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呼吸聲越來越重，像是沉睡千年的巨獸正在蘇醒。

云芷站在房梁上，目光死死盯著地洞深處。黑暗中，隱約可見一條粗如人臂的鎖鏈緩緩崩裂，鐵環一個接一個地彈開，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哀鳴。

林小七聲音發抖：“前、前輩……那下面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云芷難得誠實，“但肯定不是鬼。”

鈴月的紅傘輕輕旋轉，銀鈴無風自動，發出清脆的聲響。她站在地洞邊緣，腳尖懸空，仿佛隨時會墜下去，卻又穩如磐石。

“云姐姐，你當年親手封印它的時候，可不是這么說的。”她歪著頭，笑容甜美，“你說它是‘不該存于世之物’。”

云芷瞇起眼：“我封印的？”

“對啊。”鈴月眨了眨眼，“用你的——”

“轟！！”

地洞突然炸開，一股腥風撲面而來！云芷本能地甩出銅錢，金光在空中結成屏障，將飛濺的碎石盡數擋下。

煙塵散去，地洞邊緣多了一只蒼白的手——五指修長，指甲漆黑，正死死扒著地面。

那只手緩緩用力，一個身影從地底爬出。

當看清那“人”的模樣時，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是另一個云芷。

同樣的眉眼，同樣的身形，甚至連唇角那抹冷淡的弧度都分毫不差。唯一的區別是，它的眼睛是血紅色的，長發如活物般蠕動，每一根發絲都泛著金屬般的冷光。

“終于……”它開口，聲音卻和云芷截然不同，沙啞得像是砂紙摩擦，“見到你了。”

林小七腿一軟，直接從房梁上滑了下去，被周小刀一把拽住：“別慌！肯定是幻術！”

云芷沒說話。她盯著地洞口的“自己”，腦海中零碎的記憶突然拼湊出一幅畫面——

千年前，她站在祭壇中央，手里握著一把匕首，而面前跪著的人……長著她的臉。

“想起來了？”鈴月輕笑，“當年你親手把它封進地底，用的可是最狠的‘斷魂釘’。”

紅眼云芷緩緩站直身體，它的動作有些僵硬，像是還不適應這具軀體。它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忽然笑了：“千年不見，你的味道……還是這么香。”

它的目光貪婪地掃過云芷，舌尖舔過尖銳的犬齒：“不愧是我的‘半身’。”

云芷從房梁一躍而下，銅錢在掌心化作一柄短劍：“裝神弄鬼。”

她一劍刺向紅眼云芷，對方卻不躲不避，任由劍鋒穿透胸口——沒有血，只有一縷黑煙從傷口溢出。

“你還是這么急躁。”紅眼云芷嘆息，“當年若不是你急著斬斷聯系，我們何必分開這么久？”

它突然伸手抓住云芷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但現在……我餓了。”

云芷猛地抽手，卻發現自己的皮膚開始泛出詭異的紅紋，像是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而是熔巖。

“前輩！”林小七想沖過來，被周小刀死死拉住：“別過去！那是‘噬靈’！”

紅眼云芷歪頭看向周小刀：“哦？小廚子懂得不少嘛。”

它松開云芷，身形一閃，瞬間出現在周小刀面前，指尖挑起他的下巴：“你祖上是不是給云芷送過飯？我聞到你身上有她的味道。”

周小刀臉色慘白，手里的銅壺“咣當”落地——

壺中最后一滴酒液灑出，竟在地上燃起幽藍火焰，組成一個殘缺的符文。

紅眼云芷突然暴怒，一掌將周小刀拍飛：“鎖魂釀？！你們竟敢——”

云芷趁機掐訣，銅錢短劍分化萬千，如雨般刺向紅眼云芷！

后者冷笑一聲，長發如蛇般舞動，將所有銅錢卷入其中。“叮叮當當”的金屬碰撞聲中，它忽然皺眉：“你的靈力……少了什么。”

鈴月在一旁輕笑：“她把自己的一部分記憶封印了，連同對你的‘感情’一起。”

紅眼云芷怔住，隨即狂怒：“你竟敢——！”

它猛地撲向云芷，這次不再留情，五指成爪直取心臟！云芷側身避開，卻被它另一只手掐住脖子，重重按在地上。

“看著我！”紅眼云芷怒吼，“你憑什么忘記？！憑什么——”

它的聲音戛然而止。

云芷的手不知何時按在了它心口，掌心金光大盛：“就憑這個。”

“轟——！”

金光炸開，紅眼云芷被震飛數丈，胸口赫然插著一枚銅錢——正是當年云芷封印它時用的那枚。

鈴月臉色驟變：“你早就想起來了？！”

云芷緩緩站起，眼中金光未散：“不全是。”

她看向紅眼云芷，聲音冰冷：“但我記得，你是我親手剝離的‘惡念’。”

紅眼云芷低頭看著胸口的銅錢，忽然笑了：“剝離？”

它伸手握住銅錢，一點點往外拔：“云芷，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

銅錢被徹底拔出，它心口的黑洞卻沒有流血，反而開始急速旋轉，形成一個詭異的漩渦。

“我不是你的惡念……”它輕聲道，“我是你‘舍不得’的那部分。”

地洞深處突然傳來巨大的吸力，紅眼云芷的身體開始分解，化作無數黑煙被拉向漩渦。它最后看了云芷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似曾相識的笑：

“下次見面……”

“記得叫我的名字。”

狂風驟停，地洞閉合。祠堂恢復寂靜，只剩滿地狼藉證明剛才的一切不是幻覺。

鈴月不知何時消失了，紅傘孤零零地立在院中，傘面上金色“宴”字正慢慢褪色。

云芷站在原地，手中銅錢不知何時多了一行小字——

“鈴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