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奧爾班的心也漸漸沉入谷底。

所有人傳回來的消息都高度一致，旅館、醫院、教堂、酒館，甚至風月場所都沒找到“安德魯”先生。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個可怕的事實，受人尊敬，工人的“朋友”，帶領他們抗爭的“安德魯”先生，已被警局秘密逮捕。

“頭，下命令吧。”有人喊道。

奧爾班揉揉肩膀，一股無形的壓力壓迫著他，讓他胸口快喘不過氣，想找個地方好好透一透氣，平復一下快要眩暈的大腦。

以前，他指揮一兩千人罷工，沒有如此巨大的壓力，大家手拉手，在工廠門前唱唱歌，最激烈的時候，也僅砸爛幾臺機器，表達抗爭的決心。

他認為工人一直沒有與警局和工廠發生激烈的正面沖突。

現在，工人的情緒被調動起來，抗爭的心無比堅定，誓要到警局討個說法，他能預見，一場血雨腥風正在醞釀當中。

一旦把控不好，眼前這群鮮活生命，會永遠沉眠，他要為所有人的性命負責。

“如果我不是下決定的那個人，說不定這會都在警局門前。”

奧爾班心中無比期盼“安德魯”先生能給出指導，能幫他做出決定，又或許他不愿意相信“安德魯”先生被捕，這樣就不需要做出決定，不需要為此次行動背負責任。

“頭，還在等什么？不要像個娘們一樣！”又有人大聲吼道。

言語的刺激讓奧爾班怒吼一聲，摔碎酒杯，猛的站起身，大手一揮，快步行走，推開木門。

街道上密密麻麻站著無數的紡織工人，以及聞訊趕來，看熱鬧程度占多數的其他行業工人。

他站在門口，看著眼前的男男女女，深吸一口，簡單而有力的說道：“去警局！”

“去警局！”

工人們整齊劃一的回應道。

“放人！”奧爾班再次嘶吼道。

“放人！”工人們慷慨激昂的叫道。

...

亨德森局長、豪斯隊長、威廉此時正在一處別墅，品嘗著紅彤彤的“新鮮”牛排，身旁各自坐著一名女士，大家時不時說些俏皮話，引得屋內充滿快活的氣氛。

突然，急促的敲門聲響起，豪斯面色不渝的走過去。

吱呀一聲，拉開房門，他看見面前站著的是亨德森局長的秘書，收起不愉快的神情。

“有事？”豪斯問道。

秘書喘著粗氣，焦急的說道：“局長在不在，工人們暴動了，正在向警局出發。”

“什么！”

亨德森牛排掉在地上，臉上的肥肉一抖一抖，不敢置信的看著秘書，身旁的女士也配合的從他大腿上起來，露出一副花容失色的表情。

“有多少人。”

亨德森不愧久經沙場，很快便鎮定下來。

“一眼看不到頭，大約有上千人，或許更多。”秘書艱難的說道。

“反了天了！”

亨德森蹭的站起身，他的臉在燃燒，工人的行為，狠狠打了他的臉皮，他拳頭重重敲擊桌面，隨后又惡狠狠瞪了豪斯一眼。

好像在說，看看你那套狗屁理論，造成了什么后果，工人們得寸進尺，要包圍警局。

豪斯骨子里的狠勁被逼了出來，在驚慌中終于展現出為何能當隊長的潛力，大聲對秘書說道：“趕緊分出一波人守住阿靈頓街的路口，不能再讓工人沖進州長，議長的住所。”

這句話讓亨德森瞬間反應過來，揮揮手讓秘書先一步行動。

“該死的蟲子。”

亨德森臉色鐵青，工人們沖擊警局，那會不會沖擊州議會大廈，會不會沖擊州政府，會不會跑到大人物的居所。

要是封鎖阿靈頓街的行動慢一步，要是封鎖的人數不夠，他的職業生涯就會葬送在今天，退休后，也不會有某家公司，某個協會聘請他當名譽顧問。

他看向豪斯，語氣稍微緩和的說道：“告訴你招募的那批人，可以帶槍，但是不準先于警方開槍。”

他看著豪斯不解的眼神，繼續說道：“政府開槍鎮壓工人的罷工，在美國歷史上屬于頭一次，雖然我很想在歷史上留下姓名，但不希望是以血腥鎮壓的名義，這對你我的前途都沒有好處。”

“這名留青史的機會，留給州民兵最好。”

豪斯恍然大悟，在心里默默記下，把局長這番布置總結成一句簡練的話語——做事之前想好怎么保護自己，才能成為一名合格的政治家。

看著亨德森急匆匆走向門口，威廉終于忍不住問道：“燈塔街呢？”

亨德森腳步停頓一秒，頭也不回的說道：“人手有限，抱歉。”

威廉看著逐漸消失在黑夜中的背影，想起五年有一套阿靈頓街的別墅出售，當時他信心滿滿，準備一舉拿下。

開始一切都很順利，溢價兩成的購買價格，打動了房主，打敗了所有競爭者，卻在社區投票中失敗，認為他不符合社區的氣質，沒有購買的資格。

“或許該培養小威廉從政。”

威廉自言自語的說道。

“上帝啊！”

亨德森前幾天看到成千上萬名工人聚集波士頓公園廣場，十人成一組，散落在廣場各處，還不覺得威脅很大。

現在，小小的警局被密密麻麻情緒激動，大喊大叫的工人的圍困住，猶如汪洋大海中的一葉扁舟，隨時都會被狂風暴雨掀翻。

他再看到臺階上如臨大敵，面色蒼白，一步步朝后面退去的警員，手摸向腰間，摸到那把陪伴自己半個職業生涯的手槍，才稍稍安心幾分。

“局長，先脫下制服？”豪斯建議道。

“對對，先脫下制服。”

亨德森扭過頭，看到豪斯身上的制服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暗罵不懂領導先脫的規矩，趕緊行動起來，麻利的脫下制服。

脫下制服后，他心中升起強烈的羞恥心，想到歐洲的同行，面對工人從來不手軟，二話不說，棍棒伺候，打死人都不怕，哪像他們今天這么窩囊，需要脫下制服，宛如下水道里骯臟，見不得光的老鼠。

亨德森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燒，老邁的身軀好似回到了二十年前，那名暴躁的中年人，咬牙切齒的說道：“你的人好久到？”

“應該快了吧。”

豪斯朝身后望去，在視野盡頭，一群流里流氣的人，手拿棍棒，笑嘻嘻的朝這邊走。

“局長，來了。”

亨德森鼻腔中哼了一聲，他猶豫了幾秒鐘，重新穿上制服，他不能在外人面前，尤其是這群不守法的人面前表現出軟弱。

“頭，老規矩？”那群人中走出一名瞎了一只眼的人問道。

“動手吧。”

亨德森不等豪斯回答，搶先說道，他不想分辨工人嘈雜的呼叫聲到底說了什么，他只想盡快拿回屬于自己的警局，維護局長的威嚴。

至于工人的訴求，讓他見鬼去吧！

歐洲同行才是走在正確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