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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異鄉來客》:山莊歲月

“愛伊莎!”

山莊那邊傳來萊娜大嬸的叫聲,愛伊莎停下摘野菜的手,回過頭來。

身材矮小的大嬸抻著身子,揮舞著雙手。她手里拿著什么東西,動作就像在打旗語。

愛伊莎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萊娜大嬸總是那樣揮舞著雙手和人打招呼。就算塔克大叔說“伸一只手就行了”,她也不聽。

提起裝滿野菜的籃子,愛伊莎小跑著回到了山莊。

“呀!摘了這么多?。 ?

看了籃子一眼,大嬸笑著說。

“我馬上去洗!”愛伊莎說。

大嬸搖了搖頭。

“我來洗。你先幫忙把這個送去給奧莉耶吧。”

愛伊莎放下籃子,用圍裙擦了擦手,接過毛織短褂。

“在外面逛逛沒事,可她總是忘記穿外褂?!?

這是山里,比平地上的“利亞菜園”冷得多。即使是夏天的這個時節,早晚也要燒爐子,白天也要在薄衣服外面套上外褂。

“她可能在雪奧米森林附近?!?

愛伊莎把外褂抱在懷里,點了點頭。

“我去找找?!?

“那就拜托你了。對了,你能順便去西邊的田里,告訴我家那口子,別忘了采點奧沙棘帶回來嗎?昨天我跟他說了腌咸菜調味要用,他還是忘了摘回來。你跟他說今天千萬不要再忘了?!?

“好?!?

雖然在這個山莊生活才半個月,但愛伊莎有時會產生錯覺,覺得自己已經在這里生活了很長時間。

生活在這里的塔克大叔、萊娜大嬸、他們的兒子,還有滿臉皺紋的伊萊娜奶奶,怎么說呢,他們都很好相處,不需要拘束。

還有,奧莉耶——在這里誰也不叫她奧莉耶大人,大家都很自然地叫她奧莉耶,她也非常平易近人。在這里一起生活,兩人相處得十分融洽,現在愛伊莎已經能毫不猶豫地直視著她的眼睛,跟她說話了。

每當想到奧莉耶可能是香君大人,擔心自己不應該和她走得這么近時,愛伊莎就會回味剛到山莊那天夜里塔克大叔對她說的話,讓自己平靜下來。

“這里是個特別的地方。沒有我們的允許,誰也不能進入山莊周圍的山谷。所以,生活在這里的時候,把各自的身份、難言之隱都放在一邊,忘掉它們?!?

“在這里,草木天空、巖石土壤、昆蟲鳥獸是我們的神,也是我們的老師。”

“對它們我們心懷敬意,卻沒有隔閡。在這里生活的我們也一樣,互相尊重,但彼此沒有隔閡。”

奧莉耶笑嘻嘻地聽著塔克大叔說這些話。

她的表情和在“利亞菜園”坐上馬車時的表情完全不同。

愛伊莎隱隱察覺到,在這里奧莉耶放下了身為“香君”的重擔,得到了短暫的休息。

愛伊莎不明白既是人又是神是什么感覺,可自從知道奧莉耶生性喜歡與人親近又活潑開朗,她不禁覺得待在那個昏暗廣闊的宮殿里,被人崇拜著,連親切地和人說話都不被允許的生活,對她來說很痛苦吧。

奧莉耶仍然沒有告訴愛伊莎自己是誰,山莊里的人也不提這件事。

盡管如此,愛伊莎總覺得,山莊里的人都知道奧莉耶是誰。

正因為如此,塔克大叔才會說“生活在這里的時候,把各自的身份、難言之隱都放在一邊,忘掉它們”吧。

這讓愛伊莎感到很安心。

“就讓我這么過吧?!睈垡辽搿4谶@兒的日子里,把自己假裝死亡逃離故鄉,無法和弟弟一起生活的不幸,以及今后會怎樣的煩惱,都放在一邊吧。

從“利亞菜園”通往山莊的路是一條險峻的山路。

半路上,載著奧莉耶和愛伊莎的馬車停在供獵人暫住的小屋前,把她們交給等在那里的塔克大叔后,就載著陪同的侍女下山去了。

愛伊莎她們騎著塔克大叔帶來的馬,來到山莊。

侍女乘坐的馬車從視野里剛一消失,奧莉耶的表情就立馬放松下來,像放養長大的少女一樣跳上馬,沿著山路往上爬。愛伊莎見狀吃了一驚,可塔克大叔只是一臉慈愛地看著奧莉耶的背影,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

奧莉耶嫻熟地駕著馬,不時哼著歌,歌聲優美。

香君大人是在利格達爾出生的,她唱的是利格達爾的歌吧。雖然不知道她唱的是什么,但聽起來就讓人心情愉悅。到能看見山莊的時候,愛伊莎也小聲哼起了那首歌。

一到山莊,奧莉耶就換上方便活動的衣服,帶著愛伊莎在山莊里和附近轉了一圈。太陽一下山,她很自然地幫萊娜大嬸準備晚飯。

奧莉耶一邊和大嬸一起在廚房里忙活,同時還細心地告訴愛伊莎大家平時使用哪些餐具,愛伊莎可以使用哪些餐具。從奧莉耶身上散發出來的開朗平和的香味,緩解了愛伊莎初來乍到時的緊張感。

山莊里有一股森林的氣味。周圍濃郁的森林氣息滲透進屋頂和墻壁里,再加上爐子里啪啪燃燒著的柴火味,讓愛伊莎想起了她深深懷念的故鄉的家。

被這種熟悉的味道包圍著,愛伊莎從到達山莊那天晚上開始就睡得很香。

在山莊里生活的有留著漂亮胡子的塔克大叔,他的妻子——身材矮小但像小馬一樣精力充沛的萊娜阿姨,萊娜阿姨的母親——滿臉皺紋的伊萊娜奶奶,還有他們身材高大強壯的雙胞胎兒子——奇塔爾和馬達爾。

山莊的生活與愛伊莎故鄉的生活很相似。除了每隔幾天有固定的人把物資運來之外,其他東西都是從周圍的山野和田地里得來的。因為還養著家畜,所以塔克大叔和他的兩個雙胞胎兒子從早到晚在山野里勞作。

而且,一吃過晚飯,他們就會待在書房寫東西,只有晚飯和早飯時才能碰上面。

他們話很少,愛伊莎幾乎沒和他們說過話。但只要看見愛伊莎,他們就會微笑示意。

萊娜大嬸和男人們截然相反,能言善道,干起活來快手快腳。

天還沒亮她就起床,用腳踏的舂米杵開始搗當天吃的米。咚、咚,全家人在米杵搗糙米的聲音中醒來。

因為以前生活的大崩溪谷旁不能種植水稻,所以這是愛伊莎第一次看到用腳踏的舂米杵搗米。這項工作的辛苦程度也讓她咋舌。

年近六十的萊娜大嬸天不亮就起床搗米,做飯給她吃,這讓愛伊莎覺得十分過意不去。于是,她戰戰兢兢地提出由自己來搗米,萊娜大嬸很高興地拍著愛伊莎的肩膀說:“哎呀!你這孩子,真是太感謝了!不過,看看你那小細腿,一下子全讓你來干的話,你可受不了。再說,到了我這把年紀,要是什么活都不干,腿腳也會變得不利索。所以,咱們先輪流干吧?!?

萊娜大嬸說得沒錯。舂米杵比她想的重得多,剛踩了一會兒,不僅腰腿疼,連下腹和后背也開始疼起來。不過是自己主動提出要干的,愛伊莎不想半途而廢,雖然汗流浹背,她還是咬緊牙關拼命踩著。這時,萊娜大嬸走過來,笑著對她說:“你再勉強踩下去會發燒的,換我來吧。”說實話,愛伊莎頓時覺得大大松了一口氣。

雖然沒發燒,但第二天,腿就不用說了,愛伊莎感覺全身都在喊疼。

雖說繼承了王族血統,但愛伊莎并不是在深閨里長大的。在故鄉生活的時候,父親和烏查一起外出做生意,經常不在家。愛伊莎從小就幫著母親干家務活。父母去世后,她更是幾乎包攬了所有家務。盡管如此,由于“幽谷之民”們紛紛伸出援手,現在回想起來,那段日子其實過得很輕松。

山莊里有干不完的活。

搗完米后,不僅要煮飯,還要用水把米糠化開,用來喂家畜。愛伊莎在萊娜大嬸的指點下,開始幫忙干這些活。

從“利亞菜園”被派到這個山莊時,拉奧大師并沒有告訴愛伊莎具體要做些什么。到山莊后,愛伊莎問塔克大叔“我要干些什么呢”,塔克大叔只說了一句“嗯,慢慢來吧”。這讓愛伊莎有些不知所措。

有一天晚上,奧莉耶悄悄對她說:“帶你來這里,是為了讓你心靈得到放松,你就安心在這里生活就好。你過得幸福,這里的人就放心了?!?

聽到這番話,愛伊莎感到很吃驚。

破例讓自己到這里來,還處處為她考慮,這讓愛伊莎覺得很不可思議。不過,就算她們來了,塔克大叔一家也沒有太過關注她們,而是一如既往過著平日的生活。慢慢地,愛伊莎也覺得“想那么多也沒用”。

天亮前開始搗米,然后照顧家畜、打掃衛生、洗衣服、摘野菜、做飯,光是幫著大嬸干這些,一天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

奧莉耶也安心過著這樣平平淡淡的日子。

和奧莉耶在一起時間最長的可能是伊萊娜奶奶。奶奶雖然個子很小,滿臉皺紋,但她的小眼睛總是炯炯有神。

萊娜大嬸的好精神頭應該是遺傳自伊萊娜奶奶吧。雖然奶奶已經年過八十,可無論是坡道還是陡峭的樓梯,她都能大氣不喘一口地爬上去。

奶奶主要的工作是照顧鴿子。

雖然剛到山莊的時候,愛伊莎就聞到了鴿子的氣味,但在奧莉耶的帶領下爬上山莊閣樓時,愛伊莎還是大吃了一驚。寬敞的閣樓成了鴿棚,養著幾十只鴿子。

在昏暗、充斥著鴿子氣味的閣樓里,伊萊娜奶奶用布巾遮著口鼻,走來走去,不厭其煩地用掃帚打掃鴿子的糞便和羽毛。

閣樓不僅是鴿棚,房間盡頭的一角還有書柜和一張大桌子,桌上擺著火盆和茶具之類的東西。

每當有鴿子拍著翅膀,從大開的窗戶飛進來,奶奶就放下手里的掃帚,兩手嫻熟地抓起咕咕叫的鴿子,取下它腿上的小管子,再把它放進鴿籠里。

“……這是信鴿吧?”愛伊莎小聲地問奧莉耶。沒等奧莉耶回答,奶奶抬起頭朝她招了招手。

愛伊莎走到奶奶身邊。奶奶從剛才那只鴿子腳上的小管子里,掏出一個小紙卷給她看。

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可這種文字愛伊莎從沒見過,完全看不懂。

“這不是烏瑪魯的文字吧?那是哪里的文字呢?”愛伊莎邊把紙卷還給奶奶,邊問道。

奶奶咧嘴一笑,說:“哪兒的文字也不是?!?

奧莉耶走過來,伸出手。奶奶把紙卷放到她手上。

奧莉耶默默地看著紙卷,臉上漸漸泛起了紅暈。奶奶笑瞇瞇地看著奧莉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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