旨趣和邏輯轉換》一文,發表于《學術月刊》2018年第1期。他在文中指出,從馬克思到尼采、海德格爾和法蘭克福學派,延續至今,技術始終是現代性批判的中軸,但批判的旨趣、對技術的態度和關于技術邏輯的認知卻經歷了三次重大的變化:以解決社會公正和不平等的新文明為目標的生產力視角,以個體生命價值和自由為目標的工具理性批判,以人與自然和諧為底線的反技術(無為)的政治生態學。這種轉換見證了技術在現代性生長過程中的功能變遷,從文明的物質基礎上升為文明的支配性結構,再顛倒為似乎脫離文明的自主的客體結構。在第三個階段的臨界點上,必須提出以集體生存為目標的控制技術發展的全球經濟政治體制改造問題。
王慶豐的《〈資本論〉中的生命政治》一文發表于《哲學研究》2018年第8期。他指出,馬克思在《資本論》第四章“貨幣轉化為資本”部分的結尾表達了一個生命政治的后果,資本家昂首前行,工人尾隨于后。一個笑容滿面,雄心勃勃;一個戰戰兢兢,畏縮不前。從這一生命政治的結果去追溯《資本論》與生命政治的內在關聯,我們會發現:這種規訓是通過懲戒肉體和調節生命兩種方式實現的,從而造成了對現代社會中雇傭工人這一生命基質的剝奪。生命政治與勞動力概念密不可分。在生命政治的意義上,資本對勞動力的支配權一方面表現為資本家通過紀律對工人的規訓和管控;另一方面表現為資本把勞動力本身由“活勞動”變為“死勞動”。生命政治的兩種權力技術在《資本論》中獲得了完全的意義。正是在這個意義上,《資本論》揭示出現代社會的生命政治。
藍江的《生產與治理:作為政治經濟學視差的生命政治學》一文發表于《南京社會科學》2016年第7期。他指出,馬克思主義的政治經濟學批判已經成為對資本主義批判最有力的武器之一,但是,政治經濟學除了本身具有的生產式的意義之外,還有從古希臘的色諾芬和亞里士多德傳承下來的治理意義,即從傳統的家政學和政治學形成的治理術。馬克思的政治經濟學批判雖然發現了政治經濟學的秘密是將現實的政治性的生產關系顛倒為資本主義的經濟規律,并試圖通過政治經濟學批判來摧毀用來束縛工人階級的生產關系等一系列社會關系,將人還原為自由的人。而一個世紀之后的福柯則從治理層面發現,還原為個體的人仍然受制于資本主義機器,原因是,他們的身體和意識都是巨大的生命政治治理的產物,這樣,要實現對資本主義的完整批判,我們既需要從生產范式上進行政治經濟學批判,也需要從治理范式上進行生命政治學批判,政治經濟學和生命政治學構成了資本主義社會實在的兩個視差,在這兩個視差交錯的平面上,資本主義社會才能真正敞開通向未來社會的道路。
夏瑩的《哲學對政治的僭越:當代生命政治的隱形支點》一文發表于《南京社會科學》2017年第7期。文章從政治與哲學的關系入手,基于政治思想史區分出兩類不同的政治—哲學關系傳統:以柏拉圖為代表的理想主義的政治哲學傳統,用哲學規劃現實政治制度;以亞里士多德為代表的經驗主義的政治學傳統,基于社會現實的具體演進設計制度,建立規范。如果說后者為英美政治學研究者所繼承,那么前者則成為生命政治的隱形支點。福柯及其后繼者所重新掀起的生命政治的討論讓哲學重新實現了對政治的僭越:政治的哲學化意味著:首先,生命政治的核心命題在于探尋“斗爭”不可消除的理論基礎,以及在無主體的現實中重構主體性;其次,政治面向未來的規劃不可避免地重歸烏托邦。由此導致生命政治作為一種政治哲學思想,陷入批判上游刃有余、行動上乏善可陳的尷尬境地。
吳冠軍的《“生命政治”論的隱秘線索:一個思想史的考察》一文發表于《教學與研究》2015年第1期。文章指出,晚近十幾年來,生命政治已成為政治思想的一個核心關鍵詞,乃至在歐陸思想中形成了一個“生命政治的轉向”。生命政治論慣常被追溯到法國思想家米歇爾·福柯,本文則將它再往前推半個世紀。從20世紀20年代的生命政治的“史前史”入手,這個研究旨在揭開一條思想史上的隱在線索。盡管福柯與阿甘本是生命政治的兩個核心思想家,但他們在學理層面的關系,并非一種簡單的承繼與發展關系,相反充滿著深層次的對立與抵牾。只有從生命政治的“史前史”出發,才能梳理出生命政治論發展的內在線索。
羅騫的《現代主體性政治的邏輯終點——政治敘事中的生命政治概念及其環節》一文發表于《南京大學學報》(哲學·人文科學·社會科學)2019年第2期。他指出,生命政治被闡釋為現代主體性政治的基本環節,與技術政治和承認政治一道構成對傳統政治概念的超越。生命政治概念的敘事基礎是作為物性實在和實在物性相統一的生物性的生命概念。它屬于現代主體性政治又不同于現代以技術理性和抽象權利為基礎的技術政治和承認政治。以生物性的生命概念為基礎,作為政治理論思潮的生命政治,通過肯定人的利益、欲望和肉體在政治敘事中的根本意義,批判政治權力對生物性生命的敵視、征用和忽略,將現代主體性解放推到了物性實在的底線,因此成為現代政治概念的最后完成。
孫亮的《馬克思拜物教批判語境中的“規訓”向度》一文發表于《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15年第5期。在文中他指出,將“規訓”置放于“物象化”(Versachlichung)與“物化”(Verdinglichung)共同構成的馬克思拜物教批判語境下,可以認識到其具有兩個向度:一是從“物象化”來看,商品生產邏輯建構中的“社會必要勞動時間”“法律”與“機器化大生產”對人的生存的“規訓”。二是在“物化”的層面上,為資本邏輯服務的生產層面的“規訓”進而導致了人們“習以為常”的認知方式,同時,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自身具有能使“物象化”翻轉實現合理化的自我表現機制,進一步強化人們對社會現實的非批判的實證主義意識,從而成為人們生活實踐的“自動作用”。按照馬克思拜物教批判所提示出來的“總體性批判”要求,單向度地借助“物化”意識批判來瓦解“規訓”,最終不可能突破資本主義意識形態的界限。
陳培永的《資本與勞動辯證法的另類解讀——“自治主義馬克思主義”學術邏輯的批判性梳理》一文發表于《南京社會科學》2015年第3期。文章指出,以馬克思資本與勞動關系的探討為理論原點,自治主義馬克思主義者反對把馬克思的政治經濟學僅僅解釋為對資本主義客觀規律的揭示,看作資本通過剝削勞動塑造世界的邏輯,而是著力于強調資本主義社會發展的二元主體性,主張勞動相對于資本獨立一極的本體地位,勞動主體相對于國家、政黨、工會的自主地位,宣揚工人階級自我組織和自我革命在資本主義發展中的決定性力量。這一理論邏輯伴隨著《帝國》一書掀起的熱潮重新走向國外馬克思主義研究的中心位置,迎合了全球資本主義階段的新社會運動現實,構成了全球化時代無政府主義的新版本,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當代西方激進左派的理論困境。
袁立國的《哲學是解放的事業——一種對馬克思哲學的生命政治論闡釋》一文發表于《山東社會科學》2018年第4期。他指出,當代生命政治哲學從哲學與政治的關系維度揭示出近代西方哲學擺脫古代哲學與政治的張力關系,通過介入政治開啟了生命政治哲學轉向,并影響了馬克思。馬克思把哲學看作“解放的頭腦”,把無產階級看作“解放的心臟”,把矛頭指向資本主義生命權力所造成的“勞動對資本的實際從屬”。無產階級作為生命政治的主體,不能簡單地還原為產業工人,它是從馬克思對資本主義政治經濟的內在批判中生產出來的,是介于資本主義私有秩序和秩序之外的無區分地帶,是一種實際存在的“剩余”。共產主義作為“剩余”的主體化運動,其目標是為獲取被資本主義所撕裂的共同性而斗爭,旨在建構積極的生命政治生產,從而使人“按照美的規律塑造”、使生活本身成為藝術品。
林青的《歷史唯物主義與生命政治學——生命政治學批判初探》一文發表于《山東社會科學》2018年第6期。他指出,在歷史唯物主義、政治經濟學批判和意識形態批判視野的基礎上,結合歷史唯物主義與生命政治學在“原初視域”和“核心論域”中的相關性表述,尤其是對自由主義、政治經濟學、自然性、生命、生命權力、人口及其調節等概念與機制的分析,可以廓清生命政治學所開啟的有效論域,明確指認“生命政治學批判”得以可能的一些原發性考察和實質性論域,使得生命政治學批判成為分析和理解社會現實及其基本運作原則的有益理論補充。
高宣揚的《盧梭與馬克思:政治的生命現象學探索者》一文發表于《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12年第3期。他指出,本文從政治的生命現象學的新視野,結合當代學術前沿所探討的生命政治和生命現象學的最新研究成果,從“現代生命政治的誕生”“盧梭對個人身體的生命政治探索”“馬克思解剖資本主義的生命政治策略”“對人及其政治性的探索”及“勞動就是生命政治的決定性要素”五個部分,闡述盧梭與馬克思的政治生命現象學的不同特征,重新考察了盧梭和馬克思的政治哲學思想,為重置兩位思想家在近現代政治哲學史上的特殊理論地位開拓可能的前景。
陳碩的《當代西方生命政治研究的幾種范式》一文發表于《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18年第6期。他指出,生命政治是當前西方左翼理論界的一個熱門話題,圍繞這一話題,思想家們從不同的理論進路出發進行了理論建構。福柯從權力運作機制特別是治理問題出發,創造性地提出了生命政治命題;阿甘本基于一種本體論的哲學,將生命政治看成人類共同體內部的必然構成;鮑曼把生命政治問題看成現代性內在結構導致的內生結果;奈格里、哈特則從全球化資本主義的最新運行機制出發,分析了當代生命權力的運作機制,揭示了生命政治勞動中潛藏的革命性能量。這些不同的生命政治理論飽含著對于現代社會和人類命運的批判性思考,對馬克思主義批判理論的當代發展具有十分有益的啟示作用。
馬俊峰、馬喬恩的《“社會加速”與“美好生活”之間的張力與超越——基于馬克思主義資本批判邏輯的分析》發表于《南京大學學報》(哲學·人文科學·社會科學)2019年第6期。文章指出,近代以來,科學技術的發展使得“社會加速”與“美好生活”之間產生了鏈接,隨著“社會加速”逐漸成為資本主義社會的重要特征,“社會加速”與“美好生活”之間的關系也越發復雜。西方社會加速批判理論和馬克思主義對“社會加速”做出了不同的解讀。馬克思主義將“社會加速”放到資本邏輯視域中分析,認為“社會加速”的目的是為了實現資本的增殖,資本邏輯與“社會加速”的相互勾結導致人們與“美好生活”漸行漸遠。解決“社會加速”帶來的各種問題和矛盾,不能把矛頭指向“社會加速”本身,而是要指向其背后的力量——資本邏輯,只有克服資本邏輯,才能真正實現人類解放和美好生活。
馬中英、韓璞庚的《生命政治批判: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歷史批判的“隱性邏輯”》發表于《青海社會科學》2019年第4期。他們指出,當西方生命政治學理論以一個“顯性”的學術話語體系活躍于中國學界的時候,重述馬克思恩格斯的生命政治思想傳統,是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與西方生命政治學對話的需要。生命政治批判在馬克思那里并非源頭失語,在資本主義大工業迅速發展的歷史場域中,馬克思(包括恩格斯)關注更多的是對資本邏輯的經典現代性批判,生命政治批判只是作為一條“隱性邏輯”,隱含并服從于政治經濟學—歷史批判這一主基調而已。馬克思的生命政治批判思想與西方生命政治學最大的差別,就在于他始終將生命政治批判奠基于歷史唯物主義基礎上,并服從于對資本的政治經濟學批判。此外,馬克思生命政治批判不僅闡述了批判意義上的生命政治,也明示了建構意義上的生命政治,更提出了生命解放的歷史辯證法,是批判與建構的辯證視域。
李愛龍的《重塑階級邏輯:當代生命政治的范式轉換及其建構性意義》一文發表于《云南社會科學》2019年第1期。他指出,奈格里對馬克思《大綱》“機器論片斷”的激進政治解讀直接改寫了由福柯所開創的生命政治話語范式。在奈格里看來,生命政治與生命權力并不是同一的,而是處于相互對抗之中,生命政治作為一種反抗力量形塑了生命權力。正是在這樣的思想背景下,奈格里確立起勞動與資本的對抗邏輯,由此,展開了對馬克思主義經典概念——剝削、共產主義和危機的生命政治闡釋,從而開辟了生命政治批判空間。撇開其學理上的不足,奈格里的生命政治的范式轉換具有不容忽視的建構性意義,它不僅深化了對危機的理解,而且指出了反抗資本邏輯的新道路——出走,在當代視域中建立起危機與解放之間的內在關聯,從而重新塑造了馬克思主義話語中久被遮蔽的階級邏輯。
李乾坤的《“生之生產”:馬克思與生命政治學批判的理論關聯》一文發表于《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16年第2期。他指出,國內外學界對生命政治學的理論溯源是一項尚未完成的工程,進行這一理論工程首先要回到福柯那里。福柯的文本中對生命政治學的探討是開放性的,其中給予我們最關鍵的指示就是將生命政治學的探討還原到政治經濟學探討中去,正因如此,馬克思在生命政治學理論譜系中的位置便值得我們考察。馬克思的生命政治學,一方面體現在從“生”的角度對古典政治經濟學裂痕的揭露,另一方面體現在對物質生命的生產歷史地位的強調之上。馬克思的生命政治學批判的深刻之處就在于從歷史過程的角度分析了權力的形成。在當代,恢復馬克思在生命政治學譜系中的地位有著重要意義。
陳飛的《〈資本論〉的機器觀及其人學向度》一文發表于《教學與研究》2017年第8期。他指出,在《資本論》及手稿中,馬克思對機器和機器的資本主義使用進行了系統解讀。馬克思把機器的本質與人的存在內在地聯系起來:一方面,在機器大工業中,機器取代了工人的技藝和力量占據主體地位,工人的活勞動僅僅作為機器體系的一個附件,由機器的運轉來決定和調節,相比工場手工業時期,人的存在方式進一步異化;另一方面,機器作為資本的高級形態又具有重要的文明作用,它創造了豐富的物質財富,增加了社會的自由時間,加強了人們之間的社會結合和社會交往。由于資本的本性,機器的資本主義使用不可能最終解決人的自由個性實現的問題,只有在機器的共產主義使用中才能從根本上消除機器對人的奴役和支配。
李春建、馬麗的《論奈格里“非物質勞動理論”——基于歷史唯物主義的視角》一文發表于《學術交流》2016年第6期。文章指出,隨著安東尼奧·奈格里學術影響的不斷擴大,其“非物質勞動理論”開始受到學界關注。該理論回歸了對勞動問題的研究,繼承了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的傳統,揭示了非物質勞動成為當代生產勞動的主要形式。然而,由于奈格里拋棄了歷史唯物主義研究方法,導致非物質勞動理論不但沒有觸及勞動問題的本質,還出現了理論上的倒退。歷史唯物主義告訴我們:勞動問題的本質不在于形式,而在于生產的社會關系。據此對中國現狀的分析發現,中國的社會關系正從資本的社會關系向人的社會關系推進。
李胤的《生命政治反抗資本統治的三重原則——從奈格里的激進政治解讀出發》發表于《中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6期。他指出,奈格里認為,當代左翼思想家往往把生命政治解讀為掌控生命的權力,卻相對忽視了其中蘊含的主體性政治力量。生命政治的主體性反抗與資本統治相對立,這種反抗主要體現在資本統治的三個原則之上:價值標準、權力形式、私有財產制度。在價值層面,生命政治生產創造了特殊的使用價值,無法進行量化計算,不能直接作為交換價值出現在資本市場中;在權力層面,生命政治活動展現了主體性的自由,在邏輯上它的存在先于權力統治,其反抗也超越了權力所設定的范圍;在私有財產層面,生命政治勞動具有自主性,可以全面占有自身的勞動成果。生命政治的主體性反抗構成了當代社會運動的理論表征,尋求當下改變世界的道路首先要揭示這種反抗的內在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