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秦人、秦族、秦國、秦朝、秦文化、秦始皇,似乎在近十多年來,越來越受到人們的關注與言說。一則是媒體專題和影視作品有關秦人的題材越來越多,如《復活的軍團》等專題片和《大秦帝國》 《羋月傳》等影視作品的播出,引起社會和大眾對秦人歷史的熱議與關注。二則是學術文化界對秦人歷史的追尋探究不斷升溫,成果迭出,許多以前不為人知的秦人歷史被一一揭示出來。
在我手頭,就有近年來搜集的學術類、非學術類的與秦相關的書籍不下數十種,如《秦史稿》(林劍鳴)、《秦史》(王蘧常)、《秦人秘史》(楊東晨)、《秦趙源流史》(何光岳)、《秦制研究》(張金光)、《秦文化》(王學理、梁云)、《秦文化:從封國到帝國的考古學觀察》(滕銘予)、《關隴文化與嬴秦文明》(陳平)、《秦始皇帝陵與中國古代文明》(劉九生)、《早期秦史》(祝中熹)、《日出西山:秦人歷史新探》(史黨社)、《秦朝興亡的文化探討》(王紹東)、《嬴姓溯源》(柳明瑞)、《帝國軍團——秦軍秘史》(金鐵木)、《秦俑密碼:一位西方作家最具想象力的驚人發現》([英]摩利斯·科特羅)、《大秦七百年王道盛衰》(陳文德)、《秦始皇的秘密》(李開元)、《秦戰爭述略》(張衛星)、《尋找大秦帝國》(王若斌)、《秦始皇是說蒙古話的女真人》(朱學淵)……這些信手羅列的著作,既有著名歷史學家的學術力作,考古專家的嚴謹論著,也有青年學者的創新之作,還有一些學者從“實用歷史”、歷史推理角度的另類研究,以及一些作家、新聞工作者的通俗講述。從書名以“秘史”“新探”“溯源”“密碼”“秘密”“發現”等相稱,即可知道有關秦人,有著太多的秘密、疑團和問題需要探究、揭示和澄清。正因為如此,對于秦史的研究,的確是一個饒有趣味和引人入勝的課題。
秦史研究這種可喜的局面的出現,得益于20世紀70年代以來有關秦人考古的三次重大發現。第一次是70年代的秦始皇帝陵兵馬俑坑的考古發現;第二次是80年代的秦公大墓的發現;第三次是90年代以來在天水地區渭河、西漢水流域秦早期文化遺址的系列發現。這三次重大發現,加上其他大量秦文化遺址遺物如墓葬、古城、秦簡、青銅器、木板地圖等的發現,這在客觀上為秦史研究的升溫,提供了重要條件。
如果說近幾十年來一系列重大考古發現使探索秦人歷史成為可能的話,則秦人獨特的歷史發展道路,其在中國歷史發展的長河中承上啟下的獨特作用,才是引發人們探幽發隱、窺斑知豹的內在動力所在。秦王朝雖然短暫,但它卻結束了春秋戰國長期動蕩紛爭的局面,開創了長達兩千年之久的大一統封建帝制。這是一筆豐厚的歷史遺產和文化財富。秦祚雖短,但其興起發展的歷史卻非常悠久,可以追溯到三代之前。秦人在國家起源上經歷了古國、方國、帝國三個完整的發展階段和原生型的發展模式,其文化也是原生態文化。可見,其發展過程與三代相始終。
春秋戰國時期是一個列國大爭霸、民族大融合、思想大交鋒、文化大交匯、文明大交融的時代,古典文明、文化和制度走向解體,新的文明、文化和制度在生成。在這一文明轉型和文化勃發的進程中,勝出者秦人、秦國后來居上無疑成為主導者。它以自己的文化為基本,兼收并蓄,多元薈萃,集三代文化之大成,撮六國文化精華于一體,匯華夏戎狄文化于一爐,整合集成、創新升華、開基立制,實現了文化、民族、地域由多元到一體的整合,傳統意義上的大一統的文化、民族和國家由此形成。秦人歷史之獨特和秦文化之價值,蓋在于此。
秦人、秦國何以在列國之中由弱小而崛起強大,由后起而一統華夏,由邊緣而走向歷史舞臺的中央?這是千百年來人們一直在探尋答案的一個重要問題,可惜自戰國以來,非秦之聲便不絕于耳,以至于將秦人摒棄于華夏之外,以戎狄相稱。及至秦朝二世而亡,暴秦、暴君便與秦人、秦朝、秦始皇畫上了等號,于是,無論是歷代君臣談論家國興衰,還是古今學人探究歷史得失,以秦朝、秦始皇為反面典型已是約定俗成的定例。這種似是而非的慣性思維和傳統觀念,長期遮蔽和束縛了人們對秦人、秦國、秦文化深層內容、豐富內涵和重要地位的科學判斷與理性思考。因此,要建立科學的秦人歷史的邏輯體系和內容體系,就必須打破非秦傾向的束縛,告別教條和定向思維的窠臼,從先秦史發展的具體趨向和中國歷史發展的整體視野出發,立足文獻和考古資料,透過歷史的表象,探尋其深層結構和內在機理,才有可能觸摸到歷史的真相。本書作為國家社科基金項目申報立項的初衷即在于此。
在秦史研究中,相對而言,其早期歷史由于資料缺乏而長期處于薄弱環節。而論及秦人、秦族、秦文化,特別是涉及秦人的歷史特點、文化性格和價值追求,無不要追根溯源,從秦人早期隱秘的歷史和復雜的發展過程中尋求答案。在秦人早期歷史中,有一系列爭論已久而又無法回避的基本問題,如秦人源自何方,是東來還是西來,屬于華族抑或戎狄,有無西遷,西遷路線與過程,秦戎關系與秦的興起,社會面貌與國家性質,秦與夏商周關系,嬴姓源流與秦之本義,秦公世系與何時稱公,秦文化的來源、內涵與特征,等等。這些問題,既為秦史研究所必需,也為先秦史研究不可或缺,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是,這些環環相扣、互為因果的問題猶如一個個謎團,既引發人們無窮的探索興趣,又若明若暗疑難重重令人望而卻步,故至今許多問題尚未取得大家公認的結論。
隨著20世紀90年代以來第三次秦文化考古在天水地區西漢水、渭河上游的一系列重要發現,使長期苦于資料稀少而無法深入的秦早期歷史研究,有了突破和揭開謎底的可能。先是甘肅省考古研究所對甘肅禮縣大堡子山秦公墓葬、圓頂山秦貴族墓地和清水縣劉坪遺址的搶救性發掘,證實這里是秦人早期活動的重要區域。繼之從2004年開始,由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陜西省考古研究院、中國國家博物館、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西北大學考古系共5家單位組建聯合考古隊,并成立早期秦文化研究課題組,又對秦人早期活動地域的西漢水流域、渭河上游及其支流進行較大規模的田野調查和考古發掘,初步摸清了秦早期文化在天水地區的分布概況,并對重要遺址進行了發掘,如甘肅禮縣的大堡子山墓葬與城址、西山遺址、鸞亭山遺址等,甘谷縣毛家坪遺址,清水縣李崖遺址,張家川馬家塬和秦安縣王家洼戎族墓葬遺址的發掘。這些調查和考古發掘可以說收獲巨大、文物眾多、線索豐富,為探究秦人早期在天水地區活動、興起和建國的歷史乃至戰國時期的西戎文化提供了珍貴的第一手資料。
有鑒于此,將文獻資料和秦早期文化遺址考古新資料相結合,就上述有關秦人早期的相關問題做一番探究和討論,提出個人的看法和認識,拋磚引玉,庶幾有助于秦人歷史與秦文化的研究。
雍際春
2016年4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