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果核之歌

2018年芒種，百坭村的空氣浸透了芒果熟透的甜腥。阿南蹲在合作社分級車間，指尖粘著乳白色果膠，面前傳送帶正將金煌芒推進泡沫網套。突然，機器發出卡頓的呻吟——二十公里外的省道塌方了。

“冷鏈車堵在龍茶隧道！“韋金花舉著手機沖進來，屏幕上貨運APP的紅點連成絕望的鎖鏈。阿南望向窗外，曬谷場上堆積如山的芒果正在烈日下發酵，果蠅振翅聲像無數臺微型發電機在轟鳴。

周小雨就是這時推開了車間的鐵門。少女褪去了學生氣，馬尾辮剪成利落的短發，懷里抱著臺便攜式基因測序儀。“潰瘍病樣本帶回來了。“她將U盤插進電腦，顯微鏡下的病原體在屏幕上猙獰舞動，“黃工說要用噬菌體療法。“

暮色爬上分級機時，阿南在冷庫角落發現了異樣。三筐臺農一號的表皮浮現褐斑，像被詛咒的胎記。他徒手掰開腐爛的果肉，褐色汁液順著掌紋流淌，忽然想起十六歲那年在工地摸到的血。

暴雨與謊言（次日）

臺風預警在凌晨兩點拉響。阿南握著電筒沖進果園，防風網在狂風中鼓成慘白的肺葉。周小雨的喊叫混著雨幕砸來：“東北角有棵樹倒了！“他們深一腳淺一腳踩進泥漿，手電光束里，十年樹齡的芒果樹正緩緩傾倒，根系帶出的泥土中露出半截玻璃罐。

正是當年消失的容器。罐內積滿雨水，泡著張字跡模糊的紙片：“爸，我考上農大了。“阿南的指甲摳進罐身裂縫，突然聽見周小雨的驚呼——倒伏的樹根下，更多腐爛的芒果正在泥水里腫脹發亮。

**霜降歌會的暗涌**

壯族霜降歌會當晚，曬谷場燃起九堆篝火。韋金花戴著銀項圈領唱古調，歌聲卻被無人機航拍的嗡嗡聲割裂。深圳客商帶來的網紅主播正在直播，補光燈將老人們的皺紋照得無所遁形。

“鄉親們！“周小雨突然跳上磨盤，手中的基因圖譜在火光中翻飛，“我們在果核里發現了抗病基因！“人群騷動時，阿南瞥見收果商鉆進冷鏈車駕駛室，儀表盤上擱著瓶可疑的棕色藥劑。

**午夜實驗室**

村小廢棄教室被改造成臨時實驗室。周小雨將果核切片放進離心機，阿南用放大鏡觀察潰瘍病菌株。子夜時分，他們發現某個樣本的菌絲異常萎縮——正是倒伏樹根處的腐果。

“這些菌株接觸過噬菌體！“周小雨調出氣象數據，“臺風那晚的雨水...是八年前老周出事那天的雨水樣本！“阿南握緊玻璃罐碎片，福爾馬林的氣息突然在記憶中復活。窗外，山神廟方向傳來銅鈴的脆響。

**山神的審判**

潰瘍病爆發的第七天，曬谷場堆起五米高的爛果山。韋金花帶頭砸了合作社牌匾，碎木紛飛中，阿南看見自己映在玻璃渣上的多重倒影。收果商趁機壓價，電子秤的綠光跳成貪婪的眼。

周小雨在實驗室昏倒那晚，阿南獨自闖進暴雨中的果園。手電筒照見滿樹瘡痍，他突然跪地刨開樹根處的泥土，腐爛的果核竟生出嫩白的新芽。山風掠過枝椏，他聽見父親在暴雨中的嘶吼，聽見老周斷指落地的脆響，聽見無數果核裂開的細碎爆裂聲。

**基因密碼**

周小雨醒來時，發現阿南在實驗日志上畫滿古怪符號：倒伏的樹、玻璃罐裂縫、臺風路徑圖...當她將符號轉化為基因序列時，電腦突然彈出匹配提示——噬菌體DNA與八年前的福爾馬林樣本完美契合。

“是那場雨！“她顫抖著調出氣象云圖，“臺風把實驗室的福爾馬林卷進大氣層，雨水帶著噬菌體...“阿南抓起把腐果泥土，在顯微鏡下看到沉睡的噬菌體正在蘇醒。

**最后的歌謠**

霜降歌會重現那夜，周小雨將基因測序儀接上投影。大屏幕上，噬菌體吞噬病菌的過程化作絢爛的光影舞蹈。韋金花重新戴上銀項圈，古調與新生的基因編碼共振，山神廟檐角的銅鈴無風自鳴。

當第一筐治愈的芒果裝車時，阿南在車廂夾層發現收果商藏的催熟劑。他平靜地按下直播鍵，鏡頭前舉起玻璃罐：“有人想把我們的命變成快錢。“全網熱搜炸裂時，周小雨正帶人查封黑心商的倉庫，賬本上記錄著十年前某次建筑事故的封口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