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給您安排的酒店，我給您拿行李。”

波次坎廣場的酒店內，黃佳琪提著行李箱，在旋轉門處略顯笨拙地卡了一下。

身后的客人似乎說了句抱怨的話，但寧言并未聽懂。

小姑娘臉色微紅，連聲說著對不起，寧言見狀安慰道：“沒關系，箱子里裝著膠片箱，有些重，我自己來提吧。”

“不用，不用，寧導，我可以的。”黃佳琪堅決地搖著頭，手緊緊握著行李箱的拉手。

寧言笑了笑，一只眼睛俏皮地眨了一下：“放心，我不會跟中影那邊告狀的。”

他的笑容很溫暖，仿佛有一種魔力，讓小姑娘的手漸漸松開了。

前臺遞過來一把銅鑰匙，說話時露出一顆虎牙：“614房間剛退房，要不您先去咖啡廳等一會兒？”

黃佳琪將話翻譯了一遍，寧言卻搖搖頭，提著行李箱走進了電梯。

電梯里貼著《幸福時光》的海報，他感嘆了一聲：“張一謀的名頭還是大，即便沒入圍，電影的宣傳也不見減少。”

他注意到自己的入圍海報被貼在消防栓旁，尺寸小了整整一圈，不禁有些無奈。

“張導經常來，這里又離電影節很近，很多人都知道他。不過我相信，以后寧導也會像張導一樣有名的。”黃佳琪的話語中充滿了信心。

電梯門緩緩打開，走廊里彌漫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刺鼻難聞。

寧言揮了揮手臂，試圖驅散這股難聞的氣味，腳步也隨之加快。

來到房門前，他看見前方不遠處的清潔車上掛著的抹布還在滴水，眉頭不禁皺了一下。

“寧導，我來！”黃佳琪抬腳就踹門框，動作熟練得讓人心疼。

門終于開了，里面的空間倒是不小，先是一個大約十平方的客廳，臥室是隔開的，衛生間在臥室里面。

如果忽略掉床頭那個缺了塊玻璃的床頭燈，環境還算是不錯。

“德國的酒店都這樣嗎？”寧言有些不滿地說道。

“這家酒店位置不錯，離電影節也近，可能裝修方面有點老，不過他家的服務和餐食還是不錯的。”

黃佳琪解釋道，“聽說馮小剛還有其他的導演也是住在這個酒店，不過他們還沒到。”

突然，她蹲在床頭驚呼起來：“您看這插頭！”

手指戳著焦黑的插座孔：“上次北野武老師來，充電器在這兒都迸出火星子了。”

德國的插座眼是圓的，她從帆布包里掏出纏滿絕緣膠帶的轉換器，活像只裹了繃帶的機械蜘蛛。

衛生間里傳來抽水馬桶的悶響，寧言推開磨砂玻璃門，發現水箱蓋上擺著半瓶沒喝完的百威啤酒。

鏡面上用口紅寫著褪色的“好運”，看字跡像是某個法國女演員的即興創作。

“這是傳統啦。”黃佳琪不知何時湊到門邊，“每個住進來的導演都要留點紀念品。”

她指指浴簾桿上掛著的電影場記板，上面用口紅寫著《暴雨將至》的拍攝日期——1994年1月。

寧言掀開床單檢查，發現三點咖啡漬在米色床墊上擺成等邊三角形。

黃佳琪像變魔術似的從包里掏出密封床單：“我帶了備用的，擔心您可能認床。”

這個派來的翻譯很細心。

鋪床時，她羽絨服帽子上的貉子毛掃過臺燈，缺了玻璃罩的燈泡在墻上映出張牙舞爪的光斑。

走廊里突然爆發出德語爭吵聲，原來是清潔工推著吸塵器撞上了對面房門。

黃佳琪扒著貓眼看了會兒：“是其他劇組在運道具箱呢。”

暖氣片發出好似放屁的聲響，驚得窗臺上的麻雀撲棱棱飛走。

黃佳琪從羽絨服兜里摸出個扳手：“這個得放放氣。”

動作熟練得像在自家廚房擰高壓鍋。

隨著“嗤”的一聲，熱水管里噴出的銹水在墻紙上添了一道抽象派涂鴉。

寧言望著對面面包店亮起的暖黃燈光，烤面包的香氣混著土耳其烤肉的孜然味，在614房的老舊排風扇里醞釀出奇異的柏林味道。

他心中不禁感嘆，柏林的行程都是中影安排的，其實還算可以，只是自己用后世的眼光來看，難免有些挑剔。

在仔細想了想自己手里的預算后，他放棄了換酒店的沖動。

黃佳琪似乎看出了他的心累，說話變得有些小心翼翼：“寧導，晚上帶您嘗嘗德國大肘子？”

“算了，明天電影節就開始，今晚就在酒店休息吧。”寧言說道。

“好的，那我晚點讓人把餐食送到房間。我就在您樓下的房間，514，您有事用床頭的座機叫我就行。”黃佳琪說道。

房間里安靜了下來，寧言躺在黃佳琪鋪好的被褥上，漸漸地睡了過去。

《出租車》柏林首映日終于到來了。

首映時間放在下午四點，這個時間段有五部影片同時放映。

相比其他影片，《出租車》和其導演寧言是最不出名的一個。

國內參展的有五部影片，最有名的當屬張一謀的《幸福時光》，其次就是馮小缸花大力氣準備在柏林露臉的《大腕》。

雖然電影沒入圍，但聲勢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比起別的劇組浩浩蕩蕩的一群人，《出租車》的放映廳就顯得形單影只了。

范偉因為要排練春晚的原因，并沒過來。

其他的角色更不可能跟著過來了。

所以寧言的劇組連黃佳琪一起就兩個人。

來出席電影節，寧言自然也準備了西服。

合身的西服被他的身材完美撐起，顯得他更加英俊瀟灑。

“寧導，雖然咱們人數比不過人家，但是您絕對是電影節最帥最有氣質的。”黃佳琪夸贊道。

“謝謝，話很中聽，但是沒有獎勵。”寧言笑著說道。

黃佳琪臉轉到一側，撇撇嘴做了個鬼臉。

突然，她拽了拽寧言的袖口，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我在門口貼了您的手繪分鏡稿，就畫在背面的那種。”

她指了指墻角的展板，幾張歪扭的圖案旁，用德語寫著“出租車：流動的中國年輪”。

首映時間快到了，一對情侶時不時地用票比對著放映廳的名字。

終于，他們走到了寧言和黃佳琪面前。

“哎，寧導，好像是奔咱們來的。”黃佳琪小聲說道。

“我看的見。”

寧言整理了一下表情，走上前去。

黃佳琪跟在一旁隨時準備翻譯。

“你們是來觀看出租車的嗎？”寧言問道。

“是的。”男的回答道。

“我是這部戲的導演，需要我給你們講解一下嗎？”寧言熱情地問道。

“不用了，不用了！”男的連忙說道，然后就把女的拉進放映廳了。

他怕再不走，女朋友就要跟人跑了。

黃佳琪看著他們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來：“噗呲！哈哈哈，導演，你看到沒，剛剛那個女的看你的眼神。”

“我覺得你應該印點宣傳單，去外面發。我相信會有很多女的來支持你的。”她開玩笑地說道。

寧言一腦門子黑線，靜靜地凝視著黃佳琪：“笑夠了沒有？”

“哈哈哈哈哈哈…嘎，笑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