銜心行經半日，終到大山面前。

真是個高接青霄，崔巍險峻之處！

抬頭望眼，看到那五指山形，低頭凝視，見著那根生五行。

此處無有山王，唯有一名土地。

早已得到通報，專門在此等候。

“道人安好！”

“正神安好！”

雙方見禮過后，土地接著開口：“不知道人對此山有何了解？”

“貧道當年流離失所，仰頭一看，見天現五色五行，有大能翻掌為山，底下還有一仰天咆哮者。”

陳素回想當初，感慨莫名，卻沒有耽想這個，繼而說起：“路經西域，來到此地途中，聽聞近處居人說到，在王莽篡漢之時，真有天降此山，下壓著一個神猴，不怕寒暑，不吃飲食，自有土神監押，教他饑餐鐵丸，渴飲銅汁，自昔到今，依舊凍餓不死，可謂長生不老。”

“正是如此，這神猴本領極強，神佛殺之不死，唯有鎮壓在此山底下，就這樣，其還能從山根探頭伸手出來，當初險些給跑了……”

土地心里其實很有壓力，此刻碰到陳素，便有些喋喋不休地說著。

他沒有打斷，耐心聽著，走走停停，行不數里，果然見到那山底石匣，正有一猴露著個頭，伸著一只手。

其早就聽到土地的碎碎念，此刻齜牙咧嘴，惡聲叫喚：“好你個土地老兒！竟敢在那里嘀咕俺老孫！”

“不敢！不敢！”

五行山土地頓時大驚失色，來不及多說什么，扭頭便狼狽跑掉，只留下陳素一個人在這邊，獨自面對正生氣起來的那猴子。

他并不驚慌，格外坦然，畢竟此行該有的益處其實已得。

當然，現在暫且沒空細看系統的種種，還要先應付一下自己這師兄。

對此早有腹稿，此刻踱步靠近。

“難！難！難！道最玄，莫把金丹作等閑！”

陳素帶有感慨地如此說著，令孫悟空心頭不由一動，收起那副兇惡樣子。

“好你個小道士，膽色不錯啊，竟然不怕俺老孫！”

“貧道法名銜心，你也可叫我陳素，現于那神主山纖微洞修行問法。”

陳素說著躍身落到石匣處。

定睛看去，只看到那尖嘴猴腮的，此刻頭上堆苔蘚，耳中生薜蘿，鬢邊少發多青草，頷下無須有綠莎，更有眉間土鼻凹泥，手掌指頭帶塵垢，端是十分之狼狽。

一眾神仙遠望，皆稱道人膽大！

因為他竟徑直上前，替那潑猴拔出鬢邊草，摘去頷下莎，清掉土泥塵垢，重新顯出大圣好威風。

“承謝承謝！”

“呵呵，你這神猴怪有禮貌，如此我怎會怕你？”

陳素輕笑席地而坐，孫悟空卻有些揚眉跳腮。

“小道士，看你剛剛還需那土地老兒分說我事，想來是不得全知俺老孫的名頭，正好，我便與你仔細分說！”

“那我便洗耳恭聽。”

“好，你聽著！”

孫悟空來了興致，當即眉飛色舞，高聲吟唱誦己名：

“自小神通手段高，隨風變化逞英豪。養性修真熬日月，跳出輪回把命逃。一點誠心曾訪道，靈臺山上采藥苗。那山有個老仙長，壽年十萬八千高。

老孫拜他為師父，指我長生路一條。他說身內有丹藥，外邊采取枉徒勞。得傳大品天仙訣，若無根本實難熬。回光內照寧心坐，身中日月坎離交。

萬事不思全寡欲，六根清凈體堅牢。返老還童容易得，超凡入圣路非遙。三年無漏成仙體，不同俗輩受煎熬。十洲三島還游戲，海角天涯轉一遭。

活該三百多余歲，不得飛升上九霄。下海降龍真寶貝，才有金箍棒一條。花果山前為帥首，水簾洞里聚群妖。玉皇大帝傳宣詔，封我齊天極品高。

幾番大鬧靈霄殿，數次曾偷王母桃。天兵十萬來降我，層層密密布槍刀。戰退天王歸上界，哪吒負痛領兵逃。顯圣真君能變化，老孫硬賭跌平交。

道祖觀音同玉帝，南天門上看降妖。卻被老君助一陣，二郎擒我到天曹。將身綁在降妖柱，即命神兵把首梟。刀砍錘敲不得壞，又教雷打火來燒。

老孫其實有手段，全然不怕半分毫。送在老君爐里煉，六丁神火慢煎熬。日滿開爐我跳出，手持鐵棒繞天跑。縱橫到處無遮擋，三十三天鬧一遭。

不信？你去乾坤四海問一問，我乃歷代馳名第一妖！”

聽得出抑揚頓挫，還記那逍遙自在。

追往昔感慨連連，道威名猶聲明明。

陳素聽著這些話，頓覺親切得很，亦是情不自禁追思前世，仿佛回到那時那個童年……現在末了唯有黯然一嘆，真的是時過境遷難預料。

“嘿！俺老孫偌大名聲事跡，落到今下如此也不曾嘆息黯然，你這小道士年紀輕輕，倒像是個老朽者，在這里呵氣連連！”

孫悟空出聲打斷陳素的心緒，讓他回過神來點頭又搖頭。

“你說你是那孫大圣，可俗話說得好，這空口無憑的，說得口干舌燥也難以說服人啊！”

“好個故作盲愚的道士，真真小肚雞腸得很！”

“哈哈。”

“罷罷罷，你且探身過來，莫要讓那些腌臜小神瞧見。”

陳素眉頭一揚，近身再探，就看到孫悟空掙扎了一下，令那山微微搖動，滾落下來漱漱山石，驚得那天神土地神色大變，頓時間惶惶不安。

同樣滾落到陳素眼前的，還有一顆青澀小金丸。

“大圣，這是？”

“嘿嘿，當年三十三重天盜丹，管那生的熟的，通通囫圇吞下，末了拍著葫蘆底，還滾出顆最生的，隨手揣放在身上，而今合該有緣，便送你了。”

陳素目光不由一變。

雖然是這猴子嫌棄的，但他當年盜吃的什么丹？

道祖太上老君煉制的九轉金丹啊！

凡人吃上一顆，都可以原地飛升！

現在這個雖然只有一轉，或者一轉都不到，但依舊不是什么簡單事物，落到凡間乃一等一的寶貝！

“這可如何受得？”

“嘶，小道士，你但凡手再慢些，我都當你這話里有一個字是真！”

“呵呵，那句話如何說的，對，修行只此敢爭先！”

“嘿，你這道士臉皮忒厚！”

一人一猴插科打諢，嬉笑連連。

讓那剛剛鎮定下來的天神土地，不由得面面相覷。

如此一陣子后。

陳素突然沉默下來。

沉默站起身，沉默看向東邊。

轉身背對，看來是要回去了。

那山下心猿早跟著一起沉默。

陳素走出兩步，微微停頓住。

“其實，我發現我師父最近顯得有些奇怪。”

“是有些怪的。”

“我可能不會再回去了。”

“哈哈，走出異心，方得自心，且去！且去！”

“謝謝。”

“謝倒不用，記得有空多來探望一下老孫，不然在此乏悶得很，還有，得帶上些桃啊瓜的，給俺老孫換換口味！”

“桃李瓜果包妥的！”

“好好好！”

神仙們遙遙聽著這些，不禁面面相覷，最后看向能主事一些的太白金星。

這老漢此刻笑呵呵的，開口道：“原先陛下的本意，便是要收住這猴頭的邪心頑心，現如今其有那改邪歸正之態，何須介懷阻撓？”

“我等聽老長庚的！”

要是出事，就不是我等負責了啊！

太白金星只笑著點頭，自去天庭回稟種種。

陳素同時離開五行山，尋一個僻靜荒蕪地方，檢點起此行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