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寸頭的額頭沁出冷汗，后退兩步撞在門框上。他這才發現，鋪子里的伙計們不知何時都圍了過來，手里攥著切皂角的刀、搗脂的木槌，連燒水的伙計都舉著燒紅的火鉗。

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可那笑里藏著刀。

“周老板，咱們走！”板寸頭扯了扯腰間的鎏金腰牌，“您要是不肯賣這個面子，少東家……少東家有的是辦法！”

“辦法？”周田抄起塊剛制好的肥皂，掂了掂，“我這兒也有個辦法。”

他把肥皂往地上一扔，“明兒辰時三刻，金蟾鋪子門口，我要見你們少東家。

他要是不敢來……”他指了指門楣上剛掛的“今日有售”木牌，“就把這牌子摘了，換成‘金蟾退避’。”

板寸頭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他身后的兩個護院已經縮到墻角，連正眼都不敢瞧周田。

晨風吹過，鋪子里的肥皂香混著玫瑰油的甜，裹著門外的鞭炮碎屑鉆進鼻腔。

那碎屑還是昨天金蟾賠罪時撒的，此刻被晨露浸得發亮，像撒了滿地的紅瑪瑙。

“周老板，您這是要跟少東家撕破臉？”板寸頭硬撐著，“蜀地的水深，您未必蹚得起。”

“蹚不蹚得起，試過才知道。”周田轉身從貨箱里搬出塊最大的養膚皂，用紅綢仔細包好，“劉凱，把這包皂給門外的張嬸送去——她昨兒說要給小孫子洗澡。”

劉凱應了一聲，接過肥皂時沖板寸頭擠了擠眼。那板寸頭被他擠得渾身不自在，又見周田已經開始招呼其他客人，只好咬著牙退了出去。

“東家，”劉宇軒等那人走遠，才湊過來，“金蟾這是狗急跳墻了。”

“狗急了會跳墻，人急了呢？”周田把最后一塊肥皂擺上柜臺，“他們以為搬出宋按察使就能嚇住我？宋思齊昨天在驛館摔碎的茶盞，我可記得清楚——那茶盞是景德鎮的官窯，值一百多兩銀子。”

劉凱一怔：“您是說……”

“宋思齊怕了。”周田拿起算盤，手指在算珠上輕輕一撥，“他怕我把金蟾行兇的證據捅到三皇子跟前——畢竟那幾千兩黃金的賬，可都在他私兵的刀鞘上刻著呢。”

他指了指墻角的鐵鉗：“昨夜我讓人把那三個砸店的護院送醫館了。等他們醒了，也得把宋按察使供出來。到時候，就不是金蟾跪咱們，是宋思齊跪三皇子了。”

門外突然傳來喧嘩。劉凱探頭望去，只見幾個穿青衫的書生舉著“為民除害”的牌子擠進來。

為首的那個白胡子老頭沖周田作揖：“周老板大義滅親，我等特來賀喜！”

“王夫子！”劉凱趕緊迎上去，“您老怎么來了？”

王夫子捋著胡子直樂：“昨日草市巷那幕，我在二樓茶棚都看見了。

金蟾那老匹夫平時仗著錢多，欺壓咱們讀書人——前兒還搶了我學生的繡品，說要抵賬！今日周老板替天行道，我等豈能不來捧場？”

他轉頭對身后的書生們喊：“都把‘風城皂記’的招牌記好了！往后誰再敢欺行霸市，就學周老板——硬氣！”

人群里頓時響起叫好聲。

幾個賣繡品的婦人舉著剛買的肥皂擠到周田跟前：“周老板，您這皂角真能洗得手軟？我家那口子挑煤，手糙得能劃破布，明兒讓他來買十塊！”

周田笑著應下，目光掃過人群里幾個縮著脖子的金蟾伙計——他們正蹲在街角啃冷饅頭，見周田看過來，趕緊低頭扒拉。

“東家，”劉宇軒湊過來，“錢秉文那邊會不會狗急跳墻？”

“狗急跳墻？”

周田拿起塊肥皂，在手里拋了拋，“他要是敢動，我就讓鐵壁隘的兄弟把蜀山的私兵刀鞘，全給送到三皇子案頭。”

他頓了頓，又補了句：“再說了，咱們要的不是他的命，是理。

理直了，氣就壯；氣壯了，誰都不敢踩咱們。”

這些都是自己手下的柳隊探查來的情報。

卻說周田正與劉宇軒說著話，鋪外忽然傳來馬蹄聲。三匹青驄馬踏過青石板，馬上人穿著玄色暗紋錦袍，腰間懸著鎏金魚符。

正是三皇子特使錢秉文。他身后跟著兩個隨從，其中一人捧著個描金食盒，另一人提著兩壇未開封的花雕。

“周堡主！”

錢秉文在鋪前翻身下馬，動作依舊從容，只是眉梢微挑。

“昨日驛館一別，本以為你要躲著我這‘蜀地惡客’，不想今日倒主動開了張。”

他笑著掃過門楣上“今日有售”的木牌，又瞥向柜臺后碼得整整齊齊的肥皂。

“這皂角香飄半條街，我在望江驛都聞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