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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漢—唐、宋:男女同服,椎結左衽,豬膏澤發

唐朝大文學家韓愈說,“俚獠”人“其衣服、語言,都不似人”。[1]人,指中原漢人,“不似人”,就是指“俚獠”人的語言、衣服不同于中原的漢族。

千百年來,漢族文人、官員推行儒教,推行中央王朝的禮樂制度積極以夏化夷,但收效甚微,因此明代的謝少南便為詩感慨道:“異域冠裳仍俗好,中原禮樂忝(有愧于)吾師。”[2]

“俚獠”人衣服不同于中原漢族,就在于自夏、商、周以來成型的上短衣下長裙一直沿襲下來,女衣男裙一式,沒有變化。

“峒丁峒婦皆高髻,白纻裁衫青布裙。客至柴門共深揖,一時男女竟誰分!”[3]這是明朝初年林弼奉命出使安南路過今廣西龍州縣時所寫的詩句。

另外,“南丹溪洞之人”“男服者短窄衫,細褶裙,其長過膝;女服者,青衣花紋,小帙裙,以紅綠繒邊,長則曳地”。[4]廣南府(治今云南廣南縣)的壯族儂支系“男子束發于頂,多服青衣,下裙曳地,賤者掩脛而已;婦人散綰系髻,跣足,裙帶垂后,皆戴光頂大笠”,[5]說的也是時至明代,壯族男服女裝的同一。

傣群體越人雖然早自南越國時期已經與壯群體越人分化獨自發展,但是時至明朝后期,故習傳承,傣族仍然如同壯族一樣,“男禿頭,長衣長裙;女椎髻,短衣桶裙”。[6]

這說明,自夏、商、周壯傣群體越人衣制成型以后,天自一方,沿著流淌的傳統文化,各自傳承,其后人女衣男裙一式,時至明代樣式沒有變化。

不過,宏觀固然不變,但自漢朝迄于宋朝一千多年,時光流逝,生態變化,歷史演進,文化交流,人們固有的審美觀念也出現松動、斷裂,微觀上也略見變異。比如,壯族男子的發式由斷發而變椎結,傣族男子由短衣長裙而變為長衣長裙等。

一 衣裝

衣裝因社會實用而定式,因自然生態而用料有異。漢代迄于宋朝,壯群體越人及其后人的衣裝沿著傳統的樣式,紋飾則隨著時代而豐富。而其用料,則盡地之所產所宜,棉布、苧麻布、谷樹皮布、芒木布、葛布、竹布、蕉布、都落布等,各顯其形,各施其巧,適時而衣。

(一)款式

《后漢書》卷86《南蠻傳》載:“交趾所統,雖置郡縣,而語言各異,重譯乃通。人如禽獸,長幼無別,項髻徒跣,以布貫頭而著之。”《三國志》卷53《薛綜傳》載,在嶺南地區做官的薛綜任職期間也上書吳帝孫權說:交州所統各郡,“山川長遠,習俗不齊,言語各異,重譯乃通。民如禽獸,長幼無別,椎髻徒跣,貫頭左衽。長吏之設,雖有若無”,就是其寫照。

壯族及其先人“左衽椎髻,禮異俗殊”,一直延續到宋代,樂史《太平寰宇記》卷168《宜州風俗》還是這樣記載。

上衣“左衽”,就否定了漢代迄于宋朝壯族先人社會主流服式是貫頭衣。

《太平御覽》卷791《朱提》引《永昌郡傳》說,興古郡(治今云南硯山縣境)“九縣之民皆號鳩民,言語、嗜欲不與人同。鳩民咸以三尺布角割作兩襜,不復加(針)縷之功也。廣頭著前,狹頭在后,不蓋其形,與裸身無異”。“鳩民”就是“獠”人,因有些歷史記載也稱為“鳩僚”。“鳩民”所在,就是在今云南省文山壯族苗族自治州境內。魏、晉時期壯族男子暑熱時節的上衣輕便裝。大小兩幅布遮前擋后,中間不加縫紉,風吹飄飄,任取涼爽,就不存在“左衽”或“貫頭”的問題了。

裘葛催年,手指有長有短。自漢至宋千多年間,舊的遺存,新的追求,人們適便而衣,順宜而作,壯族先人社會各地區間以及一地區內各階層人員的衣著,也難免參差不齊,出現與主流衣著的上短衣下桶裙樣式相異的現象。

《舊唐書》卷197《南平獠傳》說,“南平獠”“左衽露發,徒跣;婦人橫布兩幅,穿中而貫其首,名為通裙”。“左衽”是指男子的上衣從左開襟而言,而婦女則穿“通裙”,類同現代女子的連衣裙。

《太平御覽》卷695《袴》引《廣州先賢傳》說:“申湖,字元游,蒼梧人,為九真都尉,布襦布袴,鄉邑嘆慕之。”襦是中原漢族的比袍樣式為短的上衣;袴就是褲子,是戰國時趙武靈王實行“胡服騎射”以后流行的下身衣裝樣式,為壯群體越人后人社會所無。申湖為官而能著中原漢式的衫褲,鄉中人垂涎贊羨,顯示出一部分壯群體越人后人對異文化的“窺伺效慕,莫能如之”的心態。因此,隨著時日的流逝,許多人,特別是壯群體越人后人社會中的上層人物,在一統政體之下,便多效仿于漢族的衣著樣式。

1972年,廣西西林縣八達鎮普合糧站出土的漢代用銅鼓作葬具的二次葬,是古句町國首領人物的墓葬。該墓用銅鼓作葬具,用“珠襦”裹骨,[7]明顯是慕漢式之舉,仿漢式之行。南宋時,廣西經略安撫使范成大說:廣西左右江“獠”人“洞酋雖號知州縣,多服皂白布袍,類(中原的)里正戶長”。[8]皂是黑色,白是白色;袍是上衣和下裳連成一體而內絮著綿的長衣。這是中原漢族自周代以來流行的一種服式,也是壯群體越人后人社會中首領人物或為了官場上的顏面或景行漢文化而依從于漢式衣著的一種趨勢。

但是,“俚獠”社會大多數人卻仍我行我素,依然沿襲先人的遺制,行上短衣下長裙的衣裝款式。

《太平寰宇記》卷165載郁林州古黨洞壯群體越人后人“女以烏色(黑色)相間為裙,用緋(大紅色)點綴裳下或腰、領處為冶艷”。點出上衣的腰和領,說明當時他們穿的不是貫頭衣。而裙則“烏色相間”,也清楚地顯示了那時候婦女裙子的鮮麗色彩和縫制的款式。

南宋周去非《嶺外代答》卷6《婆衫婆裙》載:

欽州村落土人新婦之飾,以碎雜彩合成細毬(球),文如大方帕,名衫。左右兩個縫成袖口,披著以為上服。其長止及腰,婆娑然(的樣子)也,謂之婆衫。

其裙四圍縫制,其長丈余,穿之以足,而系于腰間。以藤束腰,抽其裙令短,聚所抽于腰,則腰特大矣,謂之婆裙。

頭頂藤笠,裝以百花鳳。為新婦服之一月,雖出入村落墟市,亦不釋之。

“欽州村落土人”,就是《嶺外代答》卷3《五民》所載“欽州五民”中的“土人”。“土人,自昔駱越種也,居于村落。”此時的“欽州村落土人”,就是壯群體越人的后人。他們的女子出嫁時穿的“婆衫婆裙”,對壯族婦女的衣裙款式來說,是個啟后的鼎新,除舊的前導。

“婆衫”,長止及腰,既不失傳統的形制,又隱含著新的變化。“婆衫”既稱“披”,則是當胸開衽;既“以碎彩合成細毬,文如大方帕”,則其制作竭盡巧思,紋色燦然。此類短上衣,有如清代的坎肩(背心),但它只披于外,不扣不系,敞揚受風,舒展婆娑,沒有起到緊身的作用。而且,“婆衫”有袖,不像坎肩那樣無袖。婆衫披于外,自然,“婆衫”之內便是緊身內衣。明末清初,壯族“婦人衣短衣,長裙,色皆青黑無文,竹笠、衣角間悉綴鵝毛為飾,敞其襟,織碎花抹胸,以障兩乳”,[9]即是“婆衫”衣制的傳承與流變。而李熙齡《普洱府志》卷18所載的壯族“黑土僚”支系的“女上穿短衣,用五色碎布簇成四方錦于前后,與補相似,下著青桶裙”,也是承“婆衫”而來。

“婆裙”“其長丈余,穿之以足,而系于腰間。以藤束腰,抽其裙令短,聚所抽于腰,則腰特大矣”。此類款式衣衫,其影響可謂尤大,幾乎左右了此后壯族及其先人婦女的裙裝。入民國以后,在廣西大新、那坡,云南富寧、廣南、麻栗坡、馬關等縣的壯族婦女中仍殘存著此類式樣的裙裝。比如,迄于20世紀50年代,廣西大新縣板價一帶的“婦女穿短衣長裙。上衣短而窄,長一尺余,僅到腰”。“裙用黑土布縫制,裁為扇形,兩邊連有長帶。系裙時由前面圍到后面,再繞到前面用帶打結,然后把左邊裙底插到右腰間,右邊裙底插到左腰間,在腰后形成交叉的裙幅。”[10]又如,民國張自明《馬關縣志》卷2說:云南省馬關縣壯族儂支系的婦女“上衣對密紐窄腰小袖,衣長及尻(kāo,臀),袖長及肘,袖口鑲三寸寬之雜色邊。裙數百折,需布甚多。行路時裙幅扭結衫臀,翹搖如尾”,即是此類衣裙的發展。

做工精致的緊身內衣,外穿腰緊擺寬、衣角翹起的對襟或大襟窄袖短衫,下著百褶長裙又抽其令短扭結于腰間,翹搖如尾,也自具一種裊娜多姿的美感。

明朝在橫州(今廣西橫縣)做官的王濟說:廣西“諸土官(地區)風俗”,婦人“髻用發挽成,大與頭等。上著笠,笠上飾珠翠金寶”。[11]女出外即頭頂斗笠,這是壯傣群體越人在春秋戰國以前即形成的習俗,但斗笠上飾著珠翠金寶,無疑是南宋時新婦“頭頂藤笠,裝以百花鳳”開啟的社會風氣。

(二)服裝材料

廣西貴港市羅泊灣漢墓雖然遭到了盜墓者的擾亂,陪葬的織機部件已經凌亂,無法復原,但從出土的木刻翹刀、緯刀、卷經板、吊桿、調綜棍、紡錘棒、圓棒、繞線棍、繞線筒、滾棒、錐釘等部件[12]看,可知這些部件為投梭機(斜織機)和紡車的部件。投梭機比原始的腰織機先進,織出的布面要比腰織機織出的寬廣。

“武帝末,珠崖(治今海南省海口市瓊山區)太守會稽孫幸調廣幅布獻之,民不堪役,遂攻郡殺幸。”[13]《后漢書》卷56《西南夷傳》也說,永昌郡(治今云南省保山市)的哀牢人和傣群體越人“有梧桐木華織以為布,幅廣五尺,潔白不受垢污,先以覆亡人,然后服之”。漢代,廣幅布一在嶺南出現,一在西南出現,說明壯傣群體越人在分化各自獨立發展以前,已經出現了投梭機。因為憑著原始的腰織機,無論如何是不能織出“廣幅布”來的。須知,當時中原漢族地區,“布帛廣二尺二寸(約合今一尺五寸)為幅”,[14]壯傣群體越人卻能織出幅寬五尺(約合今三尺五寸)的“廣幅布”來,比中原布幅廣一倍還多,無怪乎中原人垂涎。珠崖郡太守孫幸恃勢橫征,肆意搜刮,飽充私囊巴結上司,導致民怨沸騰,斷頭異域。

紡織機具的進步,紡織技術的提高,使得壯群體越人及其后人的紡織品,除漢代的“廣幅布”外,唐代的“桂管布”曾贏得皇帝的賞識。[15]宋代,他們的紡織品各呈異彩,尤其燦爛。“柳布、象布,商人貿遷而聞于四方”;邕州左右江溪洞以苧麻織就的哀牢人和“一端長四丈余,而重止只數十錢,卷而入之于小竹筒尚有余地”的“輕涼離汗”的“子”,以及被譽為“誠南方之上服”的“白質方紋、廣幅大縷”和“佳麗厚重”的“白”等,[16]都是當時有名的紡織品。

同時,壯群體越人后人居于氣候溫潤、物產豐富、植被茂盛的嶺南,凡是可織的纖維,他們也都將之紡織成為可供人們衣著的材料。

“入市每衣芒木布,出門時唱浪花歌。峒丁慣筈殲狐矢,種女能拋織貝梭。”[17]這是明朝萬歷年間(1573—1620年)出任廣西提學僉事的魏浚巡視途經橫州、永淳縣時寫的七言律詩中的頷、頸二聯。“芒木布”是以芒木纖維紡就織成的布,“浪花歌”指壯族的情歌;頸聯是說峒丁狩獵,峒女織布。“種女”與“峒丁”相對成文,“峒丁”為壯族男子,“種女”當為“壯女”的近音譯寫。這四句詩是明代壯族社會的一幅生活風情畫。“入市每衣芒木布”,道出了時至明朝后期壯人仍以芒木布作為靚麗的走市串親的衣裙,可見其對以野生纖維織就而做成的衣著的喜愛。

“蠻夷取谷樹皮,熟槌之以為褐(短上衣)。”[18]壯群體越人后人利用野生纖維織布做衣,見于記載始于晉、南北朝時期,盛于唐、宋二代。唐代,野生植物纖維的織品還作為貢品獻予朝廷。這在元和(806—820年)中曾任宰相的李吉甫的《元和郡縣志》中有記載。

壯族先人利用野生植物纖維織布做衣,最具特色而名傳古代的是竹布和蕉布兩種。

1.竹布

竹布,即剝取某一類竹的纖維加工緝績后形成布匹。壯群體越人及其后人緝績的竹布,唐、宋時曾以貢品進獻皇帝,銷往中原。嶺南竹布生產,源遠流長,迄于明、清,一些地方的群眾仍在種植其竹,生產竹布。清末民初,洋布大量進入中國,人們將洋布中的亞麻布譯作“竹布”,即因其形其質其功能相類而定名。

東漢議郎楊孚《異物志》載:“筼筜生水邊,長數丈,圍一尺五六寸,一節相去六七尺或相去一丈,廬陵(治今江西吉安市西南)界有之。始興(治今廣東韶關市)以南,又多小桂,夷人績以為布葛[19]。”晉朝嵇含《南方草木狀》卷下載:“簞竹,葉疏而大,一節相去六七尺,出九真(治今越南清化省清化北)。彼人取嫩者,槌浸紡績為布,謂之竹疏布。”“簞竹”亦作“單竹”。晉戴凱之《竹譜》稱:“單竹,大者如腓,虛細長爽。嶺南人取其筍未及竹者,灰煮,績以為布,其精者如縠焉。”[20]又宋人釋贊寧《筍譜》說:“連州(治今廣東連山壯族瑤族自治縣)抱腹山多生白竹,莖徑白節,心少許綠,彼土人出筍后落籜徹梢時,采此竹以灰煮水,浸作竹布鞋;或槌一節作掃,謂白竹指。若貢布,一匹只重數兩也。”[21]這些記載,都在說明自漢以后,嶺南人以竹類中某些纖維細長而柔韌的竹子經過灰煮等處理工藝,取其纖維緝績作布。竹子,粗大筆直,聳入云天,其纖維一定粗糙,但經過嶺南越人的巧手處理,緝織的竹布,“其精者如縠焉”“一匹只重數兩也”,可見其輕巧滑潤。縠,讀作hú,屬縐紗一類的絲織品,竹布之精者有如縠這樣的絲織品,輕軟潤滑,可謂質量上乘。

由于竹布緝織精品化,產品有似絲縐那樣輕薄柔軟,而離汗又勝于絲縐,所以唐、宋二代的皇帝也就趨美馳騖,詔令嶺南壯群體越人后人進貢竹布了。據唐朝《元和郡縣志》及宋朝《太平寰宇記》記載,當時嶺南諸州縣產竹布和進貢竹布的,有廣州、循州(治今廣東惠州市東北)、端州(治今廣東高要市)、湞州(治今廣東四會市)、南雄州(治今廣東南雄市)、韶州(治今廣東韶關市)、藤州(治今廣西藤縣)、龔州(治今廣西平南縣)、容州(原治今廣西北流縣,后徙治今容縣)、邕州(治今南寧市)等。其實,可以緝績纖維為布的竹子,嶺南又何處沒有?竹布的生產,可謂是壯群體越人及其后人傳統的手工工藝之一。南宋王象之《輿地紀勝》卷107《昭州》載:“立山縣(治今廣西蒙山縣東南濛江南岸)里婦長于縷績吉貝、蕉絡一類。其細輕紅邊之類,謂之入筒。又能以竹作布充暑服。劉君詩云:‘度暑田夫竹作衫’,即此也。”迄于清朝,《梧州府志》仍載藤縣“麻竹,一說即單竹,有花穰、白穰之別。白穰篾脆,可以為紙;花穰篾韌,可織,謂之竹練布”。《嘉慶重修一統志》卷361《土產》亦載:明代“平樂、恭城出筋竹,縣婦能以竹作衫,充暑服”。

2.蕉布

蕉布,就是以蕉類中某些芭蕉的纖維經過特殊工藝處理后緝績而成的布匹。蕉布,與竹布一樣,同是壯群體越人及其后人巧手緝績而出的傳統方物,擅名一時。

唐、宋二朝,嶺南所產的蕉布,也曾經成為貢品。據《元和郡縣志》和《太平寰宇記》所載,當時嶺南道的廣州、潮州、端州、康州、春州、循州、新州、昭州、容州、賓州等,都要向朝廷貢獻蕉布。而王安石(1021—1086)《論邕州事宜》也說,左右江峒民“冬被鵝毛、衣棉以為裘,夏緝蕉、竹、麻、纻以為衣”,[22]說明嶺南“俚僚”人因地方之產,緝績芭蕉纖維以為布相當普遍,而且源遠。

東漢人楊孚《異物志》載:“芭蕉莖如芋,取鑊煮之如絲,可紡織為(細葛布)、绤(粗葛布)。”[23]三國吳丹陽太守萬震《南州異物志》載:“甘蕉,草類,望之如樹株。大者一圍(兩手合抱那么大)余,葉長一丈或七八尺余,二尺許。華(花)大如酒杯,形色如芙蓉,著莖末,百余子,大名為房。根似芋塊,大者如車轂。實隨花長,每華一闔,各有六子,先后相次。子不俱生,華不俱落。此蕉有三種:一種子大如手拇指,長而銳,有似羊角,名羊角蕉,最甘好;一種子大如雞卵,有似羊乳,名牛乳蕉,微減羊角;一種大如藕,長六七寸,形正方,少甘,最不好也。取其闔,以灰練之,績以為采。”[24]晉郭義恭《廣志》載:“芭蕉,一曰芭苴,或曰甘蕉。莖如荷芋,重皮相裹,大如盂斗。葉廣尺,長一丈,有角子,長六七寸、四五寸、二三寸,兩兩共對,若相抱形。剝其上皮,色黃白,不如葛赤色也。出交趾建安。”[25]同一時代的嵇含《南方草木狀》卷上也載:芭蕉“其莖解散如絲,以灰練之,可紡織為、绤,謂之蕉葛,雖脆而好,色黃白,不如葛赤色也。交、廣俱有之”。自東漢,歷魏、晉、南北朝,迄于隋、唐、兩宋,嶺南諸州的蕉布仍是名傳遐邇,興旺不衰。南宋周去非《嶺外代答》卷8《花木門》載:

水蕉不結實,南人取以為麻縷,片干灰煮,用以織緝。布之細者,一匹值錢數緡。

蕉布“一匹值錢數緡”,比起同一時期的苧麻子“厥價不廉,稍細者一端十余緡”來,價錢是賤了許多。不過,在紡織品尚不充裕,技術工藝還不先進的古代,蕉布仍具有著時代性的光華。所以,晉人左思名作《吳都賦》有句頌說:“焦葛外越,弱于羅紈。”南北朝著名學者、《宋書》編纂人沈約也撰《甘蕉》一詩贊道:

抽葉固盈丈,擢本信兼圍。

流甘掩椰實,弱縷冠衣。[26]

因此,到了明代,蕉布仍然“為绤衣南州”。[27]清代,雖然許多地方已經停止了生產,但是仍有其業。吳振芳《嶺南雜記》卷下載:

有蕉葛,不花不實,人家沿山溪種之,老則砍置溪中,俟爛,揉其筋,織為葛布。亦有粗細,產高要廣利、寶查等村者佳;然一年即黑而脆,遜葛遠矣。

蕉布生產的具體工藝流程,由于文獻缺乏記載,已不詳其所以。《異物志》說“取鑊煮之”;《南州異物志》《南方草木狀》說“以灰練之”;《嶺外代答》說“片干灰煮”;《嶺南雜記》說“老則砍置溪中,俟爛,揉其筋”,這是加工技術隨著時代前進而進步,還是時進而技術日退,不清楚。不過,宋及其前對蕉布只有贊頌聲,沒有說其布“一年即黑而脆”的。也許是“黃梅雨又芭蕉晚,鳳尾翠搖雙葉短。舊年顏色舊年心,留到如今春不管”?[28]

(三)衣被絮物

秋去冬來,嚴冬慘切,寒氣凜冽。此時,人須加厚衣裝,夜晚還須蓋上內夾絮物的被子,以使身體暖和,不受風寒的欺凌。

關于壯群體越人及其后人衣被之內絮物的記載,見于晉、南北朝時期。裴淵《廣州記》說:“蠻夷不蠶,采木綿為絮。”[29]《羅浮山記》也說:“木綿正月開花,大如芙蓉花,結子方生綿與葉耳。子內有綿,甚白,蠶熟則成,南人以為缊絮。”[30]此木綿,是喬木本木棉。宋及宋以前因中原漢族地區無棉,因此“棉”寫作“綿”。喬木本木棉,在嶺南地區不論是古還是今,都是村旁野地,遍處皆生,高聳云天。以木棉子內的棉絮做衣服和被褥內層鋪料,在嚴寒的冬日里可以隔寒氣而保溫暖,這在我國是個很有地方特色和民族特色的御寒衣物。

又《太平寰宇記》卷163載:“新興縣(今廣東新興縣)有多倫木。”注說:“似谷皮,可以為綿,但獠緝以為絮。”“但獠”猶如“鳩獠”,是“獠”人的又一種稱謂,比如唐、宋時,記載即有稱今越南西北部的“獠”人為“但獠”的。多倫木搗碎如綿,拿來絮被,其保暖效果可能比木棉子棉絮被稍遜,但已經顯示出古代壯群體越人及其后人巧于心思調適自然的能力。

除了以野生纖維軋軟彈柔作衣被絮物外,壯群體越人及其后人還普遍以鵝絨為被中絮物。

唐、五代之交的劉恂《嶺表錄異》卷上載:

南道之酋,多選鵝之細毛,夾以布帛,絮而為被,復縱橫納之,其溫柔不下于挾纊也。俗云:鵝毛柔暖而性冷,偏宜覆嬰兒,辟驚癇也。

鵝毛被,就是現在通說的鵝絨被,冬日覆蓋,其輕而暖,這是眾所周知的。可是,古代人并不完全懂得這個優點,因此殺鵝棄毛,成了習慣。嶺南“俚獠”首領先得其要領,用鵝毛做成被褥,用作冬日御寒。這是個創舉,因此《嶺表錄異》特辟“鵝毛被”一條以載之。

其實,唐代的時候,鵝毛被就已經是壯族先人在冬日里習用的御寒用品了。柳宗元來柳州做知州,寫了一首七言律詩《柳州峒氓》:

郡城南下接通津,異服殊音不可親。

青箬裹鹽歸峒客,綠荷包飯趁虛人。

鵝毛御臘縫山罽,雞骨占年拜水神。

愁向公庭問重譯,欲投章甫作文身。

其中,“鵝毛御臘縫山罽”,就是指壯族先人用鵝毛做成鵝毛被來抵御臘冬的寒冷天氣。由于以鵝毛被御寒是壯族及其先人的特色之一,所以宋代的王安石在《論邕管事宜》里就說左右江的壯族人“冬被鵝毛,衣棉以為裘;夏緝蕉、竹、麻、纻以為衣”。[31]

鵝毛保暖性能的發現,在我國首以鵝毛做成被褥以御臘冬的寒冷,顯示了壯族先人的慧眼和才識。

劉文征《滇志》卷30說孟艮府(治今緬甸撣都景棟)的撣人以“鵝毛為褥”。地隔遙遠,而且互少交往,他們與古代壯族先人的做法不謀而合,是古俗承傳還是歷史的巧合,不詳。不過,明代的孟艮府地處熱帶,撣人以柔軟高熱的“鵝毛為褥”,似也失卻常規。就此一點觀察,好像是世代傳承,自然而然的習慣力量居于主要因素。

今壯侗群體越人的后人,其謂鵝都起自一詞,可知在新石器時代晚期他們分化各自獨立發展之前已經認知了鵝。而今壯傣群體越人的后人謂鵝仍保其音,稱同一詞:ha:n5或han1。這道出了鵝在他們心目中的位置。以“鵝毛為褥”,或者周、秦之際已成為壯傣群體越人的一個慣行的習俗。

《莊子·山木篇》載:“命豎子殺雁而烹之。”《禮記·內則》載:“舒雁翠。”東漢鄭玄(127—200年)注說:“翠尾舒雁,鵝,謂不利人。”說明春秋、戰國的時候,中原漢族地區謂雁為鵝,以鵝歸雁,鵝雁不分,鵝此一家禽尚未定稱。這比起壯傣群體越人定鵝為“ha:n5”來,為時要晚多了。

二 椎髻與散發

漢至宋朝時期,壯群體越人及其后人的頭上,男子初僅椎髻,唐、宋以后又興頭戴白巾;女子則散發婆娑,長發飄逸,豬膏澤發。

(一)椎髻·白巾

南越國以前,壯傣群體越人男子為方便而安全地入水作業,實行斷發文身并形成了習俗。秦朝滅亡,趙佗割據嶺南,建立南越國,“擊并桂林、象郡”,[32]迫使部分越人南走西徙,導致壯、傣二群體越人分化各自獨立發展。傣群體越人自在我國西南及中南半島、南亞等地外無干擾的情況下承傳著越人原有習俗,迄于明初仍斷發文身不變;而壯群體越人,則因受轄于趙佗的南越國,為其政令所使,不得不蓄發而椎髻,變了原先世代傳承的發式。

中原漢族的價值理念,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因為這是“孝之始也”。[33]孝是歷代中央王朝倡導的根本性的禮樂制度之一。

因此,斷發髡頭,列為歷代中原王朝的刑罰之一。

《史記》卷100《季布傳》載“乃髡鉗季布,衣褐衣,置廣柳車中”,是如此。漢高帝九年(前198年)十二月,因趙王劉敖下獄,其屬“郎中田叔、孟舒等十人自髡鉗為王家奴”,[34]也是如此。

東漢末年,有一次曹操率軍路過麥田,下令:保護麥田,踐踏麥苗者死!官兵遵令畏憚,不敢怠慢,騎馬的都下馬來護著麥子。沒想到,倒是曹操的坐騎突受驚嚇,騰地沖入麥田里去了。這下,頒令的人卻犯了條令。無令軍隊難以約束,有了條令頭領卻先犯上了,按不按條令進行懲罰?面對此一現實,曹操當著眾官兵的面說:“制法而自犯之,何以帥下(拿什么來統率部眾)?然孤(我)為軍帥(軍隊的將帥),不可殺,請自刑!”接著,他拿起劍割掉自己的頭發,扔在地上,作為警戒。[35]在那“刑不上大夫”的時代,曹操為收結軍心,以割發代殺頭,說明割發是一種嚴重的刑罰。

割據嶺南的趙佗,家在今河北省真定縣,是中原漢人。可他在漢朝使節陸賈到來時,“魋結箕踞”,自稱“蠻夷大長老”,說“居蠻夷中久,殊失禮儀”,[36]顯然行的不是中央王朝倡導而習行的扮相、坐相和禮節。所謂“居蠻夷中久,殊失禮義”,說明趙佗行的是“蠻夷”即嶺南越人的禮儀習俗。所以,東漢王充《論衡·率性》說:“南越王趙佗,化南夷之俗,背叛王制,椎髻箕坐,好之若性。”

趙佗為什么要棄其祖制而行越人的禮儀習俗?這是因為那個時候在嶺南越人多,北來漢人沒幾個,他需要“和輯百越”,穩定嶺南局勢。“和輯百越”,越佗除了團結越人首領,讓他們入朝為官,還歸依于越人的禮儀習俗,以示其無異,才能取得廣大越人的信任、擁戴,以支撐其政權。

壯群體越人及其后人“樓居無椅凳,席地而坐,脫履梯下而后登”。[37]至今,操壯侗語族壯傣、侗水語支語言各族,都謂凳為ta?5,無疑是借自漢語詞。“箕踞”,指坐時兩腳伸直岔開,是古代越人的習慣坐式。

“魋結”,同椎髻。師古注《漢書》卷43《陸賈傳》說:“椎髻者,一撮之髻,其形如椎。”椎髻,當時既不是中原漢族的習行發式,也不是壯傣群體越人習行的斷發,而是趙佗在不違背漢、越的習俗的前提下折中而搞出的發式。

越佗要割據嶺南自立為王,要取得越人的認同,就需要變俗從越。但是,在發式此一問題上他卻陷入兩難境地:斷發同越則與漢族“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的孝道要求相悖;反之,則不能融同于越。如何平衡而擇其宜?經過觀察,他發現了越人婦女“一撮之髻,其形如椎”的發式,于是他折中而行,既不同于中原漢族直接用冠約發或先以巾幘包頭后加冠的做法,又全發全蓄,不損一毫;既不是越人男子的斷發,卻又同于越人女子的一撮之髻其形如椎。這樣的發式,可以說是兩全而獲其宜,使趙佗擺脫了面臨的兩難尷尬。

“魋結”是趙佗取樣于越人女子發式而創的一種男子發式。它的推行,體現出了他作為一方之主的權威。傣群體越人由于趙佗的“擊并桂林、象郡”而南走西遷,因此其男子不遵從趙佗倡導的發式,仍然世代傳承秦及秦以前形成的“斷發文身”習俗,行“髡首”的發式迄于明代一千多年不變。這是壯、傣二群體越人因政治因素而出現的習俗相異。

從此,壯群體越人及其后人就世代傳承著“魋結”此一發式,從而歷歷見于此后人們的記載,甚至成為壯族及其先人的代稱:“椎髻老人難借問,黃茅深洞敢留連”;[38]“桂林地險通椎髻,陽朔峰奇削劍铓”;[39]“握刀將帥迎牙纛,椎髻戎蠻進象犀”。[40]無怪乎《元一統志》說:壯人“椎髻箕踞,乃其習也!”[41]

這可以說是趙佗割據嶺南為南越武王而開創的一代新發式!這種發式變成壯群體越人的習俗后,由發式而代人,明朝嘉靖年間(1522—1566年)錢薇的《大黃江口》詩仍說“椎髻蠻堪駭,侏離語孰傳”,[42]可說歷時兩千多年。

西漢和西漢以后,中原漢族男子以布包頭,然后戴上冠帽,壯群體越人及其后人頭發無遮無掩,全部暴露。不過,隨著文化的深入交流,特別是他們中的首領人物和富裕階層雖然無冠即沒戴上帽子,但已經逐漸以巾束首,以布包頭。

晉朝人郭義恭《廣志》說:“交趾、蒼梧,俗以翡翠為幘。”[43]幘,就是包頭巾;“以翡翠為幘”,即以翡翠點綴巾幘,使之流耀含英,光燦閃亮。

壯群體越人及其后人社會中是否人人以翡翠點綴巾幘成為習俗,可能是個疑問。但是,此事顯示出在他們社會中自晉代已經出現以巾包頭的事實。從此以后,他們中的男子逐漸流行了以布巾扎頭的風俗。據記載,唐、宋二代壯族先人男子戴白頭巾已經是普遍的現象。比如,宋初樂史《太平寰宇記》卷163《南儀州(今廣西岑溪市)風俗》說“男兒以白布為頭巾,女兒以布為衫”;卷166《邕州風俗》卷167《欽州風俗》說“今鄉村皆戴白頭巾”;《宋會要輯稿·刑法二之六》載“廣東之民多用白頭巾”;明朝初年成書的《永樂大典》卷2339梧字引《藤縣舊志》也說“鄉民多以白布為巾”;等等。

歷史上,中原漢族以紅示喜,以白表哀,但是南宋周去非《嶺外代答》卷7《白巾鼓樂》載南人難得烏紗,“率(通常)用白纻為巾。道路彌望(一望滿眼),白巾也”。南人死亡,“鄰里集其家,鼓吹窮晝夜,而制服者(穿喪服的人)反于白巾上綴紅線以表之(來標識喪事)”。

這說明,壯群體越人后人并不是如同中原漢族那樣以紅示喜,以白表哀,而是以白示喜,以紅表哀。猶如當時他們不是如同中原漢族那樣大鑼大鼓、嗩吶齊嗚以示喜慶,婚事“女家自送,相見后即放女歸家”,不搞大的喧嘩。[44]喪事則又不同,“皆打鼓、舂堂、吹笙”,[45]“豪渠之家喪則嗚銅鼓”。[46]這是觀念的不同,表現的差別,形式的迥異,價值取向不是在同一水準上。

元、明以后,大部分地方的壯群體越人后人在外來文化的影響之下,舊的意識堤岸已經崩析,舊的價值觀念已經消退,喜素尚白之風已經歇息,可是,一些地區的壯族因山環水隔,局促一隅,社團關閉,外風不入,波瀾不驚,仍固守其舊的理念,不變其千古的傳承。比如,明朝嘉靖三十三年(1554年),瓦氏夫人率田州狼兵北上江浙抗倭。“其出,軍幟分五色,以別行伍。頭裹方素,無他色者。或問,瓦云:身是孟獲裔孫,感武侯七赦恩,誡子孫世世戴縞,以識不忘身。”[47]“縞”,就是白巾。又如,羅陽縣(在今廣西扶綏縣北)“朝暮不論吉兇,皆用白布包頭”;[48]下旺土司(在今廣西平果縣)“男以青、白布纏頭,女以竹絲為笠,吉兇不易服色”。[49]這說明在社會的前進中,塵渣易去,舊的意識、舊的社會行為仍難以盡除!

(二)長發飄飄,豬膏澤發

《淮南子》卷11《齊俗訓》載:“三苗髽(zhuā)首(以麻束首),羌人括領(束領),中國冠笄(漢族插笄戴帽),越人(剪)發,其于服一也。”西漢以前,我國范圍內各個群體因住地不同,自然環境不同,人文環境不同,頭面的裝飾及發式不完全相同。這是就男子而言的。

女子也是如此。西漢初年以前,壯傣群體越人女子的發式,是“一撮之髻,其形如椎”。就眼目所及,遺存至今的成于春秋戰國之際的廣西左江崖壁畫中,其女子的發式正是如此。

可是,自西漢前期以后,由于趙佗割據嶺南改變越人男子的發式為“魋結”,雷同于越人女子的發式,越人女子的發式則變不束不笄,流行散發。這就是宋朝初年樂史《太平寰宇記》卷165《郁林州》所說的“男椎髻,女散發”。

發披散,長長而下,不能蓬頭污垢,用什么來護理?宋朝陳藻《客中書事》稱:“千載蠻風尚有存,此來聞見不堪論。豬膏澤發湘南婦,牛渤(牛糞)涂門嶺右(廣西)村。”[50]“湘南婦”就是廣西的婦女;“豬膏”即豬油脂;“豬膏澤發”就是用豬的油脂來潤澤、滋養、護理頭發。這里,“千載蠻風尚有存”一句揭示了壯群體越人及其后人婦女以“豬膏澤發”是千百年傳承下來的,不是在宋朝的時候方才如此。

那個時候,婦女鬒發如云,經豬脂精心護理后,黑油油,亮光光,從頭上傾瀉而下,黑亮修長,微風吹拂,猶如一縷輕柔晶亮的黝黑絹子緩緩飄蕩,自然說其有多美就有多美,惹人喜愛。

壯群體越人及其后人女子發長發美,勾起多少北來中原漢人的眼饞。

為什么饞?因為他們認為這蘊藏著一筆可賺大錢的生意。

原來自西周以來中原漢族社會官宦之家或富裕階層的婦女流行以他人的頭發來雜于自己的頭發中裝飾顯美的風氣。比如,《詩經·鄘風·君子偕老》:“鬒(zhěn,黑發)如云,不屑髢(dí,裝襯假發)也。”《左傳·哀公十七年》載:哀“公自城上見己氏之妻發美,使髡之,以為呂姜髢”。這種風氣,相沿而下,迄于唐、宋仍盛而不衰。唐朝柳宗元于元和十二年(817年)在柳州太守任上所作的《朗州員外司戶薛君妻崔氏墓志》,其頌崔氏美貌的句子是“髲髢峨峨,籩豆維嘉”。髲髢(bì dí),就是取他人的頭發來作為自己的頭發。由此可見,中原漢族婦女取他人之發雜于自己的頭發中以增美,逾兩千年而不變。此種情況說明,古代的頭發買賣,有著廣大的市場。

王隱《晉書》載:“陶侃為吏鄱陽,孝廉與親友過侃宿,母截發以供賓。諸客嘆曰:非此母,不生此子也!”[51]所謂“母截發以供賓”,就是陶侃的母親截下頭發去賣取錢來招待客人。因此,《世說新語·賢媛》說:“湛(陶侃母)頭發委地,下為二髲(可做兩個假發),賣得數斛(hú,容量單位,古代十斗為一斛)米。”

又《太平御覽》卷971《檳榔》引《宋書》載:劉穆之少時家貧,往岳家江氏,每食畢便求檳榔。“江氏兄弟戲之曰:‘檳榔消食,君乃常饑,何忍須此?’妻復截發市肴饌(菜饌),為其兄弟以餉穆之。自此,不對穆之梳沐。”這也是南北朝時劉穆之少時家貧,其妻江氏不得不再次截發鬻賣給丈夫充饑。

客來陶母賣發供賓,夫饑妻子截發市肴,立竿見影,呼谷傳響,立地解急,可知對頭發買者泄泄,市場極為活躍。嶺南女子修長美發的存在,客觀地為中原漢族地區此一市場提供了豐厚的貨源。所以,南北朝時沈懷遠《南越志》說:“開安縣出頭髲。”[52]

唐朝的時候,《南海異事》比較具體地敘述了嶺南人護發售發牟利的情況。當時,嶺南不僅婦女鬻發,男子見利眼亮,也參與了進來:“南海男子、女子皆縝(zhěn,黑發)發。每沐(mù,洗頭發),以(草木)灰投水中,就水以沐,以彘(zhī,豬)膏以發(用豬的油脂涂抹頭發)。至五、六月稻禾熟,民盡髡于市(百姓都將頭發剪下在墟市上出售)。既髡,復取彘涂(又取豬的油脂涂在頭上以養發),來歲五、六月又可鬻。”[53]

一些北來為事于嶺南的官員,看準商機,瞄準了此一貨源,仗著手中的權力,為非作歹。比如,《三國志》卷53《薛綜傳》載:“珠崖之廢,起于長吏睹其好發,髡取為髲。”《太平御覽》卷373《發》引《林邑國記》也說:“朱崖人多長發。漢時,郡守貪殘,縛婦女割頭取發,由是叛亂,不復賓伏。”這些人受著王命之托來到遠方為官做吏,本來是為川者決之使導,為民造福,卻仗著權勢,仗著天高皇帝遠,不循王化,不遵法紀,縛人割發,魚肉百姓,胡作非為,唯利是圖。

三 身飾

身飾,包括體飾和身上的飾物。西漢迄于宋朝,壯群體越人及其后人的身飾,既體現了對傳統文化的傳承,又有所更新、有所發展。

(一)文身

文身是越人的傳統體飾。進入漢、三國、晉、南北朝、隋、唐至宋朝,壯群體越人及其后人仍是作如此的體飾,沒有變更。

《漢書》卷64《嚴助傳》載:建元三年(前138年),閩越攻擊南越,漢武帝欲“遣兩將軍將兵誅閩越”,嚴助上書勸諫說:“越,方外之地,發文身之民也,不可以冠帶之國法度理也。”說的就是漢代嶺南壯群體越人承傳傳統,以文身為體飾。

唐代,著名文學家柳宗元被貶來柳州做刺史,置身于壯群體越人后人之中。他的《登柳州城樓寄漳、汀、封、連四州》《柳州峒氓》各有詩句說:“共來百越文身地”,“欲投章甫(帽子)作文身”。[54]說的也是在唐朝的時候,他們仍傳承祖制,文身不減,以至于將“文身”代指壯群體越人后人居住的地方,以“文身”代稱壯族先人。

張說《廣州都督、嶺南按察、五府經略使宋公(璟)遺愛碑》載,開元四年(716年),經過廣州都督宋璟一年的治理,嶺南東部廣州都督府管下之地,“雖有文身鑿齒,被發儋耳,衣卉面木,巢山館水,種落異俗而化齊,語言不通而心喻矣”。[55]說明唐代不僅嶺南西部,而且嶺南東部的居民也還盛行著文身鑿齒的習俗,傳承著壯傣群體越人的習俗文化。

宋代,樂史《太平寰宇記》卷166載廣西左右江的壯族先人“雕題鑿齒,畫面文身”,無疑也是就其文身等習俗而言的。

壯群體越人及其后人文身,無視社會環境的變化,無視依于身旁的漢族文化的參照,不違祖制,代代而傳。明朝的桑悅《記壯俗》詩六首之二說壯人“飲食行藏總異人,衣襟刺繡作文身”,道出了當時壯族還傳承著先人的文身習俗。

壯群體越人及其后人刺破肌膚以成花紋,跟斷發一樣,其所持的意識觀念和價值取向與中原漢族關于“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的理念全然悖逆。

上古,越人文身的緣起,系于原始實用性的模仿巫術。此后,壯、傣二群體越人雖分化各自獨立發展了,卻視時間為虛無,任由歷史長河的流淌,仍近兩千年不變地各自承傳著文身的習俗。傣族人說:“蛙腿尚有花紋,男人之腿怎能沒有花紋呢?”[56]因此,他們以文身為男人的標志,以文身為英雄的本色。明及明以前壯族對文身是否也有這樣的感受、這樣的體認?事實或者就是如此。因為進入原始父系氏族社會以后,壯傣群體越人社會男主戰事、主漁獵,女主家務、主農業、主經濟活動,形成了產翁制和男逸女勞的習俗,奠就了社會上男尊女卑的心態習慣。這些社會行為、意識和習俗,輔車相依,唇亡齒寒,形成了共存共榮、一敗俱敗的關系。壯傣群體越人社會男子文身是從入水作業而來,是男子所專有,是男子社會角色地位的標志,是男子榮身而可以炫耀于女子的資本。傣族有著這樣的審美觀念和價值取向,壯族對文身,理所當然,也有著如同傣族這樣的感受,這樣的體認。

(二)鑿齒與染齒

嶺南越人有拔牙的現象,新石器時代晚期已經出現。在廣東曲江石峽、[57]佛山河巖[58]和增城金蘭寺[59]的新石器時代遺址中出土的遺骸就多有拔牙的個體。此后,壯群體越人或者即因此一拔牙現象,形成了拔牙習俗。

西晉時,張華《博物志》卷2載:“荊州極西南界至蜀郡,諸山夷名獠子。……既長,皆拔去上齒牙各一,以為身飾。”《太平御覽》卷356《兜鍪》引同是晉朝人的郭義恭《廣志》說:“獠(音老)在牂柯、興古、郁林、交趾、蒼梧,皆以朱漆皮為兜鍪。”張華所稱的“獠子”,自然包括壯族先人在內。“既長”,就是成年之謂。

壯群體越人及其后人的男子既長,“皆拔去上齒牙各一以為身飾”作為成年人標志的習俗,一直傳承下來。唐朝人張說《廣州都督、嶺南按察、五府經略使宋公(璟)遺愛碑》載嶺南人“文身鑿齒”,“種落異俗”,“語言不通”,[60]就是這樣的傳承。宋朝樂史《太平寰宇記》卷166載邕州左右江的居民“悉雕題鑿齒,畫面文身”,卷167《欽州風俗》載廣西欽州的“獠子”“椎髻鑿齒”。“鑿齒”是漢文記載對壯群體越人及其后人拔牙行為的另一種稱謂。

壯群體越人及其后人男子的拔牙以示成年的習俗,至元代仍見于記載。成于大德年間(1297—1307年)的李京《云南志略·諸夷風俗》即說今屬壯族一個支系的“土獠蠻”“男子十四五,則左右擊去兩齒,然后婚娶”。

壯族男子“左右擊去兩齒”以表成年,緣于上古越人處于戰爭環境中的規定。《管子·小問》載:“昔者,吳、干戰,未齔(chèn),不得入軍門。國子摘其齒,遂入,為干國多。”干國,就是干越,猶如越國又稱為甌(于)越一樣,其地在今江西省東北部,唐、宋時候在今江西余干縣西南還有個“干越渡”,當時的當政者還設置津吏主守于此。后來干國并入吳國,西周鼎文還將吳國稱為“禺邗”或“吳干”等。“齔”,即兒童換去乳齒。一般情況下,兒童六七歲開始換乳牙。“未齔”,就是沒到六七歲。沒到六七歲的“國子”,能有多高的心智、多大的氣魄,為了實現其進入軍伍的目的干脆利索地摘去乳齒?又能有多大的力量、多高的武藝在軍中左沖右突,勇敢作戰,敗敵立功,功勞最大?無疑,“未齔”是未實行人工拔牙、尚未成人之義。吳國、干國、甌越國共語言同風俗,干越以拔牙作為成人的風俗,也就是吳國、甌越國的風俗。壯群體越人及其后人以拔牙作為成人的風俗,就是上古越人此一風俗的延續。

在壯群體越人及其后人男子以拔牙表成年的同時,女子將嫁也有拔去左右前齒以免妨害夫家的習俗。《太平寰宇記》卷166《貴州風俗》載,貴州(今廣西貴港市)“有俚人,皆為烏滸。……女既嫁,便缺去前齒”。

壯族先人男子以拔齒表成人的習俗,由于時間的演進,社會的發展,異文化的融入,傳至元代而止。而女子將嫁缺去前齒的習俗,卻傳承了下來。20世紀50年代,在廣西左右江壯族和云南儂支系的壯族婦女中有婚后以金或銀片包住左右各一犬齒的習俗,這可能就是以前習俗傳承下來的流變。

另外,傣族青年男女在十四五歲進入青春期以后有染齒的習俗。屆時,他們點上松明,以瓦片或木片罩住其黑煙。在用酸果汁把上下牙齒涂抹一遍后,刮下瓦片或木片上的黑煙,涂在潔白的牙齒上,使滿口牙齒都染成黑色或紫色。繼后,由于不斷地咀嚼檳榔,一口牙齒便成為紫黑色了。[61]

西漢迄于元朝,漢文的記載未見有關于壯群體越人染齒的習俗。但是,《戰國策》卷19《趙策二》載:“被發文身,錯臂左衽,甌越之民也;黑齒雕題,鳀冠秫縫,大吳之國也。”這里,“甌越之民”與“大吳之國”相錯成文,吳、越二國又同俗共語,自然,“大吳之國”“黑齒雕題”,“甌越之民”也是“黑齒雕題”。怎么才會黑齒?咀嚼檳榔固然可以使潔白的牙齒變成紫紅色,但說其為“黑齒”,似總有點勉強。《古今圖書集成·職方典》,其卷1452《泗城府風俗考》說歸順州(今廣西靖西縣)“女衣短裙長,必染涅其齒,以示厚富”。涅,礦物名,古代用作黑色染料。“染涅其齒”,就是染黑牙齒。同時,傅恒《皇清職貢圖》卷4也說稱為“狼人”的廣西岑溪縣和貴縣壯族婦女“喜以茜草染齒使紅以示麗”。這些記載,揭示了壯族及其先人如同傣族一樣,傳承著上古越人的染齒變色的習俗。

染齒習俗在壯族中的延續,經清末、民國至20世紀50年代,在一些偏僻的地區仍然可以見到。據20世紀50年代調查,廣西隆林各族自治區縣委樂、沙黎等鄉的壯族青年女子仍然承襲著“染紅牙齒的習俗”。據她們說,“這是為了愛美而染的”。“染的方法,是用一種叫‘粉寧’(即紅粉之意)的樹皮所生出的小顆粒放入白礬水內,抖勻后成為紅漿,然后將紅漿敷開在薄的竹紙上,臨睡時將此竹紙貼在牙上。連續三個晚上,牙齒就可以變成紅色了;倘若再繼續貼上兩三個晚上,牙齒就會變成深紅色。有些染得不好,吃上一些熱的東西就會褪色。姑娘沒到十歲就開始染了,而老年婦女則再無染齒的興趣。”[62]

明末清初歸順州的壯族婦女“染涅其齒以示厚富”,清乾隆年間岑溪縣和貴縣壯族女子“喜以茜草染齒使紅以示麗”,20世紀50年代隆林壯族女子以“粉寧”染齒是為了滿足其關于美的追求,不失其為前俗的傳承,只是在傳承中各地各時代的價值取向選擇有了變化而已。這說明,觀念不是固定在一個基點上,它會隨著時代的前進、社會的發展而變化、發展。

(三)鏡子、木梳及項圈、耳墜等飾物

漢代銅鏡

遠古越人,無物可以自照以知自己形貌狀況,只好以水為鑒,臨水而觀。西漢以后,隨著漢族文化的傳入,壯群體越人及其后人已經有了鏡子可以鑒己鑒物,進行梳妝打扮,美化自己,提升審美情趣。但是,如同漢族一樣,那時候他們的鏡子不是以玻璃為質而是以銅板磨光做成的,因稱為銅鏡。比如,發掘的廣西賀縣河東高寨西漢墓、[63]廣西賀縣金鐘一號漢墓、[64]廣西柳州市九頭村一號漢墓、[65]廣西昭平東漢墓、[66]柳州市郊東漢墓[67]等,都出土了不少銅鏡。

銅鏡,來自中原,至今壯語、布依語謂鏡一詞或為ki?5或為t?i:?5,與傣語或謂為Vεn6或謂為tsam6完全不同,壯、布依族對鏡子的稱謂明顯是借用于漢語詞。因鏡子來之不易,得之有限,極為珍貴,因此,據宋朝初年《太平御覽》卷717《鏡》引唐或唐以前人撰的《南蠻獠人俗》一書說:“獠”人“諸婚姻,以奴婢一人為聘;無奴婢,以銅鏡當人婢”。這說明晉、南北朝、隋、唐時期銅鏡一方與女婢一人等價,那時候銅鏡價位之高從中可以一目了然。

出土的梳子

銅鏡應用于生活中,出入鑒己,修整容貌,助人梳妝打扮,滿足人們的審美要求,不致蓬頭垢面,衣冠不整,失禮于人。由此而引發梳子的產生和流行。西漢時,壯群體越人社會出現了木制梳子。比如,1955年考古工作者在清理廣西貴縣的漢墓中,就出土了木質的梳子2件。[68]至今,北部壯語方言謂梳子為“?o:i1”,布依語謂zoi1,而壯語南部方言及傣語則謂為vi1,音謂雖不同,卻可知壯傣群體越人時代已經存在了梳子。

秦及秦以前,壯傣群體越人已經有了關于kjop7(斗笠)、kon6ho2(項圈)、kon6(手鐲)、taη4(耳環)的共語。入漢以后,在他們中,這些飾物一如往昔盛行不衰,而且品種、質料也越發眾多,越發精美了,特別是在壯族先人社會的首領及上層人物當中。

唐朝人撰的《郡國志》說,桂州“陽朔縣有夷人名烏滸,在深山洞內,能織文布,以射翠取羽、割蚌取珠為業”。[69]深山洞,不是深深的山中洞穴,而是山環水繞的山谷平地,誠如《太平寰宇記》卷158《恩州風俗》說恩州(治今廣東陽江市)“人以采甲香為業;土地多風、少旱,耕種多在洞中”的“洞”,不是山洞。陽朔縣的壯族先人烏滸人織文布、射翠取羽、割蚌取珠,不完全是拿來美化自己的生活,而是大部分投諸市場,供社會上的首領等上層人物享用以及售予客商輸往外地。

晉人郭義恭《廣志》載:“交趾、蒼梧,俗以翡翠為幘(包頭巾)。”[70]一個“俗”字,說明壯群體越人后人“以翡翠為幘”的普遍性,但卻不能涵蓋他們所有的成員。猶如《南越志》說,南越王“尉佗臥象床錦茵(褥)”,[71]普通的“大輅”(大駱)即老百姓只能睡在以“紀草”編織的“越席”上一樣。[72]《舊唐書》卷197《南平獠傳》說“南平獠”“男子左衽露發徒跣”,女子“美發與髻鬟垂于后,以竹筒如筆長三四寸斜貫其耳,貴者亦有珠珰”,也是如此。

1972年,廣西西林縣普馱銅鼓墓葬出土的一件銅質耳環,橢圓形,半圓耳,平底。兩耳及口沿周邊有細小鉆眼,并黏有精細布紋,長16.5厘米,高5厘米。[73]西林縣普馱銅鼓葬為西漢時期墓葬,以銅棺或兩面銅鼓相合為葬具,規模大,陪葬器物眾多而且精美,遠非一般老百姓的物力和人力所能做到,顯然是西漢時立國于其地及今云南文山壯族苗族自治州境內的壯群體越人部落國家句町國的王室或官僚階層所為。此墓出土的耳環,讓人可以目睹漢代社會中高層人物精美的耳環形態。

1983年,考古工作者在柳州市東南郊九頭山發掘一座東漢初年墓,出土了項飾一串,質料有水晶、琉璃、松石等131粒。[74]柳州市,東漢時是郁林郡潭中縣的治區,隋代屬始安郡(治今桂林市),唐朝武德四年(621年)始割始安郡馬平縣置昆州。據《新唐書》卷222下《南平獠傳》載,昆州的州長官是“俚獠”首領沈遜。貞觀八年(634年),昆州改名柳州。元和(806—820年)中柳宗元為柳州刺史,仍稱其民為“峒民”,其地為“百越文身地”,[75]由此可以得知,東漢時今柳州市東南郊的墓葬屬壯群體越人社會的上層人物的墓葬。項飾為項圈的飾物。項圈上的一串飾物有131粒水晶、琉璃、松石等,可知其為珍寶攢仄,瑰麗多彩,晶瑩可人,也可知這是與異族文化交流的產物。因為水晶、松石固本地所產,琉璃卻是舶來品。由此更可得知,壯群體越人社會中上層人物隨著與外族文化的交流,其身上的飾品更加多樣,更加豐富多彩。

唐朝張籍《蠻中》詩句說:“玉環穿耳誰家女,自抱琵琶迎海神。”[76]元朝,李京《云南志略·諸夷風俗》說,作為壯族一個支系的“土獠蠻”,“婦人跣足,高髻,樺皮為冠,耳墜大雙環,衣黑衣,項帶鎖牌以為飾”。明代,廣西永福縣北壯“男子亦貫耳帶綿,著以為飾”,[77]南丹縣壯人“穿耳懸環,男女如之”,[78]而平樂府的壯人也“以銀為圈加于項”。[79]這些記載道明了元、明時期壯族不論男女,全都是頸戴項圈耳吊環。這是否是壯族傳統習俗的傳承呢?因在此之前沒有這樣的漢文記載,難得知悉。但是,廣西西林縣普馱銅鼓葬和柳州市東南郊東漢墓葬,墓主無疑是男子不是女子,由此可以得知,漢代至于元、明二代,壯族及其先人男女都一樣耳墜環頸戴項圈。

(四)出門帶刀,不可或缺

“俗嗜相殘裸負弩,濱水而采名疍戶。”[80]在氏族之間、部落之間,常常發生斗爭;而且地處炎荒,嶺樹重遮,毒蛇猛獸成群結隊,臨險揮刀以抵御,是古代壯群體越人及其后人習常的防衛措施之一。因此,出門帶刀,不可或缺,刀成了他們的一種身飾。

這方面的情況,漢文至南宋始見記載。范成大《桂海虞衡志·志蠻》載:“峒刀,兩江州峒及諸外蠻無不帶刀者。一鞘二刀,與云南同,但以黑漆雜皮為鞘。”而同一時期的周去非《嶺外代答》卷6《蠻刀》則記載得較為具體:

左右江峒與界外諸蠻刀相類,刃長四尺,而靶二尺。一鞘而中藏二刃,蓋一大一小。靶之端為雙圓而相并。

峒刀以黑皮為鞘,黑漆飾把,黑皮為帶。蠻刀以褐皮為鞘,金銀絲飾把,朱皮為帶。

峒刀以凍州(治今廣西龍州縣下凍)所作為佳,蠻刀以大理(治今云南大理市)所出為佳。

瑤刀、黎刀帶之于腰,峒刀、蠻刀佩之于肩。

峒之人寧以大刀贈人,其小刃必不與人,蓋其日用須臾不可闕。忽遇藥箭,急以刀剜去其肉,乃不死,以故不與人。

鑒于日常生活所需,“須臾不可闕”,壯族先人身上的刀劍,成為時刻準備以備不虞的物件。這是實際生活的需求,可能也潛藏著一種表現勇武的心態。

此種以刀為身上飾品的習俗,自上古迄于明末清初,仍在延續著,未見有衰息的跡象。比如,慶遠府(治今廣西宜州市)壯人“出入帶長刀”,[81]平樂府(治今廣西平樂縣)壯人“其出必持弩挾刃”,[82]潯州府(治今廣西桂平市)壯人“出入常佩利刃”,[83],思恩府(治今廣西武鳴縣府城)壯人“出入以刀自衛”,[84]“野闊啼鶯樹,山多佩犢民”等,[85]即是如此。

此外,自古以來,中原漢族婦女注重使用化妝品,所謂“用脂澤粉黛,則倍其初”,[86]就是強調化妝品的作用。壯族及其先人婦女除了“豬膏澤發”之外,自古及于元朝,全然摒棄了化妝品。元朝陳孚《思明》詩五首之二的“手捧檳榔染蛤灰,峒中婦女趁墟來。蓬頭赤足無鉛粉,只有風吹錦帶開”,[87]“無鉛粉”,就是沒有施粉黛,不用胭脂等化妝品。

不僅壯族如此,傣族也是這樣。元朝李京《云南志略·諸夷風俗》說“金齒百夷”(今傣族)“婦女去眉睫,不施脂粉”。由此可知,壯傣群體越人在分化異流之前,其婦女崇尚自然美,不工于心計地追求人工的梳妝打扮。

同時,自五代以來,中原漢族男子以扭曲的“三寸金蓮”審美觀,逼迫女子違反自然進行纏足的丑惡現象,在壯傣群體越人及其后人中也沒有市場。“婦女不纏足”,[88]保持著自然的天足,也是壯傣群體越人及其后人女子保持其經濟上的獨立性、人格的獨立性,可以傲視于人的一個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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