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座古老而略顯滄桑的城市里,肖家老宅宛如一位沉默的老者,靜靜地佇立在時光的長河中。雕花木門在暮色中吱呀作響,仿佛在訴說著歲月的滄桑與家族的興衰。方莉攥著手機的手沁出冷汗,她剛結束一場冗長而又壓抑的家庭會議,那會議中的爭吵與分歧,如同絲線般纏繞著她的心,讓她感到無比的疲憊與沉重。
肖彥的西裝外套還殘留著酒席上的煙酒氣,那是社交場合留下的印記,也是他作為家族一份子所承擔的責任與壓力的象征。二樓夏亞茹的房間門縫里透出微光,卻無論如何叩門都無人應答。
“亞茹!亞茹!“方莉的呼喊撞在朱漆門板上,驚起檐下筑巢的雨燕。那一聲聲呼喊,在這寂靜的老宅中回蕩,帶著母親特有的焦急與擔憂。她忽然想起去年暴雨夜,女兒也是這樣反鎖房門,抱著父親的遺像蜷縮在飄窗上。當時自己正在醫院照顧胃癌晚期的肖彥,接到鄰居電話時,夏亞茹已經發起高燒。那一刻,她的心仿佛被撕裂成兩半,一邊是病重的丈夫,一邊是同樣脆弱的女兒。
“作孽喲!“周子芳拄著棗木拐杖從回廊轉出來,銀鐲子磕在青石板上發出脆響。她渾濁的眼珠映著廊下搖晃的燈籠,皺紋里刻著幾十年的市井精明。“好好的黃花大閨女,偏要嫁個二婚帶娃的,現在連孫女都教成白眼狼。“老人的話語如同鋒利的刀刃,刺痛了方莉的心。
方莉突然想起三年前那個暴雨夜,肖彥開著雷克薩斯送她去醫院搶救急性闌尾炎。當他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時,自己看著他無名指上的婚戒,突然覺得那枚鉑金圈像道枷鎖。如今那枚戒指已經換成了素圈,可夏亞茹看肖彥的眼神依然像在看入侵者。這眼神背后,是多年來積累的隔閡與矛盾的一次爆發。
“媽,亞茹她...“方莉話未說完,二樓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那聲音如同晴天霹靂,讓方莉的心猛地一緊。她急忙沖上二樓,只見夏亞茹轉身時,眼尾還殘留著淚痕,卻強撐著傲氣:“去找爸爸。“這句話像把利刃刺進方莉心口,她想起五年前在殯儀館,女兒也是這樣攥著她的衣角,一遍遍地問:“媽媽,爸爸為什么不回家?“那時候的悲傷與無助,至今仍歷歷在目。
肖彥的皮鞋聲在樓梯口響起時,夏亞茹已經從后窗翻了出去。方莉望著女兒消失在巷口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忽然想起自己十七歲那年,也是這樣逃離了包辦婚姻的花轎。那時她穿著繡著并蒂蓮的紅蓋頭,在青石板路上跑了整整五里路,直到遇見騎自行車的夏建軍——夏亞茹的生父。那段青春的記憶,如同遙遠星空中最亮的星,在她心中閃耀著別樣的光芒。
“我去找她。“肖彥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醫院消毒水的味道。方莉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觸到那道手術留下的疤痕。三年前他胃癌手術那天,自己在病房外反復練習“肖太太“這個稱呼,直到護士出來說手術成功。那一刻的緊張與期待,如今已化為生活的瑣碎與無奈。
陸凌松站在廚房灶臺前,蒸汽模糊了眼鏡片。砂鍋里的蓮藕排骨湯咕嘟作響,他想起上周在醫院看見思琪給病人喂飯時的模樣。她發梢沾著米湯,卻笑得像朵開在晨光里的梔子花。那笑容,如同春日暖陽,溫暖了他的心房。
“哥,你這湯都燉三個小時了,思琪肯定感動得稀里嘩啦。“陸凌波叼著棒棒糖晃進來,校服歪歪扭扭地掛在身上。他看到禮盒,眼睛突然瞪圓:“哇,YSL口紅!哥你真下血本啊。“陸凌松手忙亂亂地蓋上砂鍋,想起妹妹陸凌熙的話:“要打動思琪,先打動她的胃。“這個從小就會用彈弓打鳥的妹妹,如今已經是市重點高中的學霸。他望著窗臺上那盆奄奄一息的綠蘿,突然想起思琪說過喜歡多肉植物。
“叮咚——“門鈴響起時,陸凌松正在往保溫桶里墊棉墊。開門的瞬間,他聞到了熟悉的茉莉花香。思琪抱著一摞病歷本站在門口,白大褂下擺沾著小孩的涂鴉。
“我...我給你送湯。“陸凌松的舌頭突然打結,眼鏡片上的霧氣讓他看不清對方的表情。思琪伸手接過保溫桶時,他注意到她虎口處的創可貼——那是上周搶救跳樓患者時被碎玻璃劃的。這小小的創可貼,仿佛承載著思琪工作的艱辛與勇敢。
“嘗嘗看。“陸凌松揭開砂鍋,熱氣裹著排骨香撲面而來。思琪舀了一勺吹涼,突然皺起眉頭:“鹽放多了。“陸凌松的心猛地一沉,卻見她又舀了一勺:“不過很好喝。“那簡單的評價,如同夜空中的流星,短暫卻璀璨,讓陸凌松心中燃起了一絲希望。
夏亞茹蹲在護城河的石堤上,看著水面漂浮的落葉。書包里的檀木盒硌得她后背生疼,里面裝著父親留下的口琴、木雕和那把染血的小刀。每一件物品,都承載著她對父親深深的思念。她記得父親總說:“亞茹的手最巧,以后要當大設計師。“可現在,她連自己的未來都看不清。在這紛繁復雜的世界里,她感到無比的迷茫與孤獨。
“亞茹?“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夏亞茹轉身看見穿著病號服的肖彥,他蒼白的臉在路燈下泛著青光。她突然想起那天在醫院,肖彥握著方莉的手說:“我們結婚吧,我想給你和亞茹一個家。“那一刻的承諾,如今卻變得如此脆弱。
“你怎么在這兒?“夏亞茹的聲音帶著警惕。肖彥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里面裝著她最愛的抹茶冰淇淋:“你媽說你喜歡這個。“夏亞茹看著冰淇淋慢慢融化,突然想起父親去世前,也是這樣買了她最愛的草莓圣代,卻因為化療反應一口都沒吃。那甜蜜與苦澀交織的回憶,讓她的心中充滿了復雜的情感。
陸凌松站在醫院走廊盡頭,看著思琪的背影消失在護士站。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電影票,那是《羅馬假日》的重映場。上周在圖書館,思琪說過奧黛麗·赫本是她的偶像。那不經意間的交談,卻在他心中種下了一顆種子,渴望與思琪有更多共同的回憶。
“陸醫生,有人找。“小護士的聲音驚醒了他。陸凌松轉身看見穿著病號服的肖彥,對方手里攥著張CT片子,眼神里透著焦慮:“醫生,我這病...“陸凌松接過片子,看見診斷結果上寫著“胃癌晚期“。這四個字如同沉重的巨石,壓在他的心頭。他深知胃癌晚期意味著什么,那是一種無法逃避的殘酷現實。
夏亞茹回到家時,客廳的水晶吊燈亮得刺眼。方莉正跪在地上收拾碎瓷片,血珠順著指縫滴在波斯地毯上。夏亞怡突然想起五歲那年,自己打碎了父親的青花瓷瓶,也是這樣跪在地上撿碎片。父親沒有罵她,反而蹲下來幫她包扎傷口。那一幕幕溫馨的畫面,如同電影般在她的腦海中閃過。
“亞茹,對不起,媽媽不該逼你。“方莉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與懊悔。夏亞茹聞到繼母頭發里的玫瑰香氛,這味道和肖彥病房里的空氣清新劑一模一樣。原來,他們早已在生活中不知不覺地融合在一起。
“媽,我知道了。“夏亞茹輕輕抱住方莉,心中的怨恨在這一刻消散了許多。她明白,生活就是這樣,充滿了無奈與妥協,但也不乏溫暖與愛。
肖家的落地鐘敲了十二下,夏亞茹悄悄推開書房的門。月光下,肖彥正對著電腦屏幕寫遺囑。她看見“夏亞茹“三個字在文檔里格外刺眼,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說的:“亞茹要堅強,爸爸永遠在你心里。“那簡單的話語,如同黑暗中的明燈,給予她力量與勇氣。
夏亞茹輕輕關上門,從書包里掏出木雕。月光下,那只染血的鳳凰仿佛在展翅欲飛。她突然明白,有些愛永遠不會消失,就像父親留在木雕里的溫度,就像繼母藏在糖醋排骨里的笨拙關懷。在這漫長的黑夜里,她不再是孤獨的旅人,因為她擁有了愛與被愛的權利。
陸凌松坐在醫院的長椅上,望著窗外的星空。《羅馬假日》的結局在他腦海中不斷浮現:記者問公主是否后悔放棄王位和愛情時,她說:“我不后悔。”此刻的他,仿佛也面臨著類似的抉擇。他知道,自己不能僅僅為了迎合他人的期望而生活,他要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愛情與夢想。
“陸醫生,你還在呢?“思琪的聲音從背后傳來。陸凌松轉過身,看到思琪微笑著看著他。那笑容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照亮了他的世界。
“思琪,我有兩張電影票,一起去看電影吧。“陸凌松鼓起勇氣說道。思琪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好啊,正好我最近很喜歡《羅馬假日》。“兩人相視一笑,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這一刻變得美好起來。
夏亞茹回到房間,將木雕放在床頭柜上。她知道,這是她與過去的一種和解。她躺在床上,望著那只鳳凰木雕,心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期待。她相信,無論前方有多少困難與挑戰,只要心中有愛,就一定能夠戰勝一切。
陸凌松和思琪手牽著手走出電影院,星空下的他們笑得格外燦爛。他們知道,愛情就像一場奇妙的旅程,充滿了未知與驚喜。而他們,愿意一起攜手走過這段美好的時光。
夏亞茹在家中的書房里,開始設計自己的第一套服裝系列。她的靈感來源于那只鳳凰木雕,象征著重生與希望。她知道,這將是她人生中的一個重要轉折點。而這一切的改變,都源于她對愛的重新理解與接受。
在這個充滿愛意與溫暖的夜晚,每個人都找到了屬于自己的方向與幸福。他們明白,生活中的美好往往隱藏在平凡的細節之中,只要用心去感受,就能發現愛的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