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時間，我躲在教師休息室的角落，手機屏幕上是母親楊芳的號碼。食指懸在撥打鍵上方，我遲遲沒有敢落下。

前世這一天，母親打來電話，得知我堅持做幼師后，說出了那句讓我記了十年的話：“我花那么多錢供你上大學，不是為了讓你當高級保姆，天天看小孩的！你知道村里面其他人是怎么看你的嗎？說你就是看小孩的！“

電話最終以我的痛哭和她的摔手機結束。之后一個月我們沒說話，直到我因工作壓力生病，她才勉強接受我的選擇，但每次見面仍不忘暗示我“找份體面工作“。

我深吸一口氣，主動撥通了電話。

“喂，曉陽？“

母親的聲音比記憶中年輕，“這個點打來，出什么事了？“

“沒事，媽，就是想聽聽你的聲音?！拔遗刂坡暰€的顫抖。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你...是不是工作上遇到困難了？我就說幼兒園那種地方——“

“媽，“我打斷她，前世的我此時會立刻辯解，然后引發爭吵，“我知道你擔心我，但我挺好的。園長今天還表揚我了。“

又是一陣沉默。

“真的？“

她聲音里的懷疑中混著一絲我從未注意過的期待。

“嗯。其實...我還在探索不同的可能性。“這是我前世從未說過的話，“幼教是我的起點，不一定是終點?！?

電話那頭傳來茶杯放下的輕響：“你爸要是知道你當老師，肯定高興。“

我眼眶一熱。父親在我大二時因肝癌去世，臨終前拉著我的手說“做讓你眼睛發光的事“。母親卻從不在我面前提起他。

“媽，周末我回去看你吧，給你做紅燒魚。“

“...好。“她聲音軟了下來，“記得少放辣椒，我最近胃不好?！?

是啊，媽媽的胃一直都不怎么好，之前去醫院檢查的時候查出輕微的胃出血。媽媽這一輩子為我和兩個哥哥操心太多太多了，一身的勞傷病，但她卻從未有過怨言。

原來只要我主動伸手，母親并非我記憶中的那般不理解我，那般固執。或許這一世，我們能有不同的關系。

掛斷電話，我仰頭忍住眼淚。回想起這幾年來媽媽的不容易，一個人撫養我和哥哥，靠著自己的雙手，硬生生把我和哥哥送到了大學畢業，現在我和哥哥都畢業了，媽媽本來也可以輕松一點，享享福了，但她仍然閑不住，在老家種了好多好多的地。

對，就是好多好多的地。

在我的印象中，每次回家媽媽都背著背篼扛著鋤頭去地里干活，我去幫忙的時候總是累得夠嗆。但那還是媽媽不讓我干什么的情況下。

“女孩子，學會干活就可以了，不用那么賣力的干，不要像我這樣，整出一身的勞傷病……”

媽媽每次的碎碎念也是她對我們關心的另一種表達形式。

……

下午放學后，我主動留下來整理教室。前世這時我會直接回家，但現在我知道，傍晚時分幼兒園常有“意外發現“。

果然，當我路過財務室時，虛掩的門內傳出壓低的聲音。

“月底前必須到賬，否則他們就會發現了?！笆秦攧諒堷P的聲音，帶著我從未聽過的急切。

“你確定挪走這筆錢沒問題？“一個陌生男聲，“李梅那人很較真。”

“放心，賬面我做平了。再說，她信任我。”

我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地后退。

張鳳——前世導致幼兒園資金鏈斷裂的罪魁禍首，原來這么早就開始動手了。

五年前的我不會多想這段對話，但現在的我立刻明白其中的危險。在前世的時間線里，幼兒園會在四年后因財務問題瀕臨倒閉，李梅園長抑郁住院，而我失業長達半年。

我咬住下唇，心里權衡著是否應該現在就揭發。

不，太早了，而且我并沒有證據，這樣反而會打草驚蛇。

而且……一個更大膽的想法浮現在腦海：也許這次，我能改變幼兒園的命運。

我輕輕拿出了手機，按下了錄音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