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你那套可笑的理論，底層人并不淳樸，聽不懂友善的話語，反而會認為你好欺負。”

頭部左側少了一只耳朵的亨德森局長雙腳搭在桌子上，嘴里吐著煙圈，失望的看著豪斯。

自己這個屬下怎么就不明白，用淳樸來形容底層人民，那是美國政府的洗腦，是對他們的自我催眠，是希望他們不要有反抗精神。

“賤民，蛀蟲，小偷！”

豪斯低聲咆哮，想到今天丑態畢露，決定放棄自己研究的那一套理論，工人在罷工初期抵抗最激烈，要先從心理上瓦解對方，都是狗屁。

這會讓工人得寸進尺，對于這群人，不應該給一點好臉色，暴力是他們唯一能聽懂的語言。

“該死，他們全都該死！”

亨德森再次失望的搖頭，下屬氣急敗壞的樣子不像用腦子在思考問題，他用左手敲擊桌面，然后指著左側少掉的耳朵：“看看這只耳朵，自從失去它那一天開始，我就知道，憤怒沒有作用，它會讓人失去理智。”

豪斯聽老警員說過，亨德森局長還是警員時非常勇敢，總是沖在最前面，在一次抓捕搶劫犯時，左耳被罪犯咬掉。

從此以后，年輕的亨德森就學會用腦子思考問題，辦案總是謀而后動，破獲不少陳年懸案，由此獲得大人物賞識，最終坐上局長的寶座。

豪斯說道：“我明白了，暴力是他們唯一能聽懂的語言。”

亨德森說道：“哪怕使用暴力，都是要有技巧，要有理由，我不希望州議會說三道四。”

“我有詳細的計劃，保證警局不會被州議會質詢，輿論也會站在我們這邊，從今天開始......”

豪斯把計劃全盤托出，見局長頻頻點頭，對計劃頗為贊同，看向自己的眼神漸漸變得不再那么冷冰冰，他心中松了一口氣。

亨德森局長滿意的點頭說道：“明天，所有警員，包括騎警都歸你指揮。”

聽見這話，豪斯漲紅著臉，站起身，拍著胸脯喊道：“玩弄文字游戲的蛀蟲，就該丟到下水道。”

“去吧，去布置。”亨德森揮揮手。

豪斯站起身，重重點頭，轉身走出辦公室，輕輕關上房門。

走廊上，幾名打字員友善的對他微笑，令豪斯的心情更為愉快，他記得，剛才在進局長辦公室之前，那幾名打字員只是點點頭，宛如一名矜持的少女。

“她們以為進去之后，亨德森局長會對我劈頭蓋臉的臭罵。”豪斯隊長暗暗想到，“要是局長年輕十歲，說不定還真要先罵上半小時。”

豪斯心中唏噓幾聲，對那名年齡約40歲，但保養的極好，有一頭亮麗金發的打字員報以誠摯的笑容，感嘆錢沒有白花。

局長最喜歡的情人之一先進去吹吹風，讓他避免了一場危機，他還是眾人眼里下一任副局長的最有力競爭者。

“副局長的位置還是我的。”豪斯暗暗想到。

像他這樣的隊長，警局一共有五個，除他之外，其余人都快年滿60歲，屬于等退休的年齡。

而他今年剛滿40歲，在同事和外人看來，年富力壯的豪斯隊長，是下一任副局長有力競爭者，未來說不定能坐上局長寶座。

他自己，也是這么認為。

但在今天早上，警局的隊長聽見槍聲后，居然當眾尿了褲子。

他當然可以辯解，說清楚當時的情況，甚至可以把那名可惡的，叫安德魯的紡織工人叫過來澄清。

這不僅不會有用，反而會擴大輿論，就算他頂住壓制力，在報紙上發表澄清。

人們也只會記得，豪斯隊長發表一篇關于尿褲子的澄清。

回到辦公室，豪斯走到書柜前，盯著一塊鍍金獎狀，上面寫著馬薩諸塞州優秀警員，那是他在1835年，憑著打擊走私船的戰果，獲得的榮譽。

靠著這枚獎狀，他進入到警局高層的視野，從一個農民的兒子，走上當前的位置。

豪斯拿起獎狀，目露兇光，咬著牙說道：“我故意忍耐，做出一副親民的樣子，卻換來如今的模樣。”

“局長說的對，底層人聽不懂友善，我的那套理論簡直可笑。”

咚！

咚咚！

“進來。”

豪斯整理下略顯凌亂的頭發，開始把任務布置給手下。

第三天，周日。

馬薩諸塞州是新英格蘭清教徒的核心區域，有濃烈的宗教氛圍，所以在安息日這一天，大部分工廠會遵從上帝的旨意，給工人們休息時間。

當然，雨果不這么認為，畢竟這個年代，機器精度和耐用度遠遠達不到后世，它們也需要休息。

“可惡！”

雨果對著空氣罵了一句。

“先生，他們來了。”

奧爾班扯著嗓子，指向公園的南側。

雨果看過去，穿著粗布棉衣的碼頭工人，防水長靴的船員，褐色工裝褲的搬運工，黑色二手西裝的布料店伙計，皮革馬甲的火車工，還有其他更多的工人，紛紛來到波士頓公園廣場。

“你知道以前你們失敗，還有一個原因是什么嗎？”雨果笑著問道。

“沒太少？”奧爾班答道。

“不算少了。”雨果搖頭說道。

紡織工人加起來超過3000人，整個波士頓的人口都才10多萬人，其占人口的比例不算少。

“那是什么原因？”奧爾班問道。

“女工太多了。”雨果指著草坪上占比超過七成的紡織女工，“我沒有看不起女性的意思，但在抗議中，在對抗中，女性有天然的弱勢。”

“不，我們很勇敢！”艾麗莎不等奧爾班回答，不滿的說道。

“這與勇敢無關，是時代限制導致你們抗爭的軟弱性。”

19世紀，無論歐洲還是北美，女性能從事的職業太少。

家政行業，紡織業，護理行業，就是這個時代大部分女性能夠從事的工作。

剩下如小學教師，小說家，底層女性完全無法參與。

“是的，這些行業哪怕接受我們，都帶有強烈的歧視性。”艾麗莎暗淡的說道。

“是啊！一邊抗爭，一邊又害怕失去工作，這就是隱藏在你們內心的軟弱性。”雨果幽幽的說道。

“先生，我們薪水太低，家里的女性從事工作是迫不得已。”奧爾班辯解道。

暫時性或迫不得已的選擇，是這個時代女性參與工作，社會的普遍評價，當好家庭主婦，成為一名合格的妻子與母親，才是女性應該做的。

他覺得等幾年，有了一定社會地位，可以發起解放婦女運動，讓廣大女性走上街頭，走進工廠，用勤勞的雙手，掙得屬于自己的那一份體面工資。

如果繼續讓一個成年男性養活一家四口、五口人，長期來看壓力太大，太不人道，應該兩口子一起上班，一起打工，養活孩子。

“放棄你那可笑的想法，女性可以從事任何職業。”

雨果惡狠狠的指著公園南側，接著說。

“你們看看，看看那些碼頭工人，裝卸工，搬運工，店員，船員，看看他們，他們放棄優渥的薪水，主動來幫助你們，你還會軟弱嗎。”

艾麗莎低下頭，反復念叨可以從事任何職業，眼里冒出閃閃晶光，片刻后抬起頭，堅定的說道：“我們女工一定會抗爭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