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大的禮堂莊嚴肅穆,此時在主席臺上方,幾個紅色的大字分外醒目:
“第一屆全國中青年優秀詩歌獎頒獎會?!?
由于是在燕大辦的,所以也相應的給燕大的學生留了觀禮的座位,前面是詩人們和各個地方的報紙雜志社的座位,后面則坐滿了學生,甚至走廊上都站滿了人。
喬莉莉好不容易搶到一個位置,卻站了起來尋找著張鹽的身影,她今天特意穿了一件醒目的紅裙子,希望張鹽能留意到她......
......這是一場文學的盛會,這是一場詩人的盛會。
單單就來的詩人而言,就有艾清,臧科家,趙振開,書婷,余勛垸,昌耀,樹才......可以說,如果往這里丟一個炸彈,那整個東國八九十年代的詩壇將黯淡無光。
張鹽在找自己座位的時候,意外發現了一個眼熟的身影,是上次在《鐘山》改稿會上和他發生沖突的那個叫......冷談的人,正攙扶著一個老人在落座。
冷談也看到了張鹽,兩人眼神交匯了一下,互相都非常嫌棄。
巫金坐在臺下,望著坐在前排的評委會成員張童吾,心中怨念不停。
張鹽努力地辨認著那些后世教科書上的詩人,頗有種做任務的感覺,看到一個人就點滿一個任務節點,正當他興致勃勃的點來點去時,坐在旁邊的余勛垸推了他一下,示意頒獎馬要開始了,因為大領導來了。
這次頒獎,可謂傾注了作協的心血,要不是大會堂現在有重要的會議,作協本來想在那里辦這次頒獎會的,但是文學比不上政治,就只能退而求次了,燕大也還行......
但形式退求其次,內容可不能懈怠,無論是在東國還是在這個星球上任何一個國家,評判一場聚會的規格,主要看來了什么人。
今天的頒獎會,國服排名前一百的領導有一位,排名前兩百的有一位......考慮到這只是作協舉行的頒獎,可以說是超高規格了。
主持人是燕大的一個女生,她落落大方,很有臺風地宣布完開始之后,按照東國慣例,首先是大領導的致辭,嗯,最大的領導一口魯省海蠣子口音......
接著,是艾清上臺做開幕致辭,他今天戴了一副眼鏡,拒絕了旁人的攙扶,緩步走到主席臺前,在場的所有人都對這個飽經風霜的老人致以沉默的致敬。
等他站定,還未開口,掌聲已經如同雷鳴。
張鹽用力地鼓著掌,艾清在《我愛這土地》那兩句:
“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
“因為我對這土地愛的深沉......”
曾經讓他無語凝噎,敬佩于老一輩詩人的情懷。
如今,這個老人,這個詩人,就要說些什么了。
艾清站在臺上,向下壓了壓手,示意大家安靜。
他看著臺下無數張或年輕或年老或熟悉或陌生的臉龐,一瞬間有些失語,幾十年的風風雨雨在頂燈的光暈中浮現,竟讓他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但他很快調整好情緒,緩緩開口:
“親愛的同志們、朋友們,大家好!”
“此刻,站在這里,我的眼前浮現出這片土地上的無數張面孔——那些在田間佝僂著脊背的農夫,那些在工廠轟鳴聲中揮汗如雨的工人,那些在邊疆默默戍守的士兵,以及那些在寒夜里仍伏案疾書的詩人。他們用不同的方式書寫著同一個名字:東國。而今天,我們以詩歌的名義相聚,正是為了向那些用文字鑿刻時代脈搏、用詩句點燃人民心靈的中青年詩人致敬......”
“詩歌,從不是浮于云端的囈語,而是扎根泥土的吶喊。它應像母親的乳汁,哺育每一個饑渴的靈魂;應像北方原野上的風,裹挾著人民的嘆息與希冀;更應像暗夜中的火把,照亮一個民族踉蹌前行的道路......”
“......今天,我們表彰的詩人,正是這樣一群“舉火者”。他們的詩行中,有對歷史的凝望:那些被遺忘的傷痕、被掩埋的苦難,在他們的筆尖重新流淌成河,提醒我們“忘記過去的人注定重蹈覆轍”;他們的詩行中,亦有對未來的叩問:在改革的浪潮中,如何讓每一粒種子都能破土而出,如何讓每一雙眼睛都能望見星斗?他們用意象的利刃剖開時代的肌理,讓疼痛與希望同時裸露......”
“......有人說,詩人是孤獨的夜鶯。但我要說,真正的詩人必須走進人群,成為人民的聲音。當你們寫下“愛情”時,請讓它不僅是玫瑰與月光,更是礦井下交握的雙手、麥田里并肩收割的背影;當你們寫下“自由”時,請讓它不僅是飛鳥與天空,更是掙脫枷鎖的思想、沖破藩籬的吶喊。詩歌的翅膀,唯有沾滿塵世的泥土,才能飛越永恒......”
“......年輕的詩人們,你們生長在一個嶄新的黎明。這個時代,既有高樓拔地而起的轟鳴,也有傳統消逝的隱痛;既有思想解凍的春風,也有價值迷失的寒潮。但請永遠記?。涸姼璧淖饑?,不在于辭藻的精致,而在于靈魂的重量;詩歌的力量,不在于聲量的高昂,而在于真實的震顫。不要做象牙塔中的修辭匠人,而要成為大地上的耕作者——用詩句犁開板結的土壤,讓真、善、美的種子在此生根......”
“......最后,請允許我以《光的贊歌》中的句子與諸君共勉:“即使我們是一支蠟燭,也應該‘蠟炬成灰淚始干’;即使我們只是一根火柴,也要在關鍵時刻有一次閃耀?!痹改銈冇肋h以赤子之心擁抱這片土地,讓詩歌成為照亮民族精神的火炬!”
“謝謝大家?!?
艾清的話一說完,臺下的掌聲經久不絕,不少學生和詩人甚至都眼含熱淚。關于真,關于善,關于美,一直以來是他們的訴求,如今,真的有這樣一個人,在這樣的場合,緩慢但堅定地說了出來,他們怎么能不落淚!
艾清依舊拒絕了工作人員的攙扶,緩步從主席臺走到了臺下,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
他依靠在椅背上,心想:
詩歌的春天來了嗎?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