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頭，見她抱著周小雪站在月光里，裙擺被晨風吹得輕晃，像株在露水中挺立的野菊。

忽然伸手將她攬進懷里，聞著她發間的草木灰味，輕聲道：“放心，我心里有數?！?

遠處，雄雞啼破晨霧。

周田站起身，拍了拍鎧甲上的灰，看見張猛抱著酒壇睡得正香，口水順著下巴流進衣領，不由得搖頭失笑。

“周大哥！”

新兵突然驚醒，“您要去颶風城？帶我一起吧！我會套馬！”

“好好睡你的覺！”

周田笑著踢了他一腳，轉身走向馬廄。

蘇瑤送的大黑馬正在槽前吃草，見他過來，親昵地用頭蹭他手心。

他摸了摸馬鬃，想起昨夜蘇瑤說 “這馬叫‘踏雪’，跟你一樣能熬”

。

東方的天空漸漸泛紅，周小雪揉著眼睛跑過來，手里攥著他的玉佩：“爹爹，戴這個！”

他蹲下身子，任女兒將玉佩系在他腰間，觸到她指尖的溫度，忽然想起今早答應帶她看日出。

于是他抱起女兒，登上還未完工的城樓，遠處的山巒正被朝陽染成金紅色，像幅剛剛展開的畫卷。

“爹爹你看！”

周小雪指著天空，“太陽出來了！”

周田望著噴薄而出的朝陽，想起這三個月來的血與火，忽然覺得胸口有什么東西在發燙。

他知道，不管颶風城的宴會是鴻門宴還是慶功宴，他都必須去。

“是啊，太陽出來了。”

他輕聲說，將女兒抱得更緊了些，“以后的每一天，都會是晴天。”

馬蹄聲驚醒了沉睡的城樓，周田翻身上馬，踏雪昂首嘶鳴，馬蹄濺起的露水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張猛扛著陌刀追出來，頭發亂得像雞窩：“周大哥！我跟你一起去！”

“回去睡你的覺！”

周田笑著甩了甩馬鞭，“看好柳巷堡，等我回來！”

踏雪揚起四蹄，朝著初升的太陽奔去。

這一路倒是不遠。

早上出發，不到中午就到了。

畢竟，坐騎不一樣，速度自然也不一樣。

“周堡主！”

城門官遠遠作揖，腰間懸著的不是佩刀，而是一串金光閃閃的鑰匙，“我家城主已在明德樓備下薄酒，特派小人在此恭候?！?

周田挑眉，注意到對方袖口繡著的卷云紋 —— 那是颶風城貴族的標志，從前連看都不愿看他一眼的人，如今卻笑得像朵綻放的牡丹。

踏雪的馬蹄聲在空蕩蕩的街道回響，兩側商鋪紛紛探出腦袋，有認出他的百姓低聲議論：“那就是柳巷堡的周堡主？聽說一人砍翻十個北蠻兵！”

“可不是嘛，蘇家小姐都親自給他送兵器……”

明德樓前的漢白玉臺階上，王文釗身著織金錦袍，腰間玉帶嵌著拇指大的翡翠，正與一名錦衣老者笑談。

見周田下馬，他立刻快步迎上，雙手虛扶：“賢弟！可想煞我了！快隨為兄上樓！”

周田不動聲色地避開他的觸碰，目光落在老者腰間的蘇家商號腰牌上：“王城主這是……”

“哦，這位是蘇家蜀地分號的林掌柜，”

王文釗哈哈一笑，“聽聞賢弟大勝，特來洽談鐵器生意?！?

林掌柜深深作揖：“久聞周堡主威名，日后還望多多關照?！?

周田頷首，隨王文釗踏上臺階。

二樓雅間的雕花木門敞開著 。

不得不說。

菜還是很不錯的。

烤羊腿、清蒸鱸魚、蜜漬葡萄干，最中央的青銅鼎里，還飄著黨參枸杞的香氣。

“賢弟快請坐！”

王文釗親自掀開錦緞椅帔，“這桌菜可是從京都請來的御廚做的，嘗嘗這道‘麒麟鱸魚’，用的是東海運來的冰鮮……”

“王城主太客氣了?！?

周田打斷他，目光掃過墻上新掛的《北境布防圖》，柳巷堡的位置被用朱砂圈了三層，旁邊還標注著 “重中之重”

。

王文釗拍了拍手，侍女們魚貫而入，捧來黃金酒樽。

周田注意到酒樽上刻著蘇家的銀鷹圖騰，心中微動。

“來，賢弟！”

王文釗舉起酒樽，“為柳巷堡大捷，干！”

眾人紛紛舉杯。

周田輕抿一口，醇厚的酒香中隱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藥味，他抬眼，恰好撞見王文釗目光在自己喉結上停留。

“賢弟真是少年英雄??！”

林掌柜捋著山羊胡贊嘆，“以五百人抗住三千鐵騎，這等戰績，在下經商數十年，還是頭一回聽說?！?

周田淡笑：“不過是僥幸。

若沒有蘇家鐵騎支援，柳巷堡早已是一片焦土?！?

王文釗的筷子夾著的羊腿突然抖了一下，醬汁濺在錦袍上，他卻渾然不覺：“說起蘇家…… 賢弟，愚兄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周田抬眸：“王城主但說無妨?！?

王文釗湊近，聲音壓得極低：“賢弟與蘇家走得這般近，可知道蘇家與陛下的間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