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點，季沉被廚房飄來的焦糖味驚醒。他瞇著眼看向門縫，溫暖正踮腳從壁柜頂層取下一個鐵盒，晨光在她睡裙邊緣鍍上毛茸茸的金邊。那盒子他上周擦柜子時見過，當時上了鎖。

“偷看女士隱私可不紳士。“溫暖頭也不回地說，聲音里帶著笑意。季沉走近才看清她在分裝手工太妃糖，糖紙上印著卡通鯨魚。“給福利院孩子們的，每月第三個周六。“她指尖靈巧地折疊糖紙，“你昨天答應陪我去的。“

季沉確實答應過，但此刻他的注意力全被盒子里的照片吸引——泛黃的合影上，年幼的溫暖穿著綴滿星星的蓬蓬裙，站在印有“溫氏集團二十周年“的橫幅前。而她身后正在剪彩的男人，左腕上的百達翡麗正是季沉在拍賣年鑒上見過的那只。

“你父親的手表很特別。“他狀似隨意地試探。

溫暖折疊糖紙的動作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57年產的Ref.2526，世上現存不到二十只。“她合上鐵盒的力度稍重，“林耀祖摔碎它那天，表盤上的琺瑯星星剛好扎進我手心。“

季沉想起她腕上那道疤。沒等他追問，溫暖已經拎起裝滿糖果的布袋：“八點前要到，孩子們在等。“

陽光福利院的銹鐵門吱呀作響時，十幾個孩子呼啦圍上來。季沉驚訝地發現溫暖被撲倒時露出的笑容毫無防備，與便利店里的職業微笑截然不同。她變魔術般從口袋里掏出彩色粉筆，在地上畫出縱橫交錯的格子。

“今天玩升級版大富翁！“她將孩子們分成四組，“藍隊是食品公司，紅隊做電子產品...“季沉挑眉看她發給每組的“資金卡“——手繪紙幣上竟印著不同企業的Logo。

穿恐龍連體褲的小男孩舉手：“暖暖姐，我的玩具廠要買多少塑料？“

“問得好。“溫暖翻開自制價目表，“如果選A供應商，每噸便宜300塊但需要預付50%；B供應商...“她流暢報出不同采購方案的資金占用比例。季沉瞳孔微縮——這分明是簡化版的供應鏈管理課程。

趁著孩子們爭吵采購方案時，季沉蹲下來假裝系鞋帶。溫暖畫的“商業地圖“上，用極淡的鉛筆標著幾處箭頭：從“原材料“指向“生產“的路徑中，有條幾乎被擦掉的虛線寫著“林氏中間商抽成15%“。

“季叔叔也懂做生意嗎？“扎羊角辮的女孩突然問他。

溫暖抬頭看他，眼睛在樹蔭下呈現出琥珀色的透明感：“這位叔叔最擅長玩...積木。“她指向角落那箱木質積木，“不如請他教你們搭世界上最高的塔？“

季沉立刻明白了她的暗示。當孩子們簇擁著他來到積木區時，他注意到某些積木底部貼著微型標簽：幾塊紅色長方體積木上寫著“周董5%“，藍色圓柱則是“吳氏3%“——這分明是晟世集團主要股東的持股份額。

“要搭得穩，基礎很重要。“他故意把標著“林氏8%“的黑積木放在底層。穿恐龍裝的男孩突然搶走那塊積木：“這個臭木頭會弄倒塔！上次暖暖姐說...“他模仿著溫暖的樣子皺眉，“黑心商人會偷走我們的糖。“

正午的陽光突然變得刺眼。季沉剛想追問，福利院門口傳來熟悉的嗓音：“這么巧啊溫醫生？看來破產總裁和心理咨詢師的組合，最近改行當幼教了？“

林銳穿著三件套西裝站在捐贈物資旁，手里拎著的進口巧克力與溫暖布袋里的手工糖形成鮮明對比。幾個孩子害怕地躲到溫暖身后——季沉注意到他們盯著的不是陌生人，而是林銳腕間若隱若現的蛇形紋身。

“恐龍戰隊保護糖果！“溫暖突然高喊。孩子們立刻手拉手組成人墻，有個小女孩甚至朝林銳吐舌頭。在這種掩護下，溫暖迅速用腳尖抹去了地上商業地圖的某個關鍵節點。

林銳笑著走近，手中的橙汁“意外“傾灑在溫暖裙擺上：“哎呀，溫大小姐現在連Zara都穿不起了？“季沉看見溫暖擦拭污漬時，目光精準鎖定了林銳左手腕表——那是塊改裝過的智能表，表盤側面有微型數據接口。

“Richard Mille RM052，“她抬頭微笑，“看來林總監終于舍得把偷來的百達翡麗出手了？“林銳表情瞬間陰鷙，但很快又掛上假笑轉向季沉：“季總知道嗎？您這位紅顏知己十二歲時，就能背出溫氏集團所有關聯企業的注冊資金...“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他。季沉清楚地看到林銳接電話時，表面閃過“周董“二字。“當然，捐贈儀式怎么能少了媒體？“林銳故意提高音量，“尤其是晟世前總裁在福利院打工的精彩畫面...“

等林銳去招呼記者，溫暖立刻拽著季沉溜進后院。她從玩具棚深處拖出輛破舊自行車：“我們必須馬上走。“季沉發現她正在拆卸車鈴——那根本不是鈴鐺，而是偽裝成鈴鐺的微型攝像頭。

“三年來他每月都來捐贈，“她飛快取出存儲卡，“每次戴的表都不同，但表帶扣永遠缺一角——那是溫氏高管特制的防偽標識。“季沉突然想起林銳父親當年墜海時，打撈上的遺物里確實有缺損的表帶扣。

返程時溫暖堅持走小路。當摩托車引擎聲從后方逼近時，她猛地擰轉車頭拐進窄巷。“抱緊我！“她突然命令。季沉剛環住她的腰，就感到她胸腔震動——她竟在通過呼吸頻率計算著什么。

“剎車失靈了。“溫暖的聲音出奇冷靜。她利用連續轉彎摩擦輪胎減速，最后撞進一堆紙箱才停下。季沉正要查看傷勢，卻見她已經用發卡和口香糖包裝紙制作了臨時工具，正在拆卸剎車線接頭。

“鋁箔紙絕緣，發卡做導體...“她額前的碎發被汗粘成小卷，“林銳改裝的電磁剎車干擾器，專針對這種老式自行車。“季沉凝視她熟練的動作，忽然按住她手腕：“你在哪學的軍工級電子對抗技術？“

溫暖眨掉睫毛上的汗珠：“沃頓商學院選修課，《企業家安全防護》。“她嘴角翹起狡黠的弧度，“教授說我是他教過最會拆東西的學生。“

回程的公交車上，溫暖靠著車窗假寐。季沉注意到她無意識地在膝蓋上畫著符號——那是個復雜的化學分子式。當他悄悄拍下圖案搜索后，屏幕顯示的結果讓他呼吸停滯：苯二氮卓類化合物，強效致幻劑的主要成分。

車窗外，林銳的黑色奔馳不遠不近地跟著。季沉看著溫暖隨呼吸起伏的肩線，突然意識到這場福利院之行，或許從她鐵盒里那張合影開始，就是精心設計的棋局。而此刻閉目養神的女孩，究竟是執棋者還是棋子，連他也無法確定。

夕陽將溫暖的眼瞼照得通紅，像兩片半透明的花瓣。季沉輕輕抽走她攥在手里的存儲卡，發現背面用熒光筆寫著極小的一行字：“青山療養院監控備份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