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八月十五，中秋前夜。

漢水北岸的蘆葦蕩里，二十艘偽裝成吳軍樓船的快船正泊在暗處。趙云站在最大的那艘船頭，望著南岸連綿十里的火光——那是曹軍水師的燈籠，千艘戰船首尾相連，像條火龍正往上游游來。他握緊腰間龍膽亮銀槍，槍桿上的魚鱗紋被月光映得發亮。

“將軍，蔡瑁的帥旗到了！“周倉踮腳望去，江風掀起他的鎧甲下擺，“船頭那面鎏金麒麟旗，是蔡瑁的座船'飛云號'！“

趙云瞇起眼。江面上飄來的不僅是戰船，還有濃烈的酒氣——曹軍連日慶功，連巡夜的哨兵都抱著酒壇打盹。他轉頭對身側的葉玄道：“司馬，待會火起時，你帶兩百死士從上游放下火箭，專燒他們的連環船。“

葉玄點頭，指尖摩挲著腰間玉牌。這是劉備臨行前賜予的虎符信物，能調動江夏所有資源。昨夜他收到密報，曹操已命人在襄陽加緊打造連環鐵索，準備秋后鎖死漢水。今日之戰，既是破敵，更是搶時間。

“報——“瞭望兵的喊聲響徹夜空，“蔡瑁的先鋒船隊到了！前導是二十艘'赤焰舟'，船身涂了桐油，怕是要夜襲！“

趙云突然笑了。他想起三日前在江灘上用竹筏演練的場景：當時士兵們還只會用木槳拍水，如今卻要讓這江水化作刀劍。他抽出銀槍，在船舷上劃出火星：“傳我將令，前軍輕舟點火，順流沖下去！“

子時三刻，江風驟起。

蔡瑁正倚在飛云號的紫檀木欄桿上，舉著酒樽眺望北岸。他身旁的謀士陳登捧著酒壺賠笑：“大都督，劉備殘部不過千余敗兵，能有什么水軍？末將聽說他們用木盆練兵，怕是連船槳都握不穩......“

話音未落，江面上突然亮起星星之火。二十艘輕舟如離弦之箭順流而下，船頭的柴草堆被點燃，火舌在夜風中嘶嘶作響。蔡瑁猛地站起，酒樽“當啷“落地：“放箭！快放箭！“

曹軍的弩箭如暴雨傾盆。前排輕舟的士兵早有準備，兩人一組抱著浸油的柴草往敵船方向漂去。當距離拉近到五十步時，為首的輕舟突然轉向，火船借著慣性直沖曹軍左營——正是趙云“魚鱗陣“的前軍擾亂之策！

“中計了！“蔡瑁臉色慘白。他的船隊本是按陸戰陣型排布，前軍密集，中軍薄弱，此刻被火船一沖，立刻亂作一團。幾艘戰船被火舌舔到，桐油遇火即燃，整艘船瞬間化作火球，砸向兩側的船只。

趙云站在中軍樓船頂層，望著眼前的景象大笑。他揮動銀槍，樓船兩側的弩機齊發，特制的三棱弩箭穿透甲胄，專挑曹軍舵手下手。五十步外的蒙沖斗艦突然從蘆葦蕩殺出，船頭的青銅撞角狠狠頂向曹軍樓船的側舷——這是“魚鱗陣“的后軍鎖江戰術！

“將軍！“周倉渾身浴血沖上來，“蔡瑁的親衛隊殺過來了！他們要搶樓船！“

趙云拍開周倉遞來的盾牌，提槍躍下樓船。江面上漂浮著燃燒的碎木，他的銀槍挑開兩柄長戟，槍尖點中第三名敵兵的咽喉。這時他看清了蔡瑁的將旗——飛云號正被三艘蒙沖圍攻，蔡瑁本人站在船尾，舉著佩劍指揮弓箭手。

“放火箭！“趙云大喝一聲。早已埋伏在兩側的死士點燃火箭，精準地射入飛云號的帆檣。桐油遇火，整面巨帆瞬間化作火幕。蔡瑁的長須被火星燎到，他驚慌地砍斷纜繩，卻見趙云已踏著浮木沖來。

“蔡賊，漢水今日姓劉！“趙云的銀槍劃出寒芒。蔡瑁慌忙舉劍格擋，“當“的一聲，火星四濺。趙云手腕翻轉，槍桿掃中對方胸口，蔡瑁踉蹌后退，撞翻了身后的酒壇。

“拿命來！“趙云欺身而上。蔡瑁急中生智，反手甩出三枚透骨釘。趙云旋身避開兩枚，第三枚擦著右臂劃過，血珠濺在銀槍上。他忍著痛，槍尖如毒蛇吐信，直刺蔡瑁咽喉——

“大都督小心！“陳登突然撲過來。銀槍擦著陳登的耳際扎進桅桿，震得整艘船劇烈搖晃。蔡瑁趁機鉆進船艙，甲板上只留下半塊染血的麒麟玉佩。

“追！別讓蔡瑁跑了！“趙云踹開艙門，卻被陳登從背后偷襲。那文人揮著鐵筆刺向他的后心，趙云反手用槍桿砸中對方手腕，鐵筆“叮“地落在甲板上。陳登捂著手腕后退，突然從袖中抖出個陶瓶：“卑鄙小人，嘗嘗這西域蛇毒！“

趙云旋身避開，陶瓶摔在地上，綠色液體立刻腐蝕出滋滋聲響。他這才發現，曹軍戰船上飄著不少這樣的陶瓶——原來蔡瑁早有準備。正要再追，卻見飛云號突然傾斜，蔡瑁抱著塊船板往江里跳去。

“放箭！別讓他上岸！“趙云彎弓搭箭，三支弩箭破空而去。蔡瑁的船板被打穿兩個洞，整個人栽進水里。趙云剛要躍下江去，卻見周倉從下游游來，拖著個濕淋淋的人影——正是蔡瑁。

“將軍，這老賊服了毒！“周倉指著蔡瑁發紫的嘴唇。趙云摸了摸他的脈搏，冷笑道：“命大，暫時死不了。“他轉頭對親兵道，“押回營寨，找華佗的弟子來解毒。留口氣就行，我要親自審他。“

此時東方已現魚肚白。江面上漂浮著數百具曹軍尸體，燒焦的船骸冒著青煙。葉玄站在樓船上，望著正在清理戰場的士兵們，眼眶微微發紅——這些士兵里，有不少是三個月前還在旱鴨子階段的新兵。

“報——“傳令兵的聲音此起彼伏，“前軍俘獲樓船八十七艘，中軍擊沉敵船一百二十艘，后軍截斷退路，溺亡曹軍三千余人！“

趙云坐在蔡瑁的帥船上，望著江水翻涌的漩渦。他想起三天前在江灘上，有個新兵哭著說“俺想回家種紅薯“，如今那新兵正駕著蒙沖在江面上穿梭，船槳劃得比誰都快。

“將軍，這是蔡瑁的佩劍。“周倉遞來柄鑲嵌綠松石的長劍，“劍鞘上刻著'鎮南'二字，是當年平定交州時皇帝賜的。“

趙云接過劍，輕輕一折——劍身應聲而斷。他望著斷成兩截的劍，喃喃道：“曹操要打造連環鐵索鎖漢水，蔡瑁要毒箭滅我水軍......看來這仗，才剛開始。“

江風突然卷起幾片梧桐葉，落在甲板上。葉玄望著遠處被俘的曹軍戰船，突然笑道：“將軍，今日這仗，可比當年長坂坡還痛快！“

趙云沒有接話。他望著北岸的山坳，那里有座廢棄的箭樓——三天前他派小伍去探查，回來時帶了塊帶血的人皮地圖。地圖上用朱砂標著“連環鐵索營“，旁邊歪歪扭扭寫著：“守將是淳于導，善用火攻。“

“傳我將令，“趙云將斷劍收入懷中，“全軍休整兩個時辰，辰時開拔。下一站，樊城。“

周倉撓了撓頭：“將軍，咱不是剛打了勝仗？為何不等百姓來勞軍？“

趙云望著江面上漂浮的曹軍旗幟，那些旗幟被火燒得只剩骨架，在晨風中獵獵作響。“百姓的勞軍酒，“他輕聲道，“得等我們先斷了曹操的鎖江鐵索再說。“

此時，被押在底艙的蔡瑁突然咳嗽起來。他吐出一口黑血，迷迷糊糊聽見兩個士兵的對話：

“你說將軍為啥不殺蔡瑁？“

“你沒見將軍盯著那半塊麒麟玉佩發愣？聽說當年公孫瓚將軍敗走易京時，身上也帶著塊麒麟玉......“

蔡瑁的眼皮動了動。他想起昨夜趙云審問他時，第一句話不是“連環鐵索在哪“，而是“當年公孫將軍的遺孤，可曾見過？“

江水拍打著船舷，發出低沉的轟鳴。趙云站在船頭，望著逐漸亮起的天空，腰間的龍膽亮銀槍在晨光中泛著冷光。槍桿上的魚鱗紋，仿佛活了過來，正隨著江水的節奏輕輕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