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召集齊了嗎？”奧爾班手捏著喉嚨，用怪異而低沉的嗓音問道。
濃濃的夜色，形態各異又五顏六色的面具，讓他不太能分清誰是誰，唯一能知道的是，這些都是各行業的工人頭領。
“嗯，接下來怎么辦？”
一道聲音從陰影中傳來，奧爾班循聲望去，只見一個戴著黑色面具的身影，額頭上鮮紅的舌頭仿佛正在滴血，下巴懸掛的鈴鐺輕輕搖晃，發出細碎的聲響。
“奧森，我們得分散行動，從不同方向潛入工業區。五點一到，立刻砸毀所有機器。”奧爾班眼神堅定地說道。
奧森卻猛地后退一步，聲音里滿是不悅：“我抗議！我要換面具！”
他今晚特意精心挑選了一身行頭，本以為能完美隱藏身份，沒想到還是被一眼識破，
“得了吧，你這將近一米九的個頭，快兩百斤的壯碩身材，擱誰都能認出來。”奧爾班翻了個白眼，可惜濃重的夜色掩蓋了他這個動作。
奧森干笑兩聲，問道：“砸完機器，然后占領工廠？”
“不，我準備了幾十張紙條，上面寫著‘釋放安德魯先生’，留下紙條后，我們立刻撤離。”奧爾班壓低聲音說道。
就在這時，一陣微風拂過，厚重的烏云緩緩散開，清冷的月光傾瀉而下。
奧爾班雙手用力一拍，急促喊道：“時間差不多了，出發！”
他轉身正要朝小路跑去，目光不經意間掃過特萊蒙酒店，恍惚間，三樓窗邊閃過一道人影，正死死盯著他們這邊。
奧爾班心跳驟然加速，呼吸瞬間停滯，以極快的速度抬頭望去，卻只捕捉到黑影一閃而逝，他努力回憶那個模糊的輪廓，越想越覺得熟悉，
“怎么了？“奧森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剛才三樓那里有道黑影，我覺得像安德魯先生。”奧爾班答道。
奧森笑道：“恕我直言，安德魯先生雖然有點家底，但要住這么豪華的酒店，怕是有些勉強。”
奧爾班沉思片刻，緩緩說道：“或許是我看錯了。”
隨后，眾人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一場風暴正悄然醞釀。
波士頓工業區，數千名蒙著面的工人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他們手中緊握著木棍、鐵棍、鐵鏈和大剪刀，少數人腰間還別著手槍，悄無聲息地朝著工廠最密集的區域集結。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凌晨五點準時到來。沒有任何人下達命令，工人們卻仿佛受到某種力量的驅使，如同洶涌的潮水般撲向工廠。
“剪開它！”
奧爾班指揮幾名手拿大剪刀的工人，示意剪開鐵絲網。
他看著那幾名工人胸口不斷起伏，雙手激動的顫抖，卻遲遲剪不開鐵絲網，好像面前是一段牢不可破的城墻，忠實履行著自己的使命，保護私人財產神圣不可侵犯。
奧爾班急得直跺腳，一把奪過大剪刀，“咔嚓”一聲，第一根鐵絲應聲而斷，
“這意義超過了摩西分開紅海！”奧爾班激動地按住胸口，努力平復急促的呼吸。
這看似簡單的動作，卻像是打開了潘多拉魔盒，其他工人紛紛效仿，鐵絲網接連崩斷，人群如決堤的洪水般沖進廠房。
“救出安德魯先生！”奧爾班振臂高呼。
這一聲吶喊，瞬間點燃了工人們的情緒，他們奮力撞向紅磚廠房的鐵大門，但由于大門狹窄，人群很快在門口堵塞。
關鍵時刻，有人靈機一動，跑到旁邊的玻璃窗前，“哐”的一聲砸碎玻璃翻了進去。
奧爾班見狀，心中涌起一股難以名狀的快感，全然不顧窗沿上殘留的鋒利碎渣，如靈巧的野貓般迅速翻入廠房，見到機器便瘋狂砸去。
齒輪、飛梭、紗線、半成品棉布……在他眼中，一切都成了宣泄怒火的對象。
大約五分鐘后，奧爾班扔下幾張寫著“釋放安德魯先生”的紙條，大聲喊道：“換一家！”
然而，此時的工人們早已被憤怒和激動沖昏頭腦，沉浸在破壞的快感中無法自拔，根本聽不見他的呼喊。
奧爾班懊惱的一拍腦門，在廠房里一邊大聲嘶吼，一邊來回奔跑，好不容易才讓工人們停下手中的動作。
“下一家！趁著警局還沒反應過來，多砸幾家！”
“砸！”
“砸！”
“砸！”
奧爾班掃視著四周，在火光的映照下，工人們蒙著黑布的臉扭曲變形，他們不再是平日里一起抱怨工錢的兄弟，倒像是被仇恨和欲望支配的狂熱怪物。
半小時后，半小時后，他們來到了埃塞克斯公司。
這家由波士頓銀行和勞倫斯兄弟共同組建的大型工廠，是波士頓紡織業的巨頭，其主人已不能稱呼為工廠主，而應該叫資本家。
單是外圍的鐵柵欄，就彰顯著主人雄厚的財力，與之前的工廠不可同日而語。
哐當！
鑄鐵大門在工人們的輪番沖擊下轟然倒塌，揚起漫天塵土。
忽的，奧爾班心中警鈴大作，塵土對面傳來一股強烈的危機感，他猛的停止腳步，但身后密密麻麻的人群推著他不由自主地向前涌去。
“砰！砰！砰！”
三聲槍響劃破夜空。
廠區內的私人武裝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工人們前進的腳步瞬間僵住，好似施了定身咒的活靶子。
奧爾班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發現手掌并沒有沾上血跡，才稍稍松了口氣。
他抬頭看向黑洞洞的槍口，出乎意料的是，私人武裝并沒有繼續射擊，而是排成整齊的人墻，槍口冷冷地對準人群。
他瞬間明白，剛才那三槍只是警告，目標是天空。
“訓練有素，像是美墨戰爭退下來的老兵。”
奧爾班瞧見對方手中還有十幾桿槍，在槍林彈雨面前，誰也不能保證自己能全身而退，一股強烈的退意涌上心頭。
然而，當他看到勞倫斯兄弟工廠那超過四萬平方米的龐大廠房，心中又燃起了一絲希望，只要在等等，從其他大門一樣會涌入工人。
果然，僵持不到半分鐘，他看到另一群工人從另一側大門洶涌而入，而那群私人武裝在一名領頭的命令下，立刻掉頭朝倉庫大門跑去。
在歐洲，或者幾十年后的美國，如此規模的工廠絕不會只配備十幾名私人武裝，但工人們以往溫和的抗議方式，讓工廠主們放松了警惕，他們以為這次最多不過損失幾臺機器而已。
“呼……”
奧爾班望著封閉的倉庫，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手無寸鐵的工人們團結在一起，竟然逼退了持有熱武器的敵人，他大吼一聲，帶領眾人朝著這家波士頓最大的工廠沖去。
夜色依舊深沉，打砸聲在工業區回蕩，工人們的情緒已經被徹底點燃，而這場風暴，似乎還遠遠沒有到達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