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紙鳶與戰陣
- 南北朝:穿成元修,傀儡我不當了
- 大大大大大大寧澤
- 3999字
- 2025-04-08 19:15:57
四周陡然靜謐,只余夏日午后微風拂過旗幟的獵獵聲,以及遠處隱約傳來的傷兵呻吟與將士低語。
空氣中彌漫著一絲躁動后的沉寂。
元修看著眼前這位未來將名動天下、此刻卻顯憂慮的“華夏第一老丈人”,深吸一口氣,強自壓下心頭那份即將改變歷史的狂瀾,準備開始他的“表演”。
獨孤信此刻卻心不在焉,眉頭緊鎖。
皇帝親臨固然意外,但下午迫在眉睫的戰局才是壓在他心頭的巨石。
懷朔軍的步卒…太強了!
裝備精良,陣列厚重如山,士氣高昂如虹。
自己這兩百騎兵,雖是武川子弟中的精銳,靈活矯健,卻非沖擊型重騎。
硬沖?無異于以卵擊石。
分兵襲擾?對方陣型嚴密,幾無破綻。
迂回側擊?勝算渺茫……
腦中反復推演,皆是死局,竟一時忽略了身旁的九五之尊。
就在獨孤信冥思苦想、焦躁不安之際,耳邊忽然傳來一個石破天驚、完全不合時宜的問題。
“獨孤將軍,”元修的聲音帶著一絲玩味的探尋,“可曾放過紙鳶?”
“呃……”
獨孤信猛地從戰術推演中驚醒,抬起頭,臉上寫滿了錯愕與不解。
紙鳶?他腦子飛速旋轉:
“這位年輕的天子,曾官居尚書仆射,理應通曉政務軍略,怎會在此軍情緊急之時,問起這種孩童玩物?”
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
一時間,獨孤信竟不知如何作答。
他頓了頓,還是恭敬躬身:
“回陛下,臣自幼長于武川邊塞,風沙烈,兒時多縱馬射獵。紙鳶此物…臣只在南下路過濟州時,遠遠見過孩童玩耍,未曾親手放過。”
元修聽罷,看著他那一臉“陛下您是不是腦子壞了”的茫然,心中那點惡作劇般的算計又冒了出來。
他故意搖搖頭,語氣意味深長:“哦?將軍竟未玩過紙鳶?呵呵…那下午這一合,你可就危險嘍…”
“啊?”獨孤信更懵了,眉頭瞬間擰成了死結。
“陛下!這…下午演武,與…與紙鳶,何干?還請陛下明示!”
他心中甚至隱隱升起一絲被戲耍的惱怒:軍國大事,豈能與放紙鳶混為一談?!未免太兒戲!
看到獨孤信果然注意力被成功吸引,且情緒已起波瀾,元修知道火候已到。
他收起玩味,神色陡然鄭重。頓了頓,目光投向東側懷朔軍營地方向,問道:
“將軍,方才第一合前,想必你也細觀了懷朔軍那五百步卒。以你之見,此軍陣如何?”
提到正事,獨孤信立刻收斂心神,沉聲答道:
“回陛下,臣觀懷朔步卒,兵鋒銳利,士氣高昂,隊列嚴整,進退有度,甲胄精良,兵器齊備。放眼天下,亦堪稱精銳!”
評價中肯,不偏不倚。
元修點頭贊同,隨即話鋒一轉,目光銳利地落回獨孤信身上:
“嗯,所見略同。那么,朕再問將軍。朕觀將軍麾下這兩百騎兵,個個剽悍矯健,馬術精湛,來去如風,確是難得的輕銳。只是…似乎甲胄與馬鎧,較之懷朔重騎,單薄不少。下午換你進攻,面對那堅陣,將軍以為,能一沖而破嗎?”
這話問得直接,甚至帶著質疑。
獨孤信何等驕傲?豈容他人看輕武川子弟!
一股不服輸的傲氣直沖腦門,他挺直腰桿,朗聲道:
“陛下!兵甲厚重,未必能勝!臣麾下皆武川精銳,馬術嫻熟,悍不畏死!下午臣自當親率兒郎,奮力沖擊!縱使懷朔步陣堅如磐石,臣亦有信心將其沖垮!定破之!”
元修看著他激憤的樣子,微微一笑,緩緩搖頭:
“呵呵…《孫子兵法·九變篇》云:‘將危:忿速,可侮也。’將軍此刻心浮氣躁,正應此言。心態如此,未戰已落下乘。”
“陛下!”獨孤信被引經據典說得一滯,臉上更顯倔強與不忿,聲音斬釘截鐵,“陛下!戰場之上,勇者勝!我武川兒郎,生于邊塞,長于馬背,不知何為危懼!管他懷朔步卒是否無敵,某,今日便要親率鐵騎,將其踏破!”
元修看著他這副“犟驢”脾氣,心中暗笑,面上卻不動聲色:
“哦?將軍勇氣可嘉。只是,不知將軍下午,具體欲用何策破敵?可否說與朕聽聽,也好參詳?”
這一下,問到了痛處。
方才那番話,更多是意氣。
真要說具體良策…他一時語塞。
腦中幾個方案閃過,皆無十足把握。
獨孤信心中雖沒大信心,嘴上卻不能認輸。
略作思忖,覺得對方是個草包,說太復雜也未必懂,便將一個相對常規的戰術說了出來:
“臣…欲將麾下二百騎分三隊。以中軍百騎結鋒矢陣,正面沖擊!左右兩翼各五十騎,待中軍鑿穿或迫其露破綻,再相機從兩翼突入,擴大戰果!如此三面夾擊,當可破敵!”
元修聽完,臉上露出一絲毫不掩飾的、近乎嘲諷的笑容,搖頭道:
“呵呵…獨孤將軍,為將者,當實事求是,豈能自欺欺人?”
他上前一步,目光如炬,盯著獨孤信,聲音沉了下來:
“將軍可知,不久前韓陵山之戰,爾朱兆親率數萬鐵騎,不乏精銳,沖擊大丞相步卒,結果如何?連番沖擊,皆被擊退!爾朱兆麾下騎兵,乃其叔父爾朱榮一手訓練的百戰之師!爾朱榮此人,雖是我元氏不共戴天之敵,但其治軍之能,天下皆知!連他練出的精銳重騎,都沖不垮這支步卒,將軍以為,僅憑你這二百騎兵,其中重騎不足五十,行此正面強攻之策,勝算幾何?”
“轟!”元修這番話,如驚雷炸響在獨孤信腦海!
一股寒意,夾雜著震驚與羞愧,瞬間傳遍全身。
他那看似勇猛的計劃,在殘酷事實面前,顯得如此蒼白可笑!
但他骨子里的驕傲與武川人的犟勁,還是讓他下意識嘴硬:
“陛下!勝敗非兵力多寡!將在謀不在勇!我…我武川兒郎,管他是爾朱榮帶出來的,還是高歡打出來的!遇上了,便要碰一碰!未必不能破之!”
元修看著他那副“死鴨子嘴硬”的樣子,心中暗笑:
“很好,鋪墊夠了,自信已被打掉。接下來,該指條明路了……”
他微微一笑,不再繼續逼迫,話鋒陡然一轉,再次問出一個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將軍麾下騎兵,朕觀人人皆配長梢弓。不知馬上開弓,最遠可精準射至何處?”
獨孤信徹底被這位新帝的思路帶著跑,感覺自己像在云里霧里,完全摸不著頭腦。
從紙鳶到韓陵之戰,現在又突兀地問起弓箭射程……
這話題跳躍之大,簡直匪夷所思!
他心中疑竇叢生,面上卻不敢有絲毫怠慢:“回陛下,臣麾下兒郎,精擅騎射。奔馳之際開弓,可保百二十步之內,箭無虛發,準頭甚佳。”
“哦?百二十步?”元修點了點頭,仿佛確認了什么,又追問,“那若使用今日演武所備的木羽箭呢?此箭頭輕便無鋒,想必射程更遠吧?”
獨孤信道:“正是。此木箭,臣等昨日已試射過。今日天晴無風,穩妥射至二百步開外亦非難事,且因箭身平直,準頭反勝尋常箭矢。”
“二百步……”元修眼中精光一閃,語速明顯加快,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節奏感,“好!那朕再問你!若你軍騎兵,自四百步外發起沖鋒,高速奔馳中做好搭箭準備,朕命你部于距敵步陣前恰好二百步之處,勒馬急停,立時放箭!能否做到令行禁止,整齊劃一?!”
這個問題問得極其刁鉆,不僅考驗騎兵的精準操控,更考驗部隊的整體紀律性與瞬間反應能力。
獨孤信雖然仍不明皇帝深意,但對自己麾下精騎的素質極有信心,毫不猶豫地答道:
“回陛下!此乃騎兵基本騎射操練!臣麾下精騎,皆久經訓練,人馬合一,令行禁止,絕無問題!”
元修臉上的興奮之色越來越濃,聲音也帶上了一絲難以抑制的激動:
“很好!那敵方步陣亦有弓弩手。待你軍射出第一輪箭,敵軍必然還擊!你軍能否在敵箭雨落下之前——甚至在他們完成瞄準之前——迅速撥轉馬頭,后隊變前隊,急速脫離,徹底避開敵方箭矢覆蓋范圍?”
聽到這里,獨孤信的心猛地一跳!
他隱隱感覺到,皇帝這一連串看似散亂的問題,正如同抽絲剝繭,似乎在引導著他走向一個……一個他從未想象過的戰術方向!
看著元修那雙越來越亮、仿佛燃燒著火焰的眼睛,他也鄭重起來,沉聲道:
“陛下放心!騎兵精髓,便在于‘動’!我方是勒馬即射,敵方步弓手多在陣后,反應、瞄準皆需時間,且此距離已近其射程極限。我軍完全可以做到在敵有效反擊之前,從容回撤,避開箭矢!”
元修幾乎要忍不住擊掌叫好,但他強行按捺住激動,繼續追問,語氣更加迫切:
“若敵步卒見你軍于二百步外勒馬發箭,以為你軍怯戰,只敢遠射騷擾,失了騎兵沖擊銳氣,遂放棄嚴整陣型,持矛握槊,主動出陣追擊,欲與你軍纏斗近戰,你軍能否憑借騎兵機動優勢,迅速脫身,絕不被其黏上?”
獨孤信聞言,不由得失笑,帶著絕對的自信道:
“陛下此問,未免小覷吾等武川兒郎了!彼為步卒,我為騎兵,相距二百余步!我軍只需撥馬便走,其兩條腿如何能追得上四條腿?莫說黏上,便是想靠近都難!絕無被追上之虞!”
“關鍵就在這里!”元修的聲音陡然拔高,目光灼灼地釘在獨孤信臉上,如同兩道利劍,問出了那個石破天驚、顛覆常識的核心問題,“敵軍步卒出陣追擊,你軍騎兵后撤。此時,你軍能否……始終與其保持大約百步左右的距離?!”
他頓了頓,加重了語氣,一字一句地問道:“不被追上,亦不將其徹底甩脫!就像……像一根放紙鳶的線,始終牽引著他們,讓他們始終暴露在……你軍弓箭之下?”
始終……保持百步距離?!
這……這是什么戰法?!
獨孤信腦中仿佛一道閃電劈過!
他猛地抬頭,眼神中充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喉頭滾動,聲音帶著不確定卻又隱隱興奮:“陛下…這…需極高控馬技巧與協同…但…但臣麾下精騎…能夠做到!”
“好!!!”
元修再也無法抑制激動,猛地伸出雙手,緊緊握住獨孤信的手臂,雙眼放光地看著他,問出最后一個,也是最關鍵的問題:
“那朕最后問你一句!你麾下騎兵,能否在向后疾馳撤退之時,于馬背之上,擰身回首,反向開弓,射殺追擊之敵?!”
回……身……射……擊?!
這四個字如同驚雷,如同洪鐘大呂,狠狠撞在獨孤信的心房之上!
剎那間,所有疑問、困惑、戰術難題,仿佛都被這一句話徹底點亮!
沖鋒——急停——放箭——回撤——誘敵——保持距離——回身射擊!
一個完整、清晰、前所未聞,卻又似乎完全可行的騎兵戰術鏈條,瞬間在他腦海中成型!
利用騎兵的機動性和弓箭的射程優勢,像放紙鳶一樣,不斷消耗、打擊、騷擾、激怒敵人,卻始終不給對方近身肉搏的機會!
直至將敵人拖垮、射垮!
“轟!”獨孤信只覺一股熱血直沖頭頂,渾身汗毛倒豎!他猛地抬頭,眼中爆發出無比璀璨的光芒,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卻又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自信和堅定:
“陛下!!!臣麾下兒郎,回身射擊之技,與正面開弓,準頭并無二致!!!”
“好!好!好!!!”
元修連說三個好字,激動得難以自持,用力搖晃著獨孤信的手臂,臉上綻放出從未有過的燦爛笑容:
“獨孤將軍!如此,你可明白,朕為何要問你,是否放過紙鳶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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