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多少人想要還沒這門路呢

呂布當然能看得出宦官想讓自己表示一些。

正如宦官說的那樣，呂布這樣的案例，其實在戰場上是很少見的。即全軍大敗治罪的情況下，僅一千人的兵馬，卻殺死了敵方主將，并有所斬獲。

你說這是曠世奇功，自然有道理，但反對者也可以說呂布并沒有改變正面的大敗，怎么能夠厚賞？

當然，歷史中還是有一個類似的案例的，就是漢武帝時期，在衛青等其他部隊都僵持或敗退的時候，唯有霍去病帶八百精兵搗毀匈奴補給，擊殺三千多人，并擒獲多位匈奴高層的事。

但霍去病可是漢武帝當干兒子養的，也算是外戚。而呂布不過是區區草根，又怎么能和霍去病站在同一起跑線上？

如此一來，怎么解釋這場戰役，怎么給這場戰役定性，就成為了呂布能得到多少賞賜與晉升的關鍵。而以劉宏對宦官的信任，那基本可以認為解釋權就在宦官手里。

“那個……在下之前出征之際，為了千里奔襲使計策成功，將大半家財都用來購置額外的戰馬，如今我也希望朝廷能給些額外的賞賜，或是從戰利品中分給我們一部分，來補充之前的損耗。

不過，既然您開口了，這是我的心意。”

呂布交出了幾枚碎金。

“嗯，重要的不是金錢，而是誠意。”

當宦官收下呂布的賄賂時，呂布本以為這足以讓宦官向皇帝美言幾句，但呂布沒想到的是，這僅僅是個第一個要求。

“呂布，實際上，王常侍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希望我能夠轉達。”

“……何事？”

“這里有份名單。”宦官從一帶中拿出一張羊皮，上面寫著一連串的名字。“我已經收到了眼線的消息，說太守楊雍，在利用自己作為太守的便利，藏匿這些黨人，他們就躲藏在這太守府里。

呂布，你的軍隊正好在此處，王常侍希望你發動軍隊突襲太守府，將這些黨人盡數抓住。”

“突襲太守府！？這——”

“放心吧，善后工作已經準備妥當，只要你能抓人，后面只管交給我們。到時候，即便楊雍有著楊家作為靠山，這事也足以給他定罪了。

即便你沒抓到人，也可以放心，我們同樣有預案來善后，你只管大膽去做。”

“……”

呂布知道，宦官得到的消息大概是準確的。在他看來，那些平時穿著衣著破敗的士人子弟出入于太守府中，恐怕就是宦官要找的黨人。

自從黨錮之禍以后，一些沒有失去地位的清流派士大夫，也會將那些較為弱小，被官府追殺的黨人保護起來，以讓其免遭處罰，比如“八及”之一的名士張儉，到現在還不知道在哪里逃亡。至于呂布留在雒陽的侍女瑤春，作為竇武的小女兒，其實也可以算作是在逃的黨人。

但呂布并沒想到，宦官竟然要求自己直接去抓捕他們。

回想起楊雍前幾日還來他家拜訪，因為他立下的功績而對他充滿敬意，而如今，自己卻要去沖他的太守府抓人？

“可否有陛下手諭或圣旨？”

“沒有，這是王常侍的意思。不過，你的師父段颎，已經屢次配合王常侍做這種工作了，因而如今也享有富貴。

我覺得你身為他的徒弟，總不能不如他吧？”

“這個……”

呂布一時愣在原地，然后——

“沒有陛下的旨意就讓我公然違反律法，我不能做。”

而看到呂布拒絕，宦官不禁皺起了眉頭。

“呂布，你好好想想，你的功，如果往好了說，那可就是曠世奇功啊。

將來就算當上司隸校尉或是三公那樣的大官，也不為過。王常侍當然也會疑慮，如果推上這樣的人，那他能不能為己所用，也是必須要被仔細考慮的問題。所以這么多天，他都遲遲壓著這件事，以事實尚未查清之名，推遲向陛下匯報。他是在等你的態度！

你好好想想，你一個人奔入大漠，拼上身家性命，為的難道不是榮華富貴嗎？

你信不信？王常侍只需要一句話，就能讓你成為霍去病一般的軍神；也只需要一句話，就能讓皇帝封賞你時，記住你拋下部隊，孤軍深入的罪責，甚至懷疑你包庇黨人。即便這次搞不死你，以后也有的是機會可以對你下手。

呂布，你好好想想，你變賣家財，在大漠上忍饑挨餓是為了什么？

現在，表示一下誠意，你就能榮華富貴，多少人想表示這誠意可是都沒有這個機會！

你可以明天再回答我。

你的老師段颎是個聰明人，我相信你也是。是選擇接受與王常侍合作，享受一路暢通的仕途，還是處處受制，因為一點小錯就被一擼到底，你可以自行選擇。”

就這樣，呂布和宦官的第一次見面結束了，然而他的心中卻五味雜陳。

如果一名將領只要能打勝仗，就能不斷晉升，最終成為名垂青史的大英雄，那該多好？但人是復雜的，人生逃不開爾虞我詐。

從宦官的口風上看，他這次殺死檀石槐毫無疑問可以獲得賞賜。檀石槐的頭與鮮卑俘虜的證人具在，而自己的殲敵數也有鮮卑人的左耳作為證明，這份功勞過于顯眼，以至于王甫不至于構陷自己。

除此之外，至少在此戰中，王甫和呂布也有著太多共同利益，因為這場戰爭正是田晏賄賂宦官王甫，挑唆皇帝發動的。如果這場仗最后徹底失敗，即便王甫會努力把責任都推到田晏、夏育的頭上，劉宏心里也不可能不對王甫有所隔閡。

因此，從王甫自己的前途考量，他哪怕矮化呂布的功績，降低呂布的封賞，也會努力將這場戰爭定義為一場勝利，這樣對他自己也是有好處的。

而其中的問題，就在于王甫這邊，是有意把這次戰事作為契機，去試探呂布能不能為自己所用的。

王甫和段颎有著一定的交情，他當然也愿意尋求與呂布合作，但搞政治的人可都是人精，可不是你動動嘴皮，就能讓別人乖乖動用自己的政治資源去支持你的，總得讓你做一些事情，讓你把自己的政治前途交出來。

宦官真的在意楊雍手下那幾個黨人嗎？未必，實際上，哪怕呂布并沒有從張掖郡撤回來，而是從其他的郡回來，也沒有認識楊雍，宦官也一定會找到一些其他的事情讓呂布去做。

而這些事情都會導向一個結果，即讓呂布的身上，留下與他們相同的污點。呂布今天被要求去做的事，一定是違背律法的，抓捕清流士大夫，會讓呂布徹底與清流派決裂，而在沒有得到皇命的情況下，沖入太守府抓人，這事完全可以解釋成謀反。

換句話說，一旦這么做了，呂布就只能在王甫的庇護下，才能享受富貴。如果王甫倒下，那么政敵拿著這些呂布的黑料去攻擊他，他也會跟王甫一起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