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名人 名作 名物:2017年“8+”名人故居紀念館活動紀實
- “8+”名人故居紀念館編著
- 8485字
- 2025-04-28 11:45:21
走進文化名人紀念館
——從郭沫若紀念館說起
張勇
隨著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文化素養的提升以及國家文化發展戰略的調整,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走進文化名人紀念館,在文化名人曾經的居所中感受歷史積淀和精神內涵。越來越多的普通百姓對文化名人紀念館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每天有數以千計的觀眾走進各類文化名人故居,各種各樣的參觀群體在文化名人紀念館中駐足,其中有普通觀眾,有大學生,有中小學生,也有老人、兒童,甚至還有很多外國游客。他們來到文化名人紀念館究竟想要看什么?他們能夠從文化名人紀念館中獲得什么?這些都是博物館工作者應當思考的問題。
為了解答以上的疑問,本文以郭沫若紀念館為例,從名人、名作、名物三個不同角度,闡述走進文化名人故居的方法及意義。
一 與名人相識:歷史長河中的名人
觀眾到文化名人紀念館,首要的目的就是去認識這個文化名人。如何認識文化名人,可以分為三個層次,一是知道他是誰,二是了解他有哪些成就,三是從中找出他的歷史價值,這三個層次從內涵上來講是逐步遞進的。沒有進入文化名人紀念館之前,我們知曉名人的途徑就是書本、廣播或者其他方式,古人云:“紙上得來終覺淺。”由于每個人專業領域和生活圈的限制,對于歷史的認知也是有限的,對歷史人物的了解更是千差萬別。因此,認識文化名人要走進他們的內心,特別是感受他們生活的場域。在歷史場域中感知一個具體的、鮮活的生命個體。
1.直觀歷史中的人
郭沫若對普通游客來說,是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人物,熟悉是因為大家都知道他,陌生是因為大家都不了解他。大多數人對于郭沫若的了解,可能更多的是“聽說”。
我們“聽說”郭沫若是個非常有個性的人,“聽說”他是一位追求多方位自我實現的“球形天才”,“聽說”他是一位參與意識極強的入世文人,又是一個朝氣蓬勃的青春型詩人,“聽說”他是一個擅長抒情的文學天才……這樣的“聽說”便造成了郭沫若是中國現代文化名人中少有的幾個爭議很大的人物。有人把他捧到天上,覺得他是20世紀乃至曠古未有的天才;有人則把他貶低到沒有什么值得一說的地步,甚至對他提出質疑。
對郭沫若的評價,其實是我們在看待歷史人物或事件時,所常用的“好或不好”二元評判標準的典型案例,只顧及一點,缺乏客觀綜合的分析。作為博物館人,我們必須跳出這個簡單的價值評判標準和固有的思維模式,采用相對客觀的價值判斷標準,這樣才能做好相關文化名人的生平思想展覽。
“展覽不僅對人的主要審美器官發生作用,還對人的輔助審美器官嗅覺和觸覺也發生作用,展覽是名副其實地綜合地發揮著美感效應的藝術形式。”[1]展覽的最鮮明的特性就是綜合性和直觀性。對人物的展覽策略決定了對他的介紹是全面的、綜合的,不能只介紹他的生平年月,還要介紹他的專業領域,更要說明他在歷史中的角色和作用。既然是介紹,那么在策劃時就要有所選擇,在展覽材料的選取上,盡可能按照時間順序,選擇各個歷史階段中最能代表這個人物歷史價值的事件和圖片進行展示。抓主要、突重點是人物展覽中最重要的設計原則。
如何處理好個人與社會、現實與歷史的關系是展覽策劃的關鍵。對于郭沫若生平思想展的策劃也秉承著這樣的理念,如何客觀地將郭沫若的歷史成就放置在具體歷史情境中來展示,是展覽首先要考慮的問題。既要突出郭沫若有異于常人的各方面成就,又要闡釋他在特定歷史時期所作出的人生抉擇。我們常說郭沫若是一個“全面實現的球形天才”,那么“全”體現在何處?“天才”表現在哪些方面?1921年,郭沫若出版了《女神》白話新詩,并于1926年投筆從戎,參加北伐戰爭,成為為數不多的文人參戰者。這兩個事件在以往有關郭沫若的研究中都沒有關聯在一起,那么兩者是否有聯系呢?答案是肯定的。郭沫若紀念館第一展廳中這兩個事件展覽的圖片和實物的陳列,便會引發兩者關聯的思考。《女神》中的革新戰斗的精神,恰恰便是郭沫若北伐戰爭時期投筆從戎的心理寫照;而北伐戰爭中郭沫若一身戎裝的照片,也印證了《女神》反復歌頌的青春熱情和革命激情。這兩者之間必定有著天然的聯系,這更是對郭沫若綜合歷史性的考量。
郭沫若紀念館的展覽設計跳出了學科之間的藩籬,按照歷史發展的順序,從各個方面綜合全面地展示郭沫若的思想生平。文學創作之中有歷史事件的背景展示,歷史事件中也有文學創作的演進。
2.展覽還原真實的人
對于文化名人的認知,還應該從一個“人”真實生活的角度來認知。對于郭沫若,我們除了知道他是諸多成就的獲得者之外,還應該了解他也是一個普通的人,他也是有著自己真實情感訴求的人,他更是有著自我情懷的歷史人。走進郭沫若紀念館,踏入他生活的場域,是認識作為一個現實中的“人”的最有效途徑。
“展示設計的功能也不僅僅在于展示和陳列展品,更承擔著為人們提供傳播信息、交流情感”[2]的功能。郭沫若紀念館內懸掛了很多書畫作品,有傅抱石贈送的巨幅山水畫《擬九龍淵詩意》,也有郭沫若題字、傅抱石畫石、郁風畫花、許麟廬畫鷹合作完成的作品。在眾多書畫作品中,有一幅最為獨特,這就是懸掛在郭沫若書房西墻的毛澤東手書《西江月·井岡山》。為什么這樣一幅作品要放置在郭沫若辦公桌對面的墻上呢?
這幅作品原本是郭沫若專為井岡山修建黃洋界保衛戰勝利紀念碑請毛澤東書寫的。這幅作品的獨特之處在于它與黃洋界保衛戰勝利紀念碑上所刻寫文字略有不同,后者的“鉋”改成了“炮”。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1965年7月1日,郭沫若到毛主席舊居、井岡山革命博物館、黃洋界哨口等處參觀,適逢該地正在修建紀念碑,郭沫若答應請毛澤東手書《西江月·井岡山》后鐫刻在碑上,于是便有了這幅字的由來。據目前的史料推測,毛澤東的這幅手書《西江月·井岡山》應該作于1965年7月到1966年7月間,郭沫若得到這幅作品之后,第一時間發現了“鉋”和“炮”的差異,并請毛澤東將此字修改了過來。
后來,郭沫若還專門給井岡山負責同志就這副字寫過一封信,信中強調:
請照碑式勾勒,并且適當放大為荷。
如以主席原式,則當成橫披形,已建立碑又須改建。如何之處,請酌量處理,寄件收到后,望回一信。
如果從郭沫若一貫的性情以及他作為書法家的稟賦來講,其實將“鉋”寫成了“炮”也無可厚非,但是郭沫若還是堅持讓毛澤東將“鉋”改成了“炮”。另外,從上述信件的內容上來看,郭沫若還是重點強調對于毛澤東這幅手書《西江月·井岡山》如何進行復制刻寫的事情。此后,郭沫若便將這幅存在錯別字的毛澤東手書《西江月·井岡山》懸掛在了自己辦公室兼書房的西墻上。
通過對這一字修改的事情,我們可以清晰地感受郭沫若此時非常復雜的情感。由此也可以感受郭沫若晚年對于毛澤東亦友亦神的復雜情感,毛澤東作為自己詩詞唱和的多年摯友,郭沫若是真誠相待的;而毛澤東作為新中國的領袖,郭沫若也是真心崇拜的。按照人的基本情感來看,摯友和領袖的關系是很難兼容的,甚至來講是矛盾的,正是這種矛盾性,形成了郭沫若一生中最復雜的存在,但也是真實的存在。郭沫若晚年在如此復雜情感支配下的存在,又何嘗不是當時眾多知識分子情感的集中體現呢?
透過這么一幅歷史作品的陳列,參觀者便會形象地感知到人物生存的真實情感,同時也實現了游客對郭沫若由名人到真人的認知。通過文化名人紀念館的展覽設計和展品布置,我們能夠全面客觀地了解文化名人的前世今生,他們的歷史價值也會恰當地體現出來。
二 與經典相遇:視域中的名著新讀
認識名人最好的方法是什么?閱讀他的著作,應該是深入了解他的坦途。《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曾經做過一個文學閱讀的調查,結果讓人大跌眼鏡:這個時代文學閱讀最正常的是什么人呢?是小學生。進入中學以后,文學閱讀狀況就嚴重惡化,只有12%的中學生有課外閱讀的習慣。[3]這也造成了我們與文化名人的隔閡,形成了只在名人之外,無法深入其內的社會現象。
1.合理選擇閱讀對象
“好的文學作品一定能夠超越具體時空,從而具有一種探尋生命本質、直達人性深處的力量。經典之所以能夠在漫長的時間里歷久彌新,不斷產生新的價值,也正在于其內容的深刻性和開放性。”[4]
文化名人的作品浩如煙海,僅就目前能夠看到的作家作品集而言,《魯迅全集》16卷,《魯迅譯文全集》8卷,1000多萬字;《郭沫若全集》文學編20卷,歷史編8卷,考古編10卷,1000多萬字;《沈從文全集》32卷,1000多萬字。這還只是列舉三位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的作家。從以上統計數字可以看出,對于普通的讀者來講,他不可能看完所有文化名人的作品,閱讀文學作品的第一個問題就涉及作品的取舍選擇。對于不同層次的讀者,選擇的標準也會各有不同。
那么,怎樣才能制定一個符合大多數讀者要求的標準呢?走近文化名人紀念館,從紀念館的展陳中便可以找尋這個標準。
在郭沫若紀念館的第一展廳中,觀眾最先看到的便是一個玻璃格子中,陳列著郭沫若著、1921年由泰東圖書局出版的《女神》初版樣書。這本泛黃的詩集并沒有如其他的作品一樣,鋪陳于展柜之中,而是放在了第一展廳的正中央,放在了觀眾一進入展廳就可以看到的最醒目的位置,并且單獨用玻璃罩將其罩住,更加吸引了觀眾的注意力。為什么展陳設計時要把《女神》放置在如此突出的位置?因為《女神》是郭沫若白話新詩的代表作,還是他登上五四時期文學創作舞臺的敲門磚,更是郭沫若激情燃燒的歲月的結晶。從這個角度來說,讀懂了《女神》,也就讀懂了郭沫若。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講,無論你從事什么職業,無論你的年齡大小,只要是想了解郭沫若,想閱讀他的文學作品,《女神》都是首選。
在郭沫若紀念館第二展廳中,在一進門靠右的位置,放置著一臺樣子非常像電影放映機的裝置,在它的上方有一個液晶顯示屏,如果你搖動這個裝置的手柄,液晶顯示屏上就會有序地播放郭沫若的歷史劇《屈原》的舞臺劇照。《屈原》是郭沫若歷史劇創作的代表作,也是現代舞臺藝術的經典之作。郭沫若借助“屈原”形象,宣揚了人性中特有的激情與魅力。對于這篇作品的展示,并沒有像一般的作品一樣只是文字的介紹,而是借助于影像資料,更加突出了《屈原》在郭沫若文學創作中的地位和價值。
上述兩件展品,在郭沫若紀念館的展陳設計中是非常獨特的存在,“由于展品特殊,所以展示設計也因此具有了特殊性和唯一性”[5]。從郭沫若眾多的作品中選取這兩件作品來單獨展示,這從另一個方面證明它們在郭沫若文學創作體系中的重要意義,它們是閱讀郭沫若作品的必讀之選。從文化名人紀念館的展覽中,我們便可以找尋到各個文化名人的經典之作、必讀之作。
2.正確閱讀經典作品
知道哪些經典作品必讀是一回事,怎么讀又是另外一回事。閱讀經典作品并不是直接把作品拿過來看一遍,通讀一下,或者了解它的大體內容就可以了,閱讀是深入,更需要方法和技巧。
我們都知道,郭沫若的《女神》是了解郭沫若的鑰匙,必須要讀,但是真正能讀下去的讀者并不多,更不要說普通的觀眾了。例如《女神》中的《晨安》,通篇采用排比句式,與現在的白話句式幾乎毫無相似之處,讀起來令人費解。《天狗》中那不符合現代人思維邏輯的思路,也許讓你讀起來不知所云。由于這些原因,很多讀者對郭沫若的詩歌閱讀望而卻步。
閱讀《女神》要注意的一點就是,它產生于五四新文化運動歷史時期,是中國文化劇烈轉型的年代,因此,《女神》就應該放置在這一特殊的歷史語境中來讀,在歷史境遇中與經典對話。歷史語境到哪里去感受?歷史境遇在哪里可以碰到?目前文化名人故居就是最理想的場所,這里不僅是該名人曾經居住過的場所,而且也是他的生平資料最集中的場域。例如郭沫若紀念館就利用圖片、實物、模型等方式,將郭沫若生平展示給各類觀眾。
《女神》時期的郭沫若展示,就是郭沫若一生中最意氣風發的青春歲月,在這些圖片中,郭沫若眼神中的叛逆、斗爭精神一覽無余,他的創造精神和意識更是被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透過這些圖片和實物,你獲得的不僅是歷史常識,更是一種青春精神的感染。
無數的白云正在空中怒涌,
啊啊!好幅壯麗的北冰洋的情景喲!
無限的太平洋提起他全身的力量來要把地球推倒。
啊啊!我眼前來了的滾滾的洪濤喲!
啊啊!不斷的毀壞,不斷的創造,不斷的努力喲!
啊啊!力喲!力喲!
力的繪畫,力的舞蹈,力的音樂,力的詩
歌,力的 Rhythm喲!
這首短詩是《女神》詩集里的《立在地球邊上放號》。充滿感嘆詞、語氣詞、排比句的句式組合更像是一個時代宣言,它宣告了古老的中國將迎來創造者的天地。郭沫若通過對具有創造精神的力的反復詠嘆,展現他獨有的思維特質。他通過對具有創造精神的力的反復詠嘆,展現出創造者獨有的青春情感和熱情。這正是處于除舊布新的五四時期青年人特有的歷史使命感的迸發。如果你親身走入郭沫若紀念館的展廳,看到他在不同歷史環境的影像資料,一種歷史現場感便會油然而生,在這種氛圍中再來閱讀他的作品,便會獲得無限的美學意味。
3.獲得經典閱讀的儀式感
文化認同削弱的另外一種原因、國民閱讀危機的另外一種現實表現,便是電子化的閱讀方式,這種閱讀方式必然會造成文學感覺的消退和文學性的流失。“讀書或者讀文學書應該是有某種儀式感的。”[6]
走進文化名人紀念館,會使你找到久違的歷史厚重感,從而得到閱讀的儀式感。這里的閱讀,不僅僅只是書面文字簡單的識別,也不是故事情節單純的感知,更多的是與文化名人的對話,感同身受他創作的環境。
《英詩譯稿》是郭沫若翻譯的最后一部作品,也是常被研究者們忽視的一部譯作。
《英詩譯稿》中所選取的詩歌,都是“英美文學中平易,有趣的,短的抒情詩,是早有定評的世界著名的部分詩人的佳作”[7]。因此,《英詩譯稿》中所譯的詩歌幾乎都是對春天的歌頌和向往,以及對人類原始生命活力的追尋和靈魂的拷問。例如:“青春的熱情尚未衰逝,愉悅的流泉但覺遲遲,有如一道草原中的綠溪,靜悄悄地蜿蜒著流瀉。……當快感失去了花時和吸引,生命本身有如一個空瓶,當我快要臨到死境,為什么退潮更加猛進。”[8]這何嘗不是久經情緒壓抑、渴望自由生活的郭沫若的心聲呢?
如果你僅僅是從已經出版的《英詩譯稿》中簡單瀏覽一頁原文,一頁譯文的編排方式,就不會體會到作品的歷史價值。這部譯作如今便陳列在郭沫若紀念館原裝展廳,在郭沫若生前使用的辦公桌上。在郭沫若翻譯的作品中,《英詩譯稿》無論是翻譯的時間、方式以及內容等方面都顯示了非常多的獨特性,這部詩歌譯作和之前所翻譯的作品的心境是完全不同的。《英詩譯稿》在郭沫若生前并沒有出版,就內容而言,在當時的政治環境下也沒有出版的可能,它成了郭沫若為數不多的一部生前已經完成卻沒有出版的著作。如果從翻譯的方式、心境和作品的選擇來看,郭沫若翻譯這部作品的初衷,也許本就不是為了出版而譯的。郭沫若之前所翻譯的作品大多是有目的的,或為學習而譯,或為生活而譯,但是《英詩譯稿》可以說是為內心而譯。從陳列的資料可以看到,《英詩譯稿》中詩歌的翻譯“幾乎都是留在原文空白處的手跡”[9]。在1981年版的《英詩譯稿》的插圖中,能夠清晰地看到郭沫若譯此詩歌的手稿形式,在原詩空白處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漢語譯文,時而涂改,時而增刪。這種隨感式翻譯的方法凸顯了郭沫若彼時的心境,那就是渴望創作的沖動,渴望情感的抒發,渴望青春的重現。這何嘗不是一次再創作呢?正如譯稿中所譯:“我的靈魂是陽春,踴躍狂飲愛之醇;萬事萬物皆有情,渴望,纏綿理不清。”[10]這不正是“五四女神”時期詩歌創作中對青春的頌揚,對生命的贊嘆的重現嗎?這是年邁的郭沫若內心中的青春激情不自覺地流露。如果你不了解這些歷史背景,不知曉翻譯時的空間環境,甚至沒有見到過譯本的原件,你可能就會把它當作極為普通的一篇譯詩。但是當你接近了實物,看到了字跡之后,歷史的厚重感、閱讀的現場感便會升華為一種儀式的莊嚴感,此作品的意義便不解自明了。
三 與名物相伴:人與物的歷史互喻
人與物是自然界中息息相關、不可分割的整體。人需要物質來獲取他們生存的條件,在物質中寄托自己豐富的情感訴求。每個人所使用過的物品因寄托了真實情感,因而也具有了生命寓意,是人生命精神在物體上的呈現。物延長了人的生命和精神,人給予物存在的緣由和價值。借物識人、以人見物應是我們走進文化名人紀念館的重要視角。
1.物因人而名
文化名人紀念館是博物館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也具有作為博物館的特性,特別是在“物”的方面,因為“物”的存在,才使文化名人的歷史特性得以真實呈現。所謂“物”,主要是指可移動和不可移動的具有歷史價值的器物。文化名人故居里的“物”最顯著的特性,便是與“人”的內在關聯,這使它與一般博物館的藏品具有了顯著的不同。
郭沫若紀念館中最普通但是最具有情感特性的“物”,便是被稱為“媽媽樹”的銀杏。銀杏是自然界中最常見的物種,如果它種植在道路的兩旁,可能就是綠化環境;如果它種植在其他博物館中,可能只是普通的物種;但是它生長在郭沫若紀念館中,就具有了非同一般的價值。
銀杏已經內化為郭沫若生命意識象征,郭沫若把銀杏樹作為了對親人情感寄托、祈愿生命康健的對象。1953年,于立群由于身體不適離京治療。在此期間,郭沫若帶著孩子到北京西郊大覺寺移植了一棵銀杏樹苗,為了寄托對夫人的思念并祝愿她早日康復,故把這棵銀杏樹取名為“媽媽樹”,希望于立群能夠像銀杏樹一樣,用頑強的生命力去戰勝病魔的侵擾。1963年郭沫若從西四大院胡同5號搬到了前海西街18號居住,他也把這棵銀杏樹移植了過來。“媽媽樹”的稱謂,一方面表達了郭沫若對夫人于立群無限的牽掛,另一方面也借助“媽媽”的命名,折射出郭沫若對于銀杏的生命之托。巧合的是,在前西街18號原本就有一棵近百年歷史的銀杏樹,粗大的樹干也呈現出經歷風雨之后的滄桑與頑強。
郭沫若對于銀杏的喜愛,也衍生到了對其他物種的關注。1958年完成的《百花齊放》,也定然是這種情愫的產物。《百花齊放》是郭沫若后期非常重要的詩集。過去我們對于《百花齊放》的寫作多政治性解讀,少個性的闡釋;多時代的羈絆,少內心的探究,如果能夠考慮到郭沫若特有的銀杏情懷,特有的對生物物種的敬畏之情和生命之寓,那么《百花齊放》的文學價值和美學內涵便不言自明了。
普通的一顆銀杏樹,因為郭沫若投入了樸實真摯的情感,已經成為郭沫若生命體的象征,更是認識郭沫若必不可少的物件之一。讀懂了銀杏樹,也就明白了郭沫若。
2.人依物而生
人的生命是有限的,精神卻是永恒的。特別是文化名人,他們之所以到今天依然閃爍著奪目的光輝,恰恰就是他們身上傳遞出的“正能量”,這些“正能量”是無法捕捉的,更是無法窮盡語言傳達出來的,但在其遺留下來留有使用印記的原狀物品中,依然清晰記錄著過往歷史的影像。
按照郭沫若生前的原貌保存下來的原狀展廳,便留有歷史歲月的足跡。透過展廳的玻璃窗你會發現,會客室、辦公室兼書房、臥室被分隔得清晰明確,在這明晰的分隔中,郭沫若個人的空間其實已經被壓縮得所剩無幾了。從空間的維度上看,從會客室到辦公室兼書房再在到臥室的面積空間是逐步縮小的。單就完全屬于個人空間的臥室來講,這里的布置相對于前兩者十分簡樸,甚至樸素得不能再樸素了。一張棕床、一張單人沙發、一套衣柜、一整套帶木盒的二十四史,這幾件簡單的物品就讓本來狹小的臥室顯得更加局促了。在這里唯一能夠體現出郭沫若個人性情的便是這套二十四史,我們可以想象得到,每當處理完各種繁雜的政務和公文后,一天歸于平靜的時候,郭沫若自己一人安靜躺在床上,順手拿起二十四史中的一本認真研讀,再無喧囂的吵鬧,再無無緒的爭斗,更多地恢復到了自我沉思的空間,但這屬于自我的空間又是那么的狹小和短暫。
相對于個人空間的狹小,作為會客室和辦公室的公共空間非常寬大。這個會客廳是郭沫若用來會見重要客人的場所,面積大約有臥室面積的三倍還要多。新中國成立后,郭沫若擔任了國務院副總理、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中國科學院院長等重要職務,所以他要經常會見來自各方的不同客人。馬蹄形擺置的沙發占據了這間會客廳絕大多數的空間,靠墻角擺放鋼琴。前面的單人沙發是郭沫若接待友人時習慣的座位,最尊貴的客人坐在他左手的位置。沙發后面的墻壁上,懸掛的是傅抱石專為郭沫若“量墻定作”的巨幅山水畫《擬九龍淵詩意》,描繪的是郭沫若筆下朝鮮金剛山九龍淵美景。總之,這件會客廳中擺設的物品都追求著“大”的原則。細看一下,這里所有的擺設和陳列其實與其他人的會客廳別無二致,更多的是待客之道,屬于自己的空間幾乎沒有。
在客廳和臥室之間,略顯奢侈的大房間就是郭沫若的書房了,更確切地說是他的辦公室。屋內西側一排高大的書柜倚墻而立,滿滿排列其上的中外文書籍,暗示了主人貫通古今中西的學識。書房窗臺上是一堆堆科學院科學考察報告、國情社會調查資料、待批閱的各類文件,訴說著主人公務的繁忙。觀眾在走廊中穿梭走過郭沫若的客廳、辦公室和臥室,找尋著郭沫若每天生活的足跡,他的鮮活形象便油然而生了。作為一位文化巨匠,郭沫若寓所中這塊空間所顯現出“書房”與“辦公室”的價值,更凸顯無余。
在原狀展廳中的每一件物品,每一寸空間,無不留有郭沫若生前的印記。觀眾沿著展覽路線感知郭沫若的生存空間,想象他的光輝歲月,文物的存在展現了郭沫若的生活世界,延長了郭沫若的精神影響。
名人、名作和名物是走進文化名人故居的三條重要脈絡,也是評價文化名人紀念館社會功能的主要參考指標。作為普通觀眾,則可以在名作閱讀中感悟名人精神,在名物觀賞中感知名人存在。
(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郭沫若紀念館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