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暗廳的獨白
- 系統離開后,一切從華娛開始
- 隱知秋
- 2604字
- 2025-04-24 16:09:24
BJ某影院的監控室里,空調外機的嗡鳴幾乎掩蓋了時鐘的滴答聲。
寧言緊盯著監控屏幕,《盲井》的影廳里,稀疏的觀眾正被銀幕上的安全帽特寫深深吸引。
而隔壁《天地英雄》的放映廳,霓虹燈牌下早已人頭攢動。
“老韓還沒來?”
顧懷山摩挲著手中的保溫杯,杯壁上“上影廠1990”的鋼印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微光。
他望向窗外飄灑的細雨,思緒飄回了1994年《淮海戰役》上映時的那個梅雨季。
審查剪掉的四場戲,最終在歷史紀錄片里找到了歸宿。
“來了。”
寧言聽到走廊里傳來皮鞋與地面摩擦的急促聲。
韓三屏推門而入,雪茄還夾在指間,西裝上沾著初夏的熱氣和一些細密的水珠。
“剛從UME過來,他們把《孤獨的女人》塞進了VIP廳——說是VIP,其實就是給包場觀眾放婚慶錄像的小房間。”
監控屏幕迅速切換到《孤獨的女人》的影廳,周迅飾演的被拐婦女正借著火柴盒的微光辨認逃跑的路線。
銀幕下方的時間顯示,此時是上午10點15分,影廳里只有七八個觀眾,其中一位中年女性正低頭拭淚。
“看看這上座率!”
韓三屏將雪茄按滅在煙灰缸里,火星濺落在排片表上。
“300塊銀幕的保底發行,現在縮水成了127塊,其中45塊還在二級城市的郊區影院。中影的贊助商剛才打電話來,問我是不是把宣傳費都塞進了火柴盒里。”
顧懷山輕笑一聲,保溫杯蓋擰開又合上。
“老韓,你當年拍《大決戰》的時候,華北野戰軍的沖鋒鏡頭被剪了三分鐘,不也照樣拿了金雞獎?有些電影的價值,要等觀眾散場后,在回家的路上慢慢品味。”
寧言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褲腿,褲兜里的微涼金屬觸感讓他想起今早收到的郵政快遞。
王阿姨的女兒寄來的火柴盒,里面夾著一張字條:“我媽說,電影上映那天,她會在天上搖銀鈴鐺。”
“我查過數據,”他忽然開口,聲音在監控室的混響中顯得格外清晰。
“《盲井》在礦工論壇的討論量超過了其他平臺,河北、山西的礦區工會包了23場,寶強昨天在井下調休時,給工友們放了預告片,他們說‘在銀幕上看見自己的手,比看見明星還親’。”
韓三屏的眉頭稍微舒展了一些,但仍帶著疑慮。
“可商業院線不看礦區包場,他們只認上座率。現在《盲井》的上座率不到一半,比《天地英雄》低了太多,那還是你們剪掉三場礦難戲的結果。”
顧懷山從帆布包里掏出一份泛黃的合同,那是1990年上影廠與德國愛克發的膠片采購單。
“當年我用這種膠片拍支前群眾的血手印,審查說‘像紅旗的紋路’,現在寧言用它拍被拐婦女的火柴盒,威尼斯的選片人說‘這是東方女性的生存密碼’。市場有市場的規則,藝術有藝術的命數。”
監控畫面突然切換,《盲井》里王寶強飾演的角色發現支架變形的鏡頭正在播放。
經過三次審查修改,這個鏡頭被拆分為指尖特寫、安全帽晃動、安全員的訓斥三個片段。
寧言看見銀幕上,寶強的眼神從震驚轉為隱忍,那是真實礦工在面對安全隱患時的復雜情緒。
“知道我為什么不辦首映禮嗎?”
寧言望向窗外的影院正門,那里沒有紅毯,沒有花籃,只有兩張被風吹得歪歪扭扭的海報。
“因為首映禮的聚光燈太亮,會遮住銀幕上的真實。礦工的煤灰、被拐婦女的火柴盒,這些東西不需要華麗的包裝,它們自己就會說話。”
說白了就是題材太冷門,辦了首映禮,最后票房慘淡,容易丟面子。
韓三屏有些沉默,掏出手機詢問票房數據:《盲井》上映三小時,全國票房12.7萬元,《孤獨的女人》8.5萬元。
這個數字甚至不及《天地英雄》零點場的零頭。
但他注意到,在文藝片相關詞條上,兩部電影的排名正在緩慢上升。
“老顧,你當年拍《淮海戰役》的時候,有沒有想過票房會輸給同期的香港槍戰片?”
韓三屏忽然轉頭,目光落在顧懷山鬢角的白發上。
“怎么沒想過?”
顧懷山的手指劃過保溫杯上的鋼印。
“但我記得,有位參加過戰役的老戰士看完電影后說,‘你們讓后人知道,我們不是史書上的數字,是有血有肉的人’。現在寧言做的事,和當年一樣。”
監控室的燈光忽然暗了一些,不知是誰調弱了亮度。
寧言看見銀幕上,周迅將火柴盒塞進墻縫。
這個未被審查剪掉的鏡頭,在幽暗中顯得格外清晰。
他想起在救助站時,王阿姨的女兒曾說:“我媽把地址刻在火柴盒上時,手在流血,但她笑著說,‘血能讓字更清楚’。”
“韓董,”寧言忽然轉身,手機屏幕在掌心泛著微光。
“如果有一天,中影的片單里全是特效大片,會不會有人想起,曾經有部叫《盲井》的電影,讓礦工的手第一次完整地出現在銀幕上?”
韓三屏望著寧言眼中的光芒,想起2002年的柏林電影節上,寧言帶著《出租車》拿到金熊獎后,回國后卻執意把錢投進《盲井》這個“審查必死”的項目。
那時他說:“有些故事,比獎杯更重要。”
“行吧,”韓三屏拍了拍寧言的肩膀,語氣緩和了許多。
“中影的紀錄片頻道給《盲井》留著時段呢,就算票房撲街,至少能讓大學生們在選修課上看見。至于《孤獨的女人》……”
他指了指監控里周迅的眼神特寫,道:“威尼斯的評委要是瞎了眼,我第一個不同意。”
顧懷山慢慢起身,將膠片采購單折好放回包里。
“走,去看看放映廳。我聽說有個觀眾帶著27個火柴盒來看《孤獨的女人》,說要給每個被拐婦女點盞燈。”
三人走出監控室,走廊里飄著爆米花的甜膩氣息,與隔壁影廳傳來的特效爆炸聲形成鮮明對比。
寧言在《盲井》的海報前駐足,王寶墻的眼神穿過玻璃,仿佛在與銀幕內的自己相望。
“知道嗎?”
他轉頭對韓三屏說:“寶強昨天在礦區說,他娘看了預告片后說‘俺兒的手比礦長的安全帽還亮’。這就夠了,至少有一個母親,在銀幕上認出了自己的兒子。”
韓三屏沉默片刻,只是望著海報上那個布滿煤灰的年輕人。
他回想起自己剛入行時拍的第一部紀錄片,也是這樣真實到扎眼的故事,后來被束之高閣,卻在十年后成為了電影學院的教材。
有些東西不被市場接受,卻在歷史中散發著持久的魅力。
影院的燈光忽明忽暗,提示下一場電影即將開始。
寧言摸出手機,里面有周迅在救助站的彩信:她蹲在地上,與被拐婦女們交換火柴盒,陽光穿過窗欞,在她們手上形成金色的光斑。
“走吧,”顧懷山輕聲說:“電影已經開始了,而我們能做的,就是讓它們好好地放完。”
三人在影廳門口分開,寧言走向《孤獨的女人》的小放映室。
顧懷山去查看《盲井》的場次。
韓三屏則站在走廊中央,望著兩部電影的海報在燈光下交疊。
他笑了。
或許正如寧言所說,有些電影的成功,不在票房數字,而在某個觀眾走出影院時,眼中多了份對世界的凝視和思考。
暗廳內,膠片轉動的聲音響起。
周迅的獨白在揚聲器中流淌:“每個火柴盒里,都藏著一條回家的路,哪怕這條路,要走二十年。”
而在另一個影廳,王寶強飾演的角色的指尖觸到潮濕的煤灰。
銀幕外的某個角落,有位老礦工悄悄抹了把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