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中國歷史學研究70年
- 卜憲群主編
- 2902字
- 2025-04-25 18:27:15
第二章 舊石器時代考古
第一節 舊石器考古學文化的時空框架建立與理論探索
一 填補區域空白
70年來,經過專業人員的努力,到目前為止,除因處于沉降區或強力自然侵蝕區未保存第四紀地層的少數區域外,幾乎所有省區都發現了舊石器時代人類活動的證據。[5] 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的幾十年間,田野發現和科研工作更是迅猛發展。周口店遺址的發掘與研究持續進行,除了新發現一批人類化石外,還獲取了大量石制品和哺乳動物化石,完善了周口店地區舊石器時代早、中、晚期的考古學文化序列。周口店詳盡、系統的研究也在這一時期逐步完成。[6] 我國的舊石器考古發現源于西北地區,20世紀20年代甘肅、寧夏的發現拉開了中國舊石器考古的序幕,沉寂多年之后,這一地區又取得了一系列新發現,如秦安大地灣、莊浪徐家城等;隴中、隴東地區新發現的一批遺址則完善了甘肅中部舊石器考古序列。寧夏水洞溝系統而持續的考古發掘研究已被公認為近年來舊石器考古的標桿性工作,鄰近鴿子山遺址的發掘則首次在西北沙漠邊緣區建立了晚更新世末期到全新世早期的年代序列。同樣經過持續性的工作,泥河灣盆地由零星的化石、石器分布點化身為擁有著數百萬年考古學文化年代完整序列的中國乃至世界舊石器考古研究圣地,研究區域也擴展至蔚縣、懷來、大同等地。除山西、河北等傳統舊石器遺址密集分布區之外,中原地區的陜西、河南、山東均取得新突破。漢水流域、關中盆地、洛南盆地發現舊石器早、中、晚期序列化的遺址;河南嵩山南麓鄭州、新密發現數量極為豐富的舊石器晚期遺址;洛陽欒川地區發現了以龍泉洞和孫家洞為代表的遺址群;山東日照、青島的舊石器新發現明確了東部沿海地區舊石器遺址的地層和年代序列;天津薊縣發現的舊石器遺址群也填補了該地區的空白。
北方邊疆地區近十余年均有令人矚目的舊石器新收獲,內蒙古烏蘭木倫遺址發現距今3萬—7萬年含莫斯特因素的文化遺存;遼寧廟后山、黑龍江十八站等早期發現的重要遺址開展了新的工作,取得新的認識;沈陽農大后山遺址填補沈陽地區的舊石器考古空白,將沈陽地區有人類活動的歷史提前至距今11萬年左右;吉林、黑龍江則開展了以河流階地為主的區域舊石器專項調查,發現一大批舊石器時代晚期遺址;新疆、西藏因地理環境條件等原因,一直是舊石器考古研究相對薄弱的區域,近年新發現的通天洞遺址是新疆境內發現的第一個舊石器時代洞穴遺址,提供了該地區舊石器時代—銅石并用時代—青銅時代—早期鐵器時代的連續地層剖面,尤為重要的是發現了一批典型的莫斯特文化遺存,對研究北方邊疆地區四萬多年以來古人類演化擴散,確立區域文化發展的編年框架有非常重要的意義[7]。西藏那曲尼阿底發現距今4萬年以石葉技術為主的文化遺存,為我們探討人群遷徙、技術傳播或演化提供了重要證據,也為我們探索人類在高海拔地區的適應能力、復原高原古環境、氣候提供了重要材料[8]。
因地形限制和植被覆蓋,我國南方地區新發現舊石器遺址的總體數量相對北方少,但舊石器時代早期遺址數量豐富,云南元謀是我國最早的人類化石產地之一;重慶巫山龍骨坡、湖北建始龍骨洞、湖北鄖縣人遺址、安徽繁昌人字洞、浙江長興七里亭、安吉上馬坎均發現了距今200萬—100萬的人類化石和文化遺存;廣西百色盆地、步兵盆地、廣東郁南、湖南澧水、沅江、湖北丹江口、建始地區均發現舊石器時代早期遺址群。舊石器時代晚期遺址的發現數量則在近年急劇增長,幾乎所有大、中型水系均發現了人類活動的證據,特別是西南、東南石灰巖地區分布了大量洞穴遺址,相對完好地保存了人類活動遺跡和能夠復原人類活動環境的動植物、環境遺存。
二 研究理論的積極探索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的十余年,我國絕大多數地區均已發現舊石器時代人類活動的證據,盡管相對零星,但以賈蘭坡為代表的學者已經開始探討舊石器考古學文化與技術體系的發展與傳承[9]。
改革開放后,舊石器考古新發現的數量急劇增長。此時野外工作的質量和信息采集水平也有了長足進步,在此背景下,以張森水為代表的學者以整個中國舊石器考古學文化體系為視角,總結并系統梳理我國舊石器考古的各項發現,他將“區系類型”概念引入中國舊石器考古學,確定了舊石器工業類型的劃分原則和方法[10],認為該地區存在一套貫穿始終的工業系統,而舊石器時代晚期華北出現如石葉、細石葉等新的文化與技術系統則是文化交流的結果,進而提出中國北方舊石器文化的“區域漸進與文化交流”學說和“繼承延緩發展、交流促進創新”的認識[11]。隨著21世紀近20年來舊石器考古學的快速發展與壯大,各區域新的舊石器考古發現層出不窮,研究理念、方法、技術不斷創新,舊石器考古學者在舊石器考古學文化傳統的問題之外,開始思考環境變化對人類演化、遷徙產生了怎樣的影響,由此使用了什么樣的行為模式等問題。高星等“對中國境內舊石器時代文化遺存的時空分布、埋藏情況、石器制作技術與使用功能、石制品類型—形態特征與演化趨勢、對石器原料及其他資源的利用方式、區域文化傳統的劃分和特點考察的基礎上,提出中國古人類‘綜合行為模式’,并以此對本地區古人類演化過程和文化特點的成因進行分析和闡釋;提出該區域古人類于更新世的大部分時期內在生物進化與行為演化上具有連續性、穩定性、高頻遷徙性、務實簡便性、靈活機動性、因地制宜性和與環境的和諧性;在文化發展方面表現為保持傳統與進取創新相交織;從考古學角度支持中國古人類‘連續進化、附帶雜交’的理論”[12]。
三 交流、碰撞、適應中的舊石器考古學文化
人類演化史實際上也是一部人類認知自然、理解自然、利用并改造自然的生存繁衍史。我國960萬平方千米廣袤大地的自然環境與資源千差萬別,由此產生了不同的石器生產技術并孕育出類型多樣的考古學文化。舊石器考古學文化模型的建立有助于我們探索數萬年前人類的交流與互動。從世界范圍看,很長一段時間內,因為中國舊石器考古學文化中缺少阿舍利、莫斯特等在同時期的非洲、歐洲被視為技術代表的文化因素,因此被認為石器制作技術簡單、文化發展緩慢。我國學界內部也曾就中國是否存在標準意義的阿舍利手斧,以及“莫維斯”線假說等展開過激烈的討論。高星認為中國舊石器時代遺存中存在著手斧這一類器物,但它們在形態、技術、組合關系、豐度上與舊大陸西側有很大區別。[13] 不論是人類演化的化石線索,還是舊石器考古學文化的二元結構與延續,都表明人類在中華大地數百萬年演化過程中的延續性與獨立性。完全替代與大范圍的文化更迭目前仍找不到有說服力的實證。
由于我國環境、氣候、資源分布的區域差異,早中更新世就存在多種不同的石器技術體系,形成了從早期至晚期基本存在的南北二元結構,以及諸多區域工業類型,絕不是簡單的持續數百萬年的“模式1”。石器技術并非“專利”產品,是遷徙還是技術演化?不同的石器技術是否對應不同的人群?這種對應是單一還是多重關系?類似的問題,目前很難得到明確結論。
不同的考古學文化存在怎樣的交流方式也很難找到直接的實物載體,但類似于勒瓦婁哇、石葉、細石葉等復雜的石器制作技術可以還原一定時間尺度上的古人類及其文化交流。關于石葉和細石葉技術在中國的起源與擴散有著不同的學術觀點,新線索的出現有可能復原文化傳播的過程,我們可以將人群的流動性更緊密直接地與人類生計、適應、行為等結合在一起進行綜合闡釋[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