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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路演

北電學院標放廳,階梯教室坐滿了大一到大四的學生,投影儀在幕布上投出《風吹麥浪》的片尾字幕,膠片特有的沙沙聲還在空氣里漂浮。

寧言站在講臺上,望著臺下星星點點的目光,這里是他夢開始的地方。

“寧學長,”后排的男生舉起手,“您在拍沉江戲時,真的讓劉藝菲在江水里泡了三個小時嗎?”

“不是讓,是她自己堅持。”

寧言想起武漢的開春,劉藝菲在江水里凍得嘴唇發(fā)紫,卻一遍遍要求“再來一條”。

“好演員知道,角色的靈魂不在劇本上,在鏡頭的呼吸里。”

掌聲中,王落丹從側(cè)門進來,抱著一摞《電影手冊》。

她穿著北電標志性的黑色衛(wèi)衣。

“寧言,章老師在值班室等你。”

她晃了晃手里的磁帶。

“你在資料館借的《八部半》,他終于找到拷貝了。”

寧言跟著王珞丹穿過掛滿學生作業(yè)的走廊,墻上貼著《麥浪》的海報,不知誰在楚曉柔的銀鈴鐺旁畫了顆星星。

“聽說你拒了好萊塢的邀約?”

王落丹踢著地上的銀杏葉。

“派拉蒙的人還去食堂堵過你?”

“他們想讓楚曉柔的故事發(fā)生在上海租界。”

寧言摸著走廊的磚墻,想起大一時在這里拍的第一個鏡頭。

“我告訴他們,江漢平原的稻穗,長不到黃浦江的灘涂上。”

王落丹腳步停住,從衛(wèi)衣口袋里摸出張泛黃的場記單:“還記得嗎?拍《出租車》時,你讓我在暴雨里哭,說‘眼淚要像計價器的紅光一樣真實’。”

她的聲音輕下來。

“現(xiàn)在我終于懂了,真實不是技巧,是把自己交給角色。”

寧言接過場記單,看著上面歪歪扭扭的“王落丹 2001.10.15”,回想起章明老師說的:“好導演能讓演員在鏡頭前忘記自己。”

“落丹,”他說,“下次有合適的角色,帶你去江漢平原看稻田。”

為了票房,寧言這兩天把各大院校跑了個遍。

“寧導,中戲的學生都在傳,您在戛納用銀鈴鐺打動了王家衛(wèi)?”

扎著馬尾的女生舉著錄音筆,眼里是不加掩飾的崇拜。

寧言望著劇場里的老式放映機,想起之前在這里看《霸王別姬》的經(jīng)歷。

“王佳衛(wèi)導演說,銀鈴鐺的響聲讓他想起長江邊的晨霧。”

他頓了頓,道:“但真正打動他的,是張國墻老師在燒糧時的眼神,那不是表演,是對土地的敬畏。”

后排忽然站起個男生,提的問題很現(xiàn)實。

“可現(xiàn)在市場更青睞商業(yè)片,您覺得藝術(shù)電影還有未來嗎?”

“看看你們的教室,”寧言指向墻上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畫像。

“當年我的老師帶我看《出租車》的粗剪,說‘電影是用膠片寫的情書’。現(xiàn)在我想告訴你們,無論市場如何變化,能留在觀眾心里的,永遠是那些讓他們看見自己的故事。”

上戲,花瓣落在《麥浪》的宣傳板上,寧言跟著接待老師穿過蓮花池,耳朵聽見身后傳來快門聲。

幾個學生舉著海鷗相機,模仿紅毯上的pose。

“寧導,能和我們合張影嗎?我們都演過您《出租車》里的乘客!”

“是么,我怎么不記得我來過上海試鏡?”

寧言笑著和他們合影。

座談會上,上戲的老教授指著銀幕上的銀鈴鐺。

“這個意象讓我想起田漢的《名優(yōu)之死》,都是用日常器物承載時代的重量。”

“器物只是載體。”

寧言想起撿到的銀鈴鐺。

“重要的是器物背后的人。就像銀鈴鐺,它響在1947年的江水里,也該響在2003年的影院里,因為有些情感,永遠不會過時。”

“說的好,有興趣來上戲讀研究生嗎?”老教授雙眼放著光。

突如其來的騷差點閃斷了他的腰。

寧言只能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笑,跳過了這個話題。

連軸轉(zhuǎn)跑了十天,寧言終于找到機會歇了口氣。

章明老師的茶杯冒著熱氣,窗臺上擺著寧言送的銀鈴鐺擺件。

“你在大會堂的發(fā)言,我看了七遍。”

章明推了推眼鏡,把寧言的講話復述了一遍。

“說‘電影是給未來的信’,這句話比你的電影還動人。”

寧言望著老師桌上的《電影導演的藝術(shù)世界》,書脊上的膠帶還是十年前的樣子。

“沒有您當年的鼓勵和扶持,可能就沒有《出租車》。”

章明從抽屜里拿出份手稿,是寧言大一時寫的《論新現(xiàn)實主義電影的本土化》。

“你看,那時你就說‘真實不是復刻歷史,是讓歷史在當下重生’。”

他敲了敲“寧言與上影的硝煙”新聞手稿。

“現(xiàn)在你做到了,但別忘了,重生需要代價。”

窗外傳來學生的笑聲,有人抱著《麥浪》的海報跑過。

寧言摸著口袋,想起在人民大會堂看見的老將軍。

他說楚曉柔的故事讓他想起母親,那個在渡江戰(zhàn)役中犧牲的情報員。

“老師,”寧言說,“我總覺得,拍電影不是創(chuàng)造,是記錄。那些被遺忘的面孔,總得有人幫他們活在膠片里。”

章明點頭,望向窗外的梧桐樹。

“當年我?guī)憧础痘钪罚阏f葛悠啃饅頭的鏡頭讓你想起孤兒院的饅頭。現(xiàn)在你讓銀鈴鐺響在戛納,其實和那個饅頭一樣,都是用真實叩擊人心。”

……

王落丹坐在長椅上,望著寧言手里的銀鈴鐺。

“聽說劉曉麗阿姨找過你?”

“她擔心藝菲太年輕,分不清戲里戲外。”

寧言想起首映禮上,劉曉麗盯著銀鈴鐺盤扣的眼神。

“其實我也擔心。”

隨后突然反應(yīng)過來,神情中有一絲驚訝。

“不是,你們都是偵探啊?怎么連這個都知道?”

“是劉藝菲她們班有個大嘴巴。”

王落丹腳在半空輕輕踢踏。

“叫江依燕吧,也不知道她怎么看見的,然后就到處傳,現(xiàn)在表演系沒有不知道的。”

“怎么傳的?”

“你很關(guān)心劉藝菲?”

王落丹頭側(cè)著,眼睛盯著寧言。

“沒有,只是造謠讓我不爽!”

王落丹突然笑了,從包里掏出個信封。

“這是《出租車》的票房分成,雖然只有八千塊,但我買了人生第一臺DV。”

“是嗎,希望你再接再厲。”寧言笑了笑。

王落丹看向自己踢踏的腳。

她只是個小角色,清楚根本不可能會有票房分成。

跟她一起的賈奶亮到現(xiàn)在還抱著那二百的紅包感恩呢。

這個信封是誰給的,不言而喻。

她的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

“寧言,你知道嗎?你教會我最重要的不是拍電影,是如何在鏡頭前做個真實的人。”

她指著寧言手里的銀鈴鐺,意有所指。

說完這句話,她整個人像真正放松了一樣,真正的卸下了心中的某種想法。

遠處傳來保安的腳步聲,寧言起身送她回宿舍。

路過宣傳欄時,新貼的海報上,楚曉柔的銀鈴鐺旁多了行小字:“致所有在光影里尋找真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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