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格薩爾史詩從說唱到戲劇演變研究
- 曹婭麗 邸莎若拉
- 2字
- 2025-04-25 19:12:38
緒論
一 研究緣由及意義
藏族格薩爾是流傳于青藏高原藏族聚居地區的一部由藏族民間“仲肯”[1]演唱的描寫格薩爾英雄的史詩,是集說唱、表演、敘事與演述于一體的說唱表演藝術。其特點是節奏明快、語調昂揚,既適合于表現重大事件,又便于口頭吟誦。歌手“仲肯”是介于神與聽眾之間“通神”的凡人,聽眾通過他們的演唱了解格薩爾的英雄事跡。數百年來,格薩爾史詩凝聚了民眾的精神,構成了藏民族文化傳統血脈和充滿詩意的藝術底蘊,在長期的流傳中,呈現了格薩爾演述類型及其文本形態的多樣性,如藏族唐卡藝術、樂舞儀式、戲劇演述等形態。
我們最初對藏族格薩爾史詩從說唱到戲劇表演的關注,是在2002年7月,當時青海果洛藏族自治州舉辦“格薩爾史詩說唱藝術節”,內容包括史詩說唱和藏戲表演,地點在大武鎮賽馬場,演出時間為一周。開幕儀式由格薩爾“仲肯”說唱表演拉開序幕,“仲肯”說唱連續演述三天,接著,由果洛各寺院藏戲團表演格薩爾藏戲。說是表演,實際上藝人進入演唱狀態,呈現的不僅僅是藝術表演,而是一種藝術行為,更是藏民族一種獨特的生活方式和審美意識,他們在格薩爾藝術節中以會說格薩爾故事來彰顯自我。這種行為正是日漸產生的一種由口頭傳統到樂舞、詩劇、歌舞和戲劇演述的民俗生活,其演述類型及其文本形態呈現出多樣性和多元性。這種演述類型來自口頭詩人“仲肯”的創造。
口頭詩人對于格薩爾英雄詩歌的創作,是一種活態即興創作,它沒有文字記載,說唱者們是在表演中創造的,是比書面文學更為古老的口頭傳統的產物。在青海果洛,一個會說格薩爾史詩故事的說唱藝人,在生活中就以說唱和扮演格薩爾為生,說唱格薩爾是他生活的一部分,是他的精神支柱。這種說唱形式不僅呈現出格薩爾藝人口頭創作過程和說唱表演的獨特性,而且,也通過說唱轉化為戲劇表演形式。即是說,口頭敘事表演的說唱傳統在延續的過程中保留著即興創作,當走向書面文本時,其表演中的即興性發生了變化,例如格薩爾戲劇、樂舞的演述,最初是格薩爾“仲肯”面對繪畫演述故事,由僧人扮演格薩爾故事中的角色,邊說唱邊表演,后來按口頭敘事表演書寫文本來表演,戲劇表演成為延續這種傳統的載體。
20世紀80年代初,青海省《格薩爾》史詩研究所就已開始著手對藏族格薩爾史詩進行挖掘、搶救與整理工作,特別是對格薩爾“仲肯”口頭演唱文本的記錄翻譯有了較為深入的研究。記錄口頭藝人的表演,為今天研究民族史詩口頭敘事表演傳統奠定了基礎,同時也為研究格薩爾戲劇、音樂、舞蹈和美術等藝術形式提供了豐富的資料。其中以格薩爾學界著名的角巴東主研究員為領軍人物的研究團隊關于格薩爾史詩與藝人說唱傳統的研究,已經有許多著作,并對格薩爾藝人演唱文本錄制了說唱磁帶。角巴東主先生和青海省格薩爾研究所給我們留下了青海省藏區格薩爾史詩文本的藏文與口述資料,它們是以唱片和抄本形式保存的文本,是活態史詩傳統的實驗室記錄。
自2002年7月,我們開始關注格薩爾戲劇敘事表演以來,在青海省果洛、玉樹、黃南藏族地區發現各寺院有格薩爾戲劇表演,這種戲劇表演是格薩爾史詩說唱表演的延續,即由說唱藝人演唱史詩內容,由演員扮演其人物角色,戲劇文本并非創作的演出腳本,而是史詩說唱文本。格薩爾史詩依然是鮮活的口頭創作,它所呈現的戲劇藝術樣態既承襲了口頭敘事表演傳統,又具戲劇詩的審美特征。自此,筆者便開始關注格薩爾史詩文本與戲劇演述之間的文本轉化或者說史詩的口頭敘事表演特點,其口頭敘事表演成為我們一直以來思考與研究的問題。也就是說,關注藏族格薩爾史詩從說唱轉換為一種新的呈現形式——格薩爾戲劇演述形態,這種戲劇演述沿襲了藏族傳統口頭敘事史詩中的講唱都由一人承擔多種聲音的特點,即在具體表演中由一個說唱藝人扮演各種角色的聲音,講述格薩爾史詩故事,而演員要依據說唱藝人的講述事件進行戲劇扮演,展示戲劇情境,這是一種由說唱藝人演述史詩的戲劇表演。這種獨具特色的藝術形式在青藏高原族群中世代傳承著,既延續了格薩爾史詩說唱表演,又繼承了藏族樂舞羌姆表演程式,它彰顯著格薩爾口頭敘事表演的藝術魅力,并成為我們研究藏族格薩爾史詩從說唱到戲劇演變的基石。基于此,我們通過格薩爾史詩口頭敘事中存在的聲音、音調、韻律、唱詞和表演等諸多因素來關注藏族格薩爾史詩說唱藝術與戲劇演述所產生的詩學效果,關注口頭敘事表演與戲劇文本的書寫,關注靜態中動態表演的情境,更是關注格薩爾史詩演述類型及其形態的多樣性研究。這種觀察與研究是十分有意義的。
首先,從遺產保護方面來看,2006年5月20日格薩(斯)爾和藏戲被選入了我國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2008年6月14日果洛“格薩爾馬背藏戲”被選入了我國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2009年格薩(斯)爾和藏戲被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這些都充分說明《格薩爾》史詩和藏戲得到了國際社會的普遍重視與高度評價,也說明格薩爾文化本身具有很高的歷史文化價值。如此,本課題以格薩爾史詩從說唱到戲劇演變研究為主,顯然對《格薩爾》遺產實施保護與研究等都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和現實意義。
其次,從戲劇表演理論研究方面來看,一方面,研究格薩爾從說唱到戲劇演述形態,對于中國少數民族戲劇表演理論的研究,增添了一頁新的內容,即戲劇學術界對格薩爾戲劇的研究從無到有,從相對薄弱到逐漸發展、壯大,從內容的單一性到日趨豐富性和完整性,從對大范圍的、普遍性的研究轉向區域性的、地方性的民族志研究;另一方面,從藏族格薩爾史詩說唱到戲劇演變研究,特別是對說唱藝人的創造性研究以及個人傳統的傳承方式的研究,從對靜態文本敘事轉向戲劇動態表演和交流過程的研究。
再次,從藏戲劇種的歷史發展來看,藏戲自8世紀萌芽,11世紀初步形成,至14世紀唐東杰布將仙女舞融入戲劇故事,人物扮演乃至情節鋪排,便產生了歷史悠久而古老的西藏藏戲、安多藏戲、華熱藏戲、康巴藏戲等。其藏戲表演劇目均以藏族八大傳統藏戲為主,如《諾桑王傳》《智美更登》《白瑪文巴》《蘇吉尼瑪》《卓瓦桑姆》《朗薩雯波》《頓月頓珠》《松贊干布》,其表演程式在不同地區有不同特點,但基本上是遵循著西藏藏戲的表演程式。
20世紀80年代在青海果洛、玉樹等地發掘的格薩爾戲劇,其表演劇目均以《格薩爾》史詩為主要內容,有《英雄誕生》《賽馬稱王》《天嶺卜筮》《十三軼事》《霍嶺大戰》《阿德拉姆》《姑母回嶺》和《達色施財》等。其表演既獨具劇詩特點,又保留著說唱文學輸入戲劇的初始形態,是藏戲的重要組成部分。所以,研究從分類學上關注格薩爾史詩從說唱到戲劇演變這一現象,正是本課題涉及的一個重要方面。旨在通過考察藏族格薩爾史詩從說唱到戲劇表演形態、演述語境和劇目內容的發生與發展,凸顯中國少數民族戲劇藝術研究的理論與實踐價值。
因此,藏戲是青藏高原特定族群的集體表述和歷史記憶。格薩爾戲劇在青藏高原這塊雄奇而神秘的土地上誕生與生存、傳承與發展,是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珍貴的文化遺產之一。青藏高原因其獨特的人文與自然條件而形成的格薩爾口頭敘事表演藝術,獨顯其地域特色和民族藝術審美特質。藏戲中的藝術神韻和鮮明的人物形象,體現了中華民族戲劇文化的共同特征和藏民族戲劇的獨特個性,藏戲的發展歷史,承載著高原的社會史、文化史、宗教史、藝術史、生活史,具有特殊地位和歷史文化價值。因此,探討藏族格薩爾戲劇表演傳統對于我們研究藏族地區的戲劇文化、民族藝術、民俗等均具有十分重要的學術價值和理論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