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虞歲寧和從歡稍加休整了一下,按理說臨近上元節,來凈慈寺祈福的人應該多才是,可最近幾日小客棧的住客并沒有增加的跡象。
穿著湖藍色長袍的掌柜急得直嘆氣:“唉……我們小店可就指望著這些時日的營收呢……”
見虞歲寧二人下樓,掌柜忙迎上去詢問:“二位姑娘這是又要出去?”
這幾日,虞歲寧除了休整以外,還和從歡一起把上京的大概情況了解了一下。
雖說從歡平日里接觸不到那些權貴,但上京的一些民風民俗還是很了解的,而且這小姑娘是個不怯場的,發現虞歲寧真心待她后,遇上人也漸漸膽大了起來。
聽掌柜這樣問,她笑著點頭:“初入上京,我和我家姑娘隨便閑逛閑逛。”
末了,虞歲寧驀地開口問道:“往年住客很多嗎?”
“那可不嘛,”掌柜又嘆了一口氣,“往年不說多,至少每逢上元進進出出的住客是不少的,哪像今年,半日下來,只有一位住客啊……”
“會不會是其他寺搶了凈慈寺的香火?”
掌柜一聽,皺了皺眉:“……還真有可能。”
正巧,出去采買小廝狂跑了回來,見掌柜在門口,也不顧得有沒有旁人在場,氣喘吁吁地道:“玄靈大師回來了!”
“玄靈大師?”
掌柜想起來虞歲寧二人并非上京本地人,解釋道:“二位有所不知啊,這玄靈大師在上京城曾經可是出了名的‘活菩薩’,就連宮中的貴人都常請他避災祈福呢!后來說是什么……受佛祖召引,就離開上京云游去了。”
虞歲寧看向掌柜:“那他為何現在回來了?”
掌柜攤攤手,扭頭看向小廝。
從歡也朝小廝看去,問:“對啊,為什么現在回來了?”
小廝剛平復下呼吸,突然看到幾個人都盯著他,慌忙解釋:“這……這具體我也不清楚……”
幾人剛想轉身離開,就又聽見小廝說道:“……不過玄靈大師好像就在護國寺,現在那兒人可多了。”
虞歲寧道了句“多謝”,就和從歡往護國寺的方向去了。
站在門口的掌柜看著二人走遠的背影,臉上的笑意慢慢暈開了,道:“還是年輕啊。”
小廝疑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您也不老啊。”
掌柜伸手彈了一下小廝的額頭,故作神秘地笑道:“你呀,活該討不到娘子!”
“這和討娘子有什么關系啊……”小廝的臉上漫上紅暈。
掌柜擺擺手,邊往里走邊大聲道:“沒事,你就也該去讓那玄靈大師算算,到底什么時候才能討個美娘子回來!”
屋內剛下來的幾個住客聽到了紛紛大笑,一句沒一句地打趣小廝。
小廝年紀還是太小,不禁逗,不一會兒,臉紅得就像塊后廚剛出鍋的紅糖饅頭。
虞歲寧二人從西市繞了一圈后,來到了護國寺。
果不其然,護國寺門口清一色的停滿了各式的馬車,太平車、平頭車、宅眷車羅列其間,轔轔之聲不絕于耳。
“哇,人好多啊!”從歡看著不斷從寺里涌出的官眷侍女們,不禁感嘆道。
眼前護國寺的繁盛景象和凈慈寺的門可羅雀形成了強烈的對比,虞歲寧突然涌起了一股沖動,她想去看看那被捧得如此之高的‘活菩薩’到底有什么過人之處。
正當虞歲寧愣神之際,一道帶著幾分喑啞的聲音響起:“姑娘,打擾了,可否往旁邊挪動一點?”
眼前青年衣著樸素,卻又十分整潔干凈,懷里抱著一個箱子,看樣子是舊物什之類的,地上散了幾張書卷,恰巧就在虞歲寧裙邊。
“抱歉。”虞歲寧忙后退幾步,順便伸手撿起了書卷,拿起后她才發現這幾張并非什么書卷,而是一些私下所作的策文,字跡雋秀,剛勁有力,筆畫鋒芒畢露,卻也不失圓潤,絕非尋常讀書人能作。
青年接過策文,道了句“多謝”就開始彎腰打開舊箱子,一樣一樣地掏出來擺開。
“公子是要出賣?”從歡問道。
青年笑了一下,剛才還有些冷淡的氣質一下子消散了,但眼神中還是流露出絲絲的堅毅:“嗯,家中逢難,這些東西都沒有用了。”
“為何不送當鋪?”虞歲寧出聲問。
他無奈地搖搖頭:“都是些老物件,當鋪不收。”
話罷,他仍舊彎腰將東西繼續擺開,其實也是的,這些大都是些木質的盒子之類的,偶爾也夾雜著一些舊書,都是些尋常之物。
忽然,虞歲寧看到一個紅木小盒,上面刻著一個奇怪的符號,她伸手拿起,打開發現里面竟然有一顆綠色的佛珠,不知是什么材質,掂起來沉沉的。
“公子可否將此物賣與我?”虞歲寧問。
青年瞧了一眼,溫聲道:“此物是我父親年輕時從西域所得,姑娘想要,自然可以。”
正在此時,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攔住了將要被虞歲寧收起來的盒子:“此物不凡,公子難道不應客比三家嗎?”
來人一身素色錦袍,腰間別著一塊只剩一半的殘玉,見虞歲寧看向他時,微一點頭,桃花眼彎了彎。
客比三家?從來只聽說買家買貨貨比三家,還從未聽說過客比三家的道理。
“公子未免過于不厚道了吧。”虞歲寧毫不客氣地回道。
男人卻并未回答她,而是轉頭對賣東西的青年道:“季公子大才,卻受困于家境,我能出更高的價,對季公子而言,豈不更好?”
青年聞言一愣:“你為何認識我?”
男人一哂,撿起一張策文:“芳詞灑清風,藻思興文瀾。季文瀾公子的大名柳州恐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吧。”
季文瀾思忖了一下,又道:“即是如此,也是這位姑娘先來,萬事都有先來后到的道理。看公子也是個讀書人,這點道理應該懂吧。”
男人忽地笑了一下,明明是溫和的氣質,卻總感覺有種說不上來的偏執感,他緩緩道:“看來季公子今日是鐵定了心,既如此,虞姑娘,我們改日必定要好好聊聊才好呢。”
話罷,他深深地看了虞歲寧一眼,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虞歲寧被他突然一點,瞬間想起了那天晚上的黑衣人,一樣的語氣,一樣的眼神,身上仿佛有一股冷氣在往五臟六腑擴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