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木門被輕輕合攏，將外間的喧囂與人聲隔絕了大半。

昏黃的油燈是室內唯一的光源，在土墻上投下晃動的人影。

火炕燒得溫熱，驅散著北境夜寒。

楊繁花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波濤。

她坐到炕沿，目光銳利地掃過蘇瑤全身。

銀甲已卸，露出里面被汗、血、煙灰浸透的勁裝。

傷得最顯眼的是右手——草草包扎的布條幾乎被暗紅色完全浸透，部分地方甚至凝固發黑。

她的左手同樣血跡斑斑，尤其是掌心，好幾處深可見肉的撕裂傷。

“蘇姑娘？”

楊繁花再次輕聲呼喚，手已經放在蘇瑤的脈門上。

脈搏雖快而弱，如同被驚擾的鳥兒，但還算穩定，這讓楊繁花心頭稍定。

“能聽見我說話嗎？我是楊繁花，在柳巷堡。”

蘇瑤的眼睫顫動得厲害了些，嘴唇微微翕動，卻沒能發出清晰的聲音，只有一聲破碎的呻吟。

她似乎在昏迷與清醒的邊緣掙扎，意識模糊不清。

“熱水來了！”

一個婦人端著木盆快步進來，盆沿還冒著氤氳熱氣。

“放下，再去拿剪子和我的針囊來，還有那個裝火炭的小烙鐵盒，別忘了鹽水。”

楊繁花語速平穩，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不再猶豫，先小心地剪開蘇瑤右手上那污濁沉重的布條。

每撕開一點粘連的血痂，蘇瑤的身體便不自覺地一陣瑟縮，冷汗瞬間浸透了額前散亂的發絲。

“疼……？”

楊繁花低聲問，動作下意識地放得更緩。

這一次，蘇瑤幾乎是含混地“唔”

了一聲，眼皮艱難地掀開一絲縫隙，目光渙散地掃過楊繁花的關切臉龐，似乎終于確認了身處安全之地，那拼命維持的最后一點精神陡然松懈下去，眼睛又疲憊地合上了。

布條完全解開，傷口暴露在燈光下。

掌心正中一道最深的撕裂口皮肉外翻，邊緣焦黑，夾雜著污泥和細小的石礫。

楊繁花看得倒吸一口涼氣。

這顯然是被什么東西生生撕裂的！是利器？還是……她目光落向蘇瑤指尖嵌入的黑色荊棘刺。

顧不得細究，她取來干凈的布巾浸透溫熱鹽水，動作輕柔卻果斷地開始清理傷口上的污物。

每一碰觸，蘇瑤即便在昏迷中也抽著冷氣，身體緊繃。

“忍一忍，忍一忍就好。”

楊繁花像是在哄孩子，但聲音是職業性的冷靜，“這些臟東西必須清掉，不然會爛肉生瘡。”

清理右手掌心的過程漫長而折磨。

楊繁花專注得仿佛忘記了時間，額上也滲出細密的汗珠。

當最難處理的掌心初步清創完畢，暫時止血后，她立刻轉向蘇瑤血肉模糊的左手和破裂的肩甲下方。

蘇瑤沉重的眼皮終于掙扎著掀開了一條縫隙。

眼前晃動著模糊的人影和昏黃的燈火，熟悉的草藥氣息和掌心的銳痛讓她瞬間明白了身在何處。

她看到了楊繁花專注而凝重的側臉，也看到了旁邊婦人擔憂的眼神。

她用力眨了眨眼，視線稍微清晰了些，喉嚨干澀得發不出聲，只能虛弱地動了動完好的右手手指。

“醒了？謝天謝地！”

楊繁花立刻察覺，嘴角終于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弧度，但手上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

她用眼神示意旁邊的婦人：“溫水，小勺。”

很快，沾濕的湯勺小心地湊到蘇瑤唇邊，濕潤她干裂的唇瓣。

“別說話，省點力氣。”

楊繁花語速很快，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感，“我在清理你左手的傷，很深，但沒傷到筋骨，能治好。

現在我要用藥洗了，會疼得厲害，含住這個。”

她拿過一塊干凈的木片，外面纏著幾層細棉布，遞到蘇瑤嘴邊。

蘇瑤依言咬住，發出含糊的嗚咽。

楊繁花打開一個細頸瓷瓶，小心地將瓶中一種呈淡褐色的粘稠藥液倒在蘇瑤血肉模糊的掌心傷處。

“滋……”

一股強烈的、如同被燒紅烙鐵按上去的灼燒劇痛瞬間席卷蘇瑤全身！

那遠超她能想象的痛楚讓她眼前驟然一黑，身體猛地弓起，牙齒死死咬住木片，幾乎要將它咬穿，堵在喉嚨深處的痛苦呻吟難以抑制地溢出！

淚水完全不受控制地飆出眼眶。

這藥性竟如此霸道！

“忍著！它在拔毒！必須的！”

楊繁花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退縮的決絕，手下卻不敢有絲毫遲疑。

她一手穩住蘇瑤顫抖的手臂，一手迅速用藥棉蘸取這可怕的藥液，深入傷口內部，反復擦洗著每一個角落。

褐色的藥液與污血混合，顏色變得更加深暗刺目，散發出一種奇異的焦苦氣味。

這深入骨髓的清洗之痛，讓蘇瑤的身體劇烈地抖動起來，如同狂風中的樹葉。

好在這酷刑般的清洗并未持續太久。

楊繁花見藥液已深入滲透，立刻用大量溫水沖洗掉表面的殘留物。

“好了，拔毒過了。

接下來縫針，不會這么疼了。”

她語速依舊很快，但帶著一絲安撫的意味，迅速打開另一個盒子，取出彎針和韌性極佳的魚腸線。

針在油燈火焰上燎過，穿好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